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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只影向誰去

  建奴主為什么只敢喊造反,清遼臣靖邊的口號,而不敢喊入住中原?

  直到大明亡了,韃清依然打著為君父報仇的旗號進的中原。

  因為建奴主的權力,本身就來自于大明皇帝的授予,完全來自于歷代大明皇帝對建州衛的恩封。

  建奴主本身就活在了大明建立的體系下,如何喊出打破這個體系,取而代之?

  這壓根就不現實。

  事實上,即使建奴主入主中原之后,一直奉行的明朝的稅法和制度,一直到了康熙年間,修修補補,但也從未脫離大明的框架。

  說大明封建特務政治,一說就是緹騎、番子高壓統治,那韃清的軍機處又是什么?

  所以,此時的建奴主哪怕是暗搓搓的做事,也不敢喊出入主中原的口號。

  朱由檢第一次逼迫黃臺吉稱帝,而后騎劫換樂毅,大規模封賞建奴主,三王并封,推動和談的目的都是讓建奴主把他們憋在心里,卻不敢說的話,說出來。

  倘若沒有范文程,黃臺吉差不多已經被大明皇帝這一手又一手的示弱,給弄的有些頭暈目眩,但凡是踏出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把錢謙益派去遼陽議和,是因為錢謙益合適,這個人別的不行,但是搞政斗,那是一把好手。

  錢謙益在遼陽一天,黃臺吉都只能坐立不安,無法將建奴內部統一為一股力量,進而大明有時間、有空間的完成自己本身的蛻變。

  可惜,當錢謙益為了五萬兩紋銀,送出這封信的時候,范文程大約沒什么事,但是錢謙益會因為這個理由被趕出遼陽。

  “蠢貨,蠢貨!”朱由檢已經不知道罵了多少次蠢貨,他這一步棋已經醞釀了很久,一步步的將建奴送進扎好的袋子里。

  朱由檢想了半天,索性說道:“宣黃立極進殿。”

  東林黨黨魁是錢謙益,那么閹黨的黨魁呢?

  閹黨的黨魁并不是魏忠賢,魏忠賢本身作為內侍,他只能是皇帝家奴,而閹黨外廷的代言人是黃立極。

  此人搞內斗,也是一把好手。

  既然錢謙益在遼陽已經待不下去了,那就讓黃立極去拉黨結派!

  將建奴主拉倒和大明一個水平線上,然后大明就可以利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他們。

  總之,不能讓遼陽安生,不能讓建奴安生,否則他們統一了內部的意見,就要想辦法對歸化城下手了。

  歸化城,是崇禎元年,大明皇帝和建奴博弈最重要的勝負手,歸化城不失,建奴北境民心不穩。

  “黃老師父,朕有一事,委托與你。”朱由檢起草好詔書,遞給了王承恩,眼神里帶著凝重。

  黃立極看完,俯首說道:“但請萬歲放心,臣定當竭盡全力。”

  黃立極當初搞了一波詐賄,本以為自己的官運會在韓爌進京后,會灰暗下來。

  最近他也一直在為自己致仕做打算,還聯系了自家鄉里的書院,準備回去當一個山長。

  結果這韓爌還沒進京,大明皇帝居然有了新的派遣,這讓他喜出望外!

  本來按著大明皇帝薄涼寡恩的性子,這用完就扔才是正常。

  朱由檢囑咐著黃立極前往沈陽的諸多事宜,尤其是提到了錢謙益為何要被召回的原因。

  既然范文程要趕走錢謙益,那朱由檢豈能給他這個機會?

  我大明皇帝自己召回,再派一個人去。

  沒事,大明別的不多,唯獨搞黨爭的官員多,你攆出來一個,我派出去一個,攪的你雞犬不寧,無暇西顧就是。

  而此時,作為大明最重要的勝負手,耿如杞,正在裹著厚厚的大氅,騎著高頭大馬,一路狂奔,向著歸化城而去。

  而他的身后,是一百騎誅邪隊,三百騎保商團,五百騎大明大同左衛、玉林衛、威遠衛騎卒。

  這九百人,是耿如杞深思熟慮,既不會讓順義王卜石兔感到壓力,又能夠順利解決歸化城問題的武裝力量。

  九百騎兵能做什么?

  如果是九百全身棉甲、長短火銃、手銃、鉤鐮槍、箭袋、黃花梨大長弓、長短兵一應俱全,每個人還背著一把刻著四條紅龍、十二朵紅云、六枚龍珠的一窩蜂呢?

這么多武備一匹馬放不下呢  那就兩匹唄。

  歸化城還在大明的控制范圍之內,河套地區的馬,大明就能買到,那么太仆寺的馬政就能夠用馬價銀購買馬匹。

  大明的武備從不松弛,一窩蜂這種大殺器,翻了翻大同布政司的府庫,就拿出九百多把。

  耿如杞是要去殺人的。

  保商團是耿如杞在任山西巡撫之時,發動大同、歸義城的商賈,自發組建清理馬匪的保商團。

  本來耿如杞以為用不到保商團,結果他在詔獄里,這一年多,保商團的規模越來越大,裝備越來越精良。

  耿如杞回來之后,也沒廢多少勁兒,就把這些保商團收編到了自己旗下,補充到了大同左衛。

  當初組建保商團之時,耿如杞就埋下了伏筆,保商團建立之初,就是他的人,一直緊緊抓著保商團的領導權和財權。

  當然,耿如杞這么做,沒少被商賈們戳著脊梁骨罵!

  不過,一切以皇命為先,保住歸化城,才能爭取大明的喘息之機。

  耿如杞到現在都相信,大明只要緩過神來,認真對待,組織兵力,訓練新軍,整飭武備,任賢與能。

  平遼,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

  而且耿如杞其實當初面圣的時候,把自己的心里話憋了回去,他總覺得現在的關寧錦鐵騎,十二萬的正軍,之所以不敢出錦州作戰平遼,完全是孫承宗、王之臣、袁崇煥、祖大樂、祖寬等人,為了效仿李成梁的作為,養寇自重。

  向朝廷,要錢、要人、要糧、要地位。

  但耿如杞最終還是沒有講出來。

  他認為一個純臣,在沒有切實證據就彈劾兵部尚書、遼東巡撫、薊遼督師、寧遠總兵,是一種妄言饞臣的作風。

  而且,大明天子雖然年輕,但是依舊萬事通達,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他就沒有再多言。

  “耿巡撫,前面就是素囊臺吉扎營之處,自從和卜石兔鬧了分歧之后,素囊臺吉就一直青冢山附近。”

  一錦衣衛百戶拿著千里鏡來到了耿如杞的身邊,探馬剛剛回報了素囊臺吉的具體位置。大雪的天氣,千里鏡都不太好用。

  臺吉,在北元語境中,就是代表著首領、王子的含義。

  比如黃臺吉,他的名字叫做Hong,加注taiji,則被稱為黃臺吉。

  皇太極這個名字,本身就是順治年間,投降韃清的無骨文臣,特意選擇了“皇”、“太”、“極”這三個吊炸天的漢字,作為官名。

  順治皇帝一看這三個字的含義,再想到父親臨入關的前一刻,含恨而終,索性任由文臣拔高。

  比如二貝勒莽古爾泰,名字叫manggltai,加注同樣也是taiji,則被稱為莽古爾泰臺吉。

  三貝勒阿敏同樣如此,名字叫i。

  努爾哈赤的幾個孩子多數都帶著taiji的加注。

  只有大貝勒代善被稱為guyengbatu乳beile,古英巴特魯貝勒。

  代善在那時,連名字都是忌諱,因為所有人認為古英巴特魯大貝勒代善要當大汗了,從此以后他的名字就成了不可說的名字。

  所以要避諱,避開名諱。

  最后,還是在一連串的交鋒中,代善選擇了主動讓賢,把汗位交給了黃臺吉,因為黃臺吉的母親是葉赫納拉氏。

  努爾哈赤把所有兒子都叫做臺吉,唯獨這代善叫做古英巴特魯貝勒,可見一斑。

  而此時的素囊臺吉后有臺吉加注,在北元蒙兀之中,素囊臺吉應該是順義王的合法繼承人。

  但是最后還是卜石兔繼承了這一王爵。

  這就涉及到了當初的紛爭,卜石兔是如何一步步的篡權,包括和他的高祖母三娘子合婚,最終拿下了順義王的王爵。

  耿如杞深入了解過其中的關節,但是依舊感覺到很亂,但是有一點可以明確。

  那就是素囊臺吉是受害者。

  就能力而言,在順義王系中,素囊臺吉無疑是一位有能力,有遠見的王子。

  三娘子最終選擇了卜石兔,而不是選擇素囊臺吉,其中,大明王朝的影響,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為當初是萬歷皇帝指定卜石兔接任順義王爵,三娘子也別無選擇。

  “全軍就地修整,吃干糧喝水,待到日暮之后,全軍隨我突襲,直奔大帳!切記,不要傷及無辜,以擒殺素囊臺吉為主要目標。”耿如杞下令,日暮突襲營地。

  擒殺擒殺,擒不到就殺。

  耿如杞翻身下馬,從另外一匹馬的馬背上,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草料和豆糧,喂了自己的馬匹之后,才拿出了自己的烙的山西大餅,就這雪一口一口的吞服了起來。

  雪不好吃。

  凍的耿如杞牙都哆嗦,牙齦都是生疼。

  將士們同樣如此,但是他們每個人只配了兩匹馬,而不是標準的三匹,就沒辦法帶上水了。

  當然這樣的天氣,帶上水,也只能凍成一坨。

  草原的風格外的大,尤其是出了衛所之后,草原上的風吹著雪,就如同刀剌在臉上一樣,這股冷,深入骨髓。

  耿如杞用力的緊了緊自己的大氅,他在詔獄之中,五毒俱全,那是五種刑罰,冷風冷血一吹,耿如杞全身都如同螞蟻在爬的酸痛,尤其是胯骨,仿若是釘了鋼釘,一陣陣刺痛傳來。

  “耿巡撫,漢中來的西鳳酒,好喝不上頭、勁大不干喉,來一點。莫合煙,就一個字烈!”一個錦衣衛拿出了自己藏起來的煙草,卷在了紙片里。

  耿如杞接過了還帶著溫度的酒囊,看來出了衛所,就一直在衣物里放著。

  他再拿起卷好的煙,他很想來一口,壓制一下他的周身的劇痛,但最終,還是把煙草收了起來,搖頭說道:“行軍打仗,尤其是奔襲,不可見煙火。”

  錦衣衛的軍卒撓了撓頭,說道:“俺知道,但是萬歲特意交代,若是耿巡撫五毒疼的厲害的時候,就給耿巡撫緩緩神。”

  “萬歲交代的?”耿如杞的臉色變得奇怪起來,連連點頭的說道:“萬歲交待的呀。”

  “萬歲不通軍事,以后此類的交待,應該當面告知萬歲,方為臣子所為,此所謂諫諍為心,規諫闕失乃是臣子本分。”耿如杞樂呵呵的說道。

  錦衣衛的軍卒點頭后又搖頭說道:“咱們都是軍漢,不玩他們文臣那么多彎彎繞繞,萬歲爺說啥我們干啥就完事了,勸諫是他們文臣干的事。”

  “是咧。”耿如杞想了想,勸諫可不就是他們文臣干的事?和他耿如杞有什么關系?

  雖然耿如杞也是個文臣,而且是個進士,但是他現在多操持軍務,和文臣越走越遠了,越是在邊塞軍務的時間越久,他就越是對朝中的明公沒由來的厭惡。

  “勸個屁!”

  耿如杞突然狠狠的啐了一口,這有啥好勸的,大明皇帝肯定不是全知全能,他要是什么都懂,還要他們這些臣子們干啥子?

  耿如杞自從掌管軍務,人也變得越來越糙了。

  錦衣衛的軍卒笑了兩聲說道:“就是,勸個屁!”

  風越來越大,地上的雪被打著旋卷上天,而太陽的光芒并不耀眼,但是大雪卻亮堂堂的刺的人眼眼睛生疼,這就是白毛風的雪災之后的場景。

  冬日行軍作戰,若是沒有下雪還好,若是下了雪,那就是在吃人。

  所以林丹汗的軍隊,走著就走著就散了,可能那些軍卒都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突然就倒下了,被風吹起的雪掩埋。或許開春之后,野狼們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隨我進軍!”

  耿如杞等到了天黑,奔著素囊臺吉的大營而去,大營的兩道門似乎是感應到了耿如杞的到來,緩緩打開。

  素囊臺吉手下,顯然有耿如杞的內應,對于一個經營山西數年的耿如杞而言,有幾個內應在囊素臺吉策應,這很正常。

  當然在軍卒眼中,這就是用兵如神的代名詞!

  我們還沒到,對手就把門打開了,把他們放進去,這不是用兵如神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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