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義州狼煙

  “吳神醫莫要欺我不通這醫理,某座下軍卒,疼痛難忍,如同懶驢打滾,急汗如雨,臉色煞白,此等急癥,豈是多喝熱水就能好的?”孫傳庭急切的說道。

  他不信疼到滿頭是汗的病,居然只需要喝水?

  “難道說,這些軍卒已經到了病入骨髓,無藥可醫的地步了嗎??”孫傳庭立刻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臉色煞白的問道。

  這里面可是有英國公的孫子,張世澤!

  張世澤要是也死了,這國公府能饒了他?大明皇帝能輕饒了他?

  吳又可莫名其妙的看著孫傳庭,用手在失神的孫傳庭眼前換了兩下,幸災樂禍的說道:“你這都哪跟哪呀,的確是多喝熱水就好了。敢問孫府丞可知牛黃這味藥?”

  “牛黃?”孫傳庭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倒是知道這副藥。

  吳又可看著孫傳庭點頭說道:“其實是一樣的,你手下這些軍卒們,都是草料吃多了,才這個模樣,平日里多喝點水就好了,但凡是犯病之人,都是水喝的少了。就是這么簡單。還是你們吃的太差,水飲的少,自然就結石了。”

  孫傳庭有些茫然,但是既然吳又可不是在逗他,那他就只能暫且信了,若是吳又可都治不好的人,他孫傳庭也找不到能夠治好這些軍卒的人了。

  吳又可留下兩句話,看著拴在馬廄的馬匹,最終還是選擇了步行回京。南海子距離京城二十余里,吳又可不會騎馬。

  孫傳庭見狀,趕緊派了自己的車駕,送吳又可回京。

  南海子勇字營開始了燒水飲水,每天早中晚都會喝一些,有些壯漢就是不喜歡飲水,但是都被孫傳庭強按牛頭飲水。

  這三大杯水下肚,這些軍卒們明顯不是很疼。

  等過了一整日,所有犯病的軍卒又開始跑跑跳跳,再無腹痛腰背痛的癥狀后,孫傳庭不得不感慨,這神醫就是神醫,兩三句話,就看好了幾十個人的病。

  孫傳庭給吳又可請功的奏疏剛來到司禮監,王承恩就抄著這份奏疏,來到了乾清宮,給吳又可請功之事,王承恩才沒這么積極,但是萬歲爺現在需要一個神醫。

  “萬歲爺!大喜事,大喜事,吳又可只用水就治好了無數腹痛背痛至汗流浹背的軍卒,被頌為神醫,要不請吳神醫給田貴人切切脈?”王承恩剛進乾清宮就大聲的說著。

  朱由檢拿過奏疏,看著吳又可的事跡,不由的點了點頭,這吳又可倒是出奇的靠譜。

  “吳又可已經來過了。田貴人并不是身孕,只不過是惡心干嘔的燥熱之癥罷了。”朱由檢嘆氣的放下了奏疏,王承恩倒是事事都想到了,可惜的是,田貴人的妊娠反應,只不過是燥熱之癥罷了。

  王承恩的臉色變得有些頹然,若是皇宮內,后嬪有喜,這對馬上要來的改元,就是雙喜臨門。

  這皇后貴人們的肚子遲遲不見大起來,著急的何止是朝臣,連這兩年進宮都已經養好的宦人,都沒有主子侍奉,再大些,他們的前程也就被耽誤了,做不了大伴,基本上都是潦草終身的結果。

  “黃立極那邊什么情況?聽說來了文書。”朱由檢放下了私事,再次拿起了國事。

  議和,是朱由檢到現在走的最重要的一步棋。但凡是議和成功,那么蒙兀諸部就成了后金和大明爭奪的對象,大明占據天然的優勢,尤其是現在囊素臺吉包統的存在,對大明而言,就是一步好旗。

  拖得時間越久,其實對大明越有利。

  雖然拖得時間越久,對內增壓,導致民亂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但是只要拖住了,建奴會比大明先亂起來。

  因為建奴更窮。

  胡人無百年運,不管是前金還是后金,只需要給他們一段時間,他們自然就會崩解,八旗的戰斗力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

  關寧鐵騎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廣西狼騎兵、遼民、蒙兀順民組成的關寧鐵騎了,建奴的八旗就是當年努爾哈赤手下的八旗嗎?

  其實八旗的戰斗力的衰減速度,比關寧軍要快太多太多了,要不然黃臺吉也不需要組建漢八旗、蒙八旗和綠營了。

  若是后金和大明承平十年,朱由檢相信,秣兵歷馬十余年的大明和安享太平的建奴主們,再次碰撞的時候,大明將會完勝之。

  “萬歲爺明鑒,的確是來了書信。但是建奴主堅決要用自己的年號天聰,不肯改元崇禎,這議和,就無法進行下去了,都是在磨嘴皮子,黃立極言,范文程活,則無法議和。”王承恩略微有些失望的說道。

  “范文程呀,范文程,吳孟明怎么就沒有一刀把他給剁了呢?!”朱由檢看完奏疏,氣的牙癢癢,這個人還自詡范仲淹的后人,為了后金倒是盡心竭力!

  正如黃立極在書信中所言,雖然和談之事,一直是黃臺吉親自出面,但是黃臺吉從來沒有松口改元之事,還是愿意用自己的天聰。

  黃臺吉給出的理由是,他們遼東剛剛改了天聰元年的年號,若是頻繁更改,弄的人心惶惶,不利于為大明皇帝牧民。

  不使用大明的年號,而用自己的年號,就代表著接下來的三王并封,諸貝勒封爵,各頭人封指揮使,變得無疾而終,連正朔都不愿意認了,這封王和封爵,變得毫無意義。

  很顯然,這不是黃臺吉的底線,但是這是范文程劃出來的底線。

  朱由檢一扔奏疏,氣急敗壞的說道:“這范文程什么時候死?給朕預備一個五萬響的鞭掛,等到范文程死的時候,朕親自給他鳴鞭送行!”

  朱由檢并不是一個喜歡生氣的人,但凡是他生氣的事,多數都是無可奈何。

  范文程遠在遼東沈陽,朱由檢鞭長莫及不提,就是大明千戶吳孟明到了,此人居然被黃臺吉直接扣在了尚虞備用處的大牢里,想要人都不能。

  王承恩給萬歲爺端了杯茶,氣歸氣,這事還是要做。

  朱由檢繼續處理著政事,而黃立極終于再次坐在了談判桌上,其實正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黃立極怕氣著大明皇帝,沒有把建奴主們的所有條件都如實上報。

  這種過年前,海晏河清的上奏慣例,讓黃立極看著這些條目,有些看不下去,猛地揚起了頭,看著天花板,深深的出了一口氣。

  “吳千戶,我們準備準備回京吧。這里也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了,若是早日回京,還能趕上正旦大朝會,吃一頓宮宴。”黃立極嘆氣的說道,就準備收拾行囊了。

  建奴除了互稱年號之外,提出了幾個黃立極無法接受的條件。

  第一個就是承認后金汗國的合法性,大明皇帝要下詔書冊封其汗國,冊封黃臺吉為可汗。

  這一點上和大明皇帝封王,是完全不一樣的性質。

  封國和封王若是相同,那當年的燕王就白靖難了一次。

  大明的底線是封王,而建奴的底線是封國。

  第二個要求,大明的關寧錦鐵騎,退出寧遠、錦州、大凌河沿線,全面撤回關內,將遼東全數交給建奴主。

  這一點上,黃立極一萬個粗心大意,也斷然不能簽這樣的和議,否則回到京師,他不用皇帝下詔書,自己就得找根繩,那樣還痛快些,少挨點罵,說不定還能保住家人。

  而第三個要求,就是要求在國書的抬頭上,互相尊稱,這是黃立極連報都不敢報的一件事,大明新帝的脾氣不大好,這要是給報上去了,他估計永遠留在沈陽更好一些。

  “最近黃臺吉好像為了朝鮮之事鬧得很不愉快,我們能不能在這件事上做一些文章?”吳孟明抬頭問道,他在磨刀。

  黃立極沒有完成皇命,未能完成議和大任,他吳孟明同樣沒有完成殺了范文程的大事,倒是和代善打了一架,休息了兩三日才算是完全好了。

  不過那代善已經十余日了,依舊未曾出過貝勒府,前幾天聽說還嘔血了,比吳孟明還要慘。

  吳孟明占了年輕的便宜,身體好得快,代善占了年紀大的便宜,經驗豐富。雙方都沒討到好處,但又不得不做。

  上個月,黃臺吉遣使者去朝鮮,指揮朝鮮王綾陽君,要求打開邊市,互市米谷筆墨紙硯等物,但是綾陽君婉拒了黃臺吉的要求,并且要求黃臺吉立刻歸還義州。

  天啟七年初,黃臺吉伐朝鮮,占了義州之后,和朝鮮簽訂了議和的文書,約為兄弟之國,這義州,就已經說了要歸還,但是黃臺吉占了一年了,一丁點歸還的意思都沒有。

  黃臺吉為了這事和朝臣們大吵了一架,他要伐無信之國,結果諸貝勒以大雪封山無法進兵為由勸阻,想讓黃臺吉找個使節斥責一下了事。

  黃臺吉不滿,甩袖離朝,大政殿上鬧得很難看。

  這件事吳孟明知道,并且寫成了文書,送到了京師,上達天聽,讓萬歲悉聞此事。

  黃立極扶手思考了很久才搖頭說道:“若是能夠趁著綾陽君和黃臺吉鬧矛盾,推進和談,某是十分樂意的,但是這義州在建奴之手,如何利用?只要義州在建奴手中,黃臺吉進可攻退可守,朝鮮始終被鉗制動彈不得。”

  “那若是義州在毛總兵手中呢?”

  吳孟明突然停下了磨刀的手說道:“十月的時候,宮里的王大珰親自去了趟皮島,王大珰可是在漢陽見過了綾陽君,總覺得王大珰此行,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押運糧草,去皮島送尚方寶劍那么簡單。”

  “哦?”黃立極停下了收拾行囊的手,有些猶豫的說道:“倘若是義州在我大明手中,議和之事,建奴主定然不敢如此開血盆大口,萬歲的目的是穩住建奴,大明有喘息之機。”

  “收回去的拳頭,打出去的時候才是最疼的。”

  黃立極深知萬歲的目的,收回去拳頭,攥緊了,再全力出擊,才會打人更疼。

  成化年間掃庭犁穴,可不是一蹴而就,成化皇帝說掃庭犁穴就掃干凈了,那也是籌備了三年之久。

  眼下建奴有兩個咽喉,第一個咽喉就是廣寧,丟了廣寧,建奴就沒有了溝通蒙兀的渠道,丟了廣寧,蒙兀諸部,就會再次以成為大明的狗而榮幸,丟了廣寧,整個遼東半島,都在大明的掌中,隨時可以泛海乘舟登島。

  第二個咽喉就是義州,倘若義州在大明,不,哪怕是義州在朝鮮手中,毛文龍隨時可以從義州出擊,直逼鎮江、沈陽,那么建奴總不能顧頭不顧腚,動彈不得。

  義州是鴨綠江的出海口,但凡是占了義州六城,那大明隨時都可以從義州前往鎮江等地,建奴就不得不四處救火,好不容易穩定了些的遼東局勢,又將變得破朔迷離。

  廣寧,是黃立極想都不敢想的地方,那是大明蠢貨王化貞駐扎城外,葬送了十四萬大明精銳,丟掉的地方,想要奪回來,難上加難。

  但是義州不同。

  但凡是拿下義州,那么建奴在和談之事上,就得退上一大步。

  “你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黃立極滿臉驚喜的問道。

  吳孟明是大明錦衣衛的千戶,和錦衣衛左都督田爾耕的私交甚好,若是有什么隱秘的消息,定然是吳孟明先于他知道。

  “我沒有得到什么消息,但是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尤其是綾陽君居然敢遣回金國使者,嚴詞要回義州,拒絕黃臺吉的互市要求,最主要的是,朝鮮現在正在改元。”吳孟明說了幾條他知道的消息。

  “果然,那就再等等,不著急回京,再等等,看看黃臺吉會不會換個說法。”黃立極不斷的點頭說道。

  他屬于明公陣營,過去對毛文龍是不太在意,但是到了遼東,才知道那義州如此重要。

  其實他們都是漢人,在遼東得到的消息雖然是一手,但是依舊有很大很大的局限性,黃臺吉為什么要在大政殿上議出兵朝鮮,為何面對諸貝勒的畏戰,要甩袖而去?

  因為黃臺吉得到的消息,毛文龍和朝鮮花郎軍正在朝著義州而去,他們的目標就是義州!

  “憲斗!朕在大政殿上說的還不明白嗎?!此時不出兵馳援義州,義州易主!如何南下!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貨!眼下大雪封山就不去了嗎?畏苦畏寒,不能征戰!”黃臺吉十分憤怒的叫喊著。

  義州丟了,他接下來兩年的活動,都將受到嚴重的限制!

  但是建奴主們給他的理由是太冷了,等明年開春再去,尤其是代善和吳孟明舞戟,稱病未曾上朝,那些建奴主們,一個個膽子都肥了數分!

  “不知大汗相當一輩子的可汗,還是想當皇帝?”范文程忽然低頭問道。

  “朕……”黃臺吉沒說完,他這一個稱孤道寡的朕字,足以表明其決心。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