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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世界線收束

  只有朱由檢一個人知道,他背負了多大的心理壓力。

  陜西、山西的欠餉,朱由檢清楚其后果,但是只能看著陜西山西的局勢惡化,而毫無辦法。

  因為在崇禎年到來之前,早在萬歷年間,大明就正式進入小冰川時代,而進入小冰川時代最鮮明的特點就是冬天不下雪,而這雪會落到來年開春春耕之后。

  要不然建奴也不能神經病一樣,每次都冬天進攻,大雪封山的時候,人馬困頓怎么進攻?但是不下雪,建奴當然就沒有這個困擾了。

  而小冰川時代,往往伴隨著無數的惡劣天氣,比如大旱。

  崇禎年間的大旱,足以讓陜西、山西的任何政策,化為烏有,民亂必起,其勢浩浩湯湯,如同龍門的黃河之水一樣,不可阻擋。

  這就是朱由檢始終,沒有理會陜西山西的民亂的緣故。

  但是現在,京師居然在十一月開始下雪,瑞秀兆豐年可不是句玩笑話。

  但凡是春耕前的雪,那都是來年豐收的跡象,秋蝗產卵都會被凍死,明年開春至少京師蝗災,不再是他的心頭大患。

  “東廠的番子盡數出動,前往宣府、大同、太原、西安、秦鳳、趙州、開封、臨淄、大名等地,但凡是大雪至,則快馬加鞭。王大珰,速去安排!快!快!快!”朱由檢接過了油紙傘,心情大好。

  他的記憶力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叫做蝴蝶效應。

  任何事物發展均存在定數與變數,事物在發展過程中其發展軌跡有規律可循,同時也存在不可測的變數,一個微小的變化能影響事物的發展,證實了事物的發展具有復雜性。

  按照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來看,大明必亡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朱由檢對自己的目標要求不高,就是在李自成進京之前,盡量削弱建奴的實力,同時將建奴的軍力的強大和野心,讓天下人得知。

  若是能夠在大廈將傾的時候,將建奴壓死,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到那時,不管是李自成也好,張自成也罷,劉自成也行,他們進京之后,能夠認識到建奴的狼子野心,能夠認識到建奴的軍力強大,正確應對,肉最后爛在了鍋里就是好事一樁。

  但是蝴蝶效應里,有一個典型的例子,一只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后引起美國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算是混沌學應用的典范。

  朱由檢深知他就是那個歷史必然趨勢的變數,而此時變數是好時壞,尚未可知,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他這個變數,京城才下了雪,還是因為東南亞的蝴蝶扇動了翅膀下了雪。

  但是很快朱由檢心中的疑慮就消失不見,因為大同宣府也在下雪,耿如杞前往大同府的路上,在宣府暫留了腳步。

  很快欽天監就報上了太原和西安的雪花紛紛揚揚,這是一場大范圍的降雪,幾乎整個北方,都下了雪,讓人喜上眉梢。

  而朱由檢罕見的出宮,前往了天壇大亨殿,為大明的江山社稷祈福,而且乾清宮的小膳房也跟著到了天壇齋宮,為皇帝做齋飯。

  祭祀是需要齋戒的,而朱由檢很罕見的違背了一個無神論者應該有的矜持,在天壇齋戒了三日,輟朝三日,祭祀了天地。

  “要是不靈,就把天壇拆了,下次到山川壇祭祀去!”朱由檢上了柱香,低聲說道。

  直到朱由檢回宮,路過崇文門外的煤市口的時候,才有些恍然,煽動翅膀的并不是東南亞某個蝴蝶,影響大氣這個混沌系統的正式朱由檢本人。

  他下令惜薪司改柴為煤,京師周圍伐木瞬間停了,而這種百萬人的伐木之事驟停,雖然綠植恢復尚需些年份,但是大氣已經開始反饋了起來。

  朱由檢對是否能夠力挽狂瀾的熱情和信心隨著一場大雪,徹底樂觀了起來。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朱由檢回過頭,看了一眼張嫣的大紅襖,笑的極其開心。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朱由檢站起身來,對著窗外的大雪,吟了一首高一語文第一篇,背誦并默寫全文的詩詞,沁園春·雪。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張嫣本來還在為朱由檢那句紅妝素裹,分外妖嬈弄的有些心神恍惚,而最后一句,讓張嫣整個人都有些觸動,看向朱由檢的神色都有些迷離。

  這個年輕的大明天子,看起來格外的可靠。

  “太祖的詩詞,我借來用用。”朱由檢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大明太祖寫的詩,不都是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嗎?”張嫣一樂,笑著問道。

  他們說的不是一個人。

  “后兩句呀,三聲喚出扶桑日,掃盡殘星與曉月。我大明太祖的文采也算是可以的,這兩句就霸氣側漏。”朱由檢笑著打著哈哈。

  不論是文采,還是價值觀、大局觀,都不太相同,根本不是一人所作。

  陜西、山西的民亂的根源在于吏治的腐敗,更多的原因,是大明的朝堂,失去了對地方的控制,而這種失去,有主動,有被動。比如放棄驛站的話,難道是地方搞的鬼?

  “京師的冬天已有三五年沒下雪了吧。”朱由檢哈著熱氣,看著雪花紛紛揚揚,心中的喜悅更勝一籌,自從登基以來,最大的利好消息已經出現了。

  “皇叔,畢自嚴這兩天上了道奏疏,皇叔齋戒,我就暫且壓下來了,陜西、山西軍餉欠俸的事,大約是應該解決了。”張嫣將一本奏疏遞給了大明皇帝。

  朱由檢看完奏疏,面色大喜過望,他終于搞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大明廠衛鷹犬之能,不必多說,但是隨著朝內大戶們借名財產越來越多,哪怕是魏忠賢抄家,都只能抄出一地雞毛來。李自成在京城,到底是怎么抄了七千萬兩金花銀,是朱由檢內心一直以在最特么疑慮的地方。

  憑什么李自成可以,大明鷹犬卻不可以?明明是大明皇帝先抄家的!

  第二件事,為何孫承宗這兩天反復提起陜西、山西欠俸,這一點不符合孫承宗的性格,大明皇帝沒有錢,你說的次數再多,大明皇帝還能無中生有?!

  其實都是因為畢自嚴這里傳來了第二個利好消息。

  大明京師也好,地方也罷,經紀無數,這些經紀買辦,都是這些朝臣們的借名的對象,但是這些經紀買辦屬于哪位明公、勛戚、豪商、鄉紳?

  誰都說不清楚。

  但是大明驛站的民信局里的文書,就真正成為了突破口,所有的線索,都收束在了驛站的民信局之內。

  大明驛站的民信局,起于隆慶年間,張居正的驛站條例,為了讓驛站增收,張居正覺得寧波商賈創立的民信局,就有一個業務,經辦匯兌。

  而這一出經辦匯兌,就成了最原始的銀行系統,異地存取銀錢的功能雖然還不存在,但是匯兌已經出現,而這些匯兌作為依據的文書,就成為了搞清楚經紀買辦屬于哪位明公的重要依仗。

  “所以說,都是好消息呀。”朱由檢看完奏疏,對畢自嚴這位明末戶部尚書的評價又高了一個臺階!

  大明從來不缺少能人,而且這些人的能力之強,報國之心的熱忱,比朱由檢想的更加炙熱。

  耿如杞深陷囫圇,依舊憂心國事,出獄聞邊關告急,絲毫不顧及依舊有恙的身軀,就要一百錦衣衛奔赴大同。

  畢自嚴前后失去了兩名戶科給事中,二十余名戶部官員,但是查賬的事,畢自嚴依舊在大力推進。建奴都把箭射到了他面前了,但是他依舊抵死向前。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張嫣抿了嘴角,只要大明皇帝一聽說來錢,就是這個笑容,開心的不行。十足的錢迷。

  她笑道:“京師大約有六千余萬兩的銀子的歸屬搞清楚了,經紀買辦的隸屬都搞清楚了,戶部、刑部、都察院,以及北鎮撫司最近正在提審經紀買辦,之前有幾個被抄家,比如孟紹虞和吏部尚書周應秋家中,只有幾十兩銀子,應當是不太對。過年前第一筆銀子就到了,大約有兩百余萬兩銀子。”

  朱由檢笑的合不攏嘴,雖然這錢他留不住,但正好夠填補陜西、山西欠餉的窟窿。

  但是以后要是缺錢,逮著不順眼的朝臣,一頓薅羊毛,缺錢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

  “那陜西巡撫的人選呢?”朱由檢疑惑的問道。

  陜西亂象比山西更加可怕,因為地形的緣故,山西多少還有些降水,還能撐一段時間,但是陜西真的已經陷入了恐怖的饑荒當中。

  此時需要一個能干的巡撫去陜西梳理,但是陜西如同一顆暴雷一樣,隨時都有可能點燃,朝臣們又不是傻子,他們才不愿意去陜西,否則會被陜西民亂之時,炸的粉身碎骨。

  幾次推舉陜西巡撫,被推舉的人,不是生病,就是家中不知名的親戚死了,要回去守孝。

  “王伴伴推薦了個人,叫盧象升,是大名府的知府。天啟二年的進士,初任戶部主事,三個月不到,就查京通兩倉貯米虛實,升了戶部員外郎,而后四個多月,稽查糧倉失火案,查了幾名大員,就出京做知府了,一直到現在,在當地素有賢名。”張嫣說著拿了本奏疏遞給了朱由檢。

  盧象升入了王承恩的眼簾,還是當初王伴伴去找王徵的時候,在大名府見過一隊騎卒,就是盧象升組織的緝盜捕快。

  朱由檢一愣神,盧象升,天雄軍。

  明末有三支鐵軍,一支是寧錦防線的關寧鐵騎,一支是孫傳庭在榆次組建的秦軍,一支是盧象升的天雄軍,這三支軍隊都是赫赫戰功。

  廣寧鐵騎最后被吳三桂皆數歸了順治小皇帝。

  秦軍經過崇禎皇帝連串的操作被肢解最終敗于潼關,李自成的起義軍之手。

  而天雄軍在宣大,以五千敵四萬,高喊將軍死綏,有進無卻,身中四矢三刃,殉國。

  天雄軍無一幸免。

  己巳之變之中,盧象升在大名府募集了一萬余人的騎卒,奔赴至京師勤王,是天雄軍最開始的班底。隨后征戰天下數載。

  “現在人在哪里?”朱由檢略微有些失神的問道。

  大明朝從來不缺人才,但是大明朝從來沒有把人才用好,就離譜。

  危亂之世,未嘗乏才,顧往往不盡其用。用矣,或掣其肘而驅之必死。大明不亡才是咄咄怪事。

  張嫣看過奏疏,略微有些無奈的說道:“盧象升現在在大名府任知府,按制應該升任右參政兼副使,可前往陜西督辦軍備。”

  “但是他與楊鶴、楊嗣昌父子不合,楊鶴兵部右侍郎,總督陜西三邊軍務,盧象升多次上書陜西治軍疲乏,惡了楊鶴,所以盧象升已經數年未曾升遷了。”

  “楊鶴正直剛硬,但不知兵,總督陜西三邊軍務越治越亂,陜西才鬧到了現在的局面。”

  張嫣并不是說楊鶴是個無能的人,相反,楊鶴的才華不是兵事,而是民治,但是他現在折騰的兵事,實在是不堪入目。

  “把楊鶴調回來吧,王自用他已經招撫了這么久了,最終王二民亂,越撫越亂,讓盧象升去就是。”朱由檢點頭,孫承宗已經不止一次說起陜西民亂之事,楊鶴就是屬于那種典型的憂國憂民,卻不腳踏實地的人。

  一心安撫,缺少些雷霆的手段。自古平亂,哪里有苦口婆心就能平的了的亂?

  再這樣下去,楊鶴本人一旦坐實了誤國之名,死罪難逃也就罷了,養寇在一方,長亂滿中原,朱由檢承受不起。

  “先讓盧象升在大名、廣平、順德三府整頓兵備,整頓好軍備之后,明年開春再入崤關,進西安府治理陜西民亂。”朱由檢最終定了調兒。

  “皇叔要找的那個名叫李自成的人,這次調動民信局的文書,倒是找到了他。皇叔為何對他如此上心?現在叫李鴻基。”張嫣再次從手里掏出一本奏疏,眼神里盡是疑惑,大明的皇帝怎么認識這么一號人呢?

  朱由檢拿著手中的奏疏,心中五味雜陳,奏疏里還有一份畫像。

  大明朝合八字的時候,男女雙方都要請畫師畫一份肖像畫,不是那種抽象派的畫,而是寫實派,而李自成的畫,可以用器宇軒昂、一表人才來形容。

  “已經和韓金兒結婚了呀。”朱由檢無不悵然的看著奏疏。

  最關鍵的是因為大明皇帝點名,所以韓金兒也被東廠的番子,調查了一番,這韓金兒現在已經和同村的蓋虎好上了,而且行事毫無顧忌,弄的李家站議論紛紛。

  但是在銀川驛站做驛卒的李自成依舊一無所知,被蒙在鼓里。

  “這蓋虎長的這么丑,這韓金兒是有病嗎?”朱由檢忿忿不平的說道。

  此時的李自成還是個苦逼的加班族,披星戴月的工作養家糊口,驛站工作繁忙,每天奔波辛苦不說,娶的媳婦還給他扣了一頂人盡皆知的帽子。

  朱由檢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對王祖壽說道:“傳信給耿如杞,讓郭懷禮去一趟李家站,把這事處理一下。把李自成帶回來。”

  朱由檢還是忍不住,要抓李自成進京了,既然發現了他的蹤跡,就不能讓他在陜西呆著了。

  “抓李自成干什么?”張嫣奇怪的問道。

  朱由檢沒頭沒腦的說道:“去萬歲山澆樹,那邊有兩棵老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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