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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正旦攻勢

  代善和黃臺吉一直交談到了夜里,代善恭敬的送黃臺吉到了府邸門口,又看著黃臺吉上馬離開,才轉回府中。

  而黃臺吉如愿的得到了那件虎皮大氅,也得到了那件腰帶,唯獨那塊帽子鐵,他得不到。

  那是褚英的遺物,不屬于國事,屬于家務事。

  代善對這這方面的事判斷的異常清楚。

  他知道黃臺吉在糾結什么,他也知道黃臺吉的帝王心態始終無法培養起來的根本原因,就是打一開始,黃臺吉自己都沒把他自己當做是一個可汗。

  代善承襲帽子鐵,那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認可,那是他們對當年寧遠之戰的紀念,帽子鐵是遺物,不是國事,代善留在了手里。

  代善將虎皮大氅和腰帶送回內務府,就是表示自己無意可汗之位,表示順從。

  而黃臺吉卻是將虎皮大氅和腰帶收回到了庫中,看著碩大的堪輿圖發呆。

  東西兩線作戰,歸化城,義州,他黃臺吉全都要。

  誠然,范文程沒有坑他,兩線作戰對于建州來說,壓力實在是太大,年幼的后金汗國,根本無法支出如此龐大的開支,東征西討對物資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不是山西晉商和泉州、漳州閩商就可以滿足他們的需求。

  更何況現在耿如杞在山西打壓豪商,而鄭芝龍直接握著船引,正在翻江倒海的抓倒騰財富密碼的兩地商賈。

  但是黃臺吉必須全都要,他沒有選擇,歸化城之戰,不容有失。

  義州也絕對不能丟。

  諸貝勒反對東征,是因為今年年初,發動對朝鮮的戰爭中,他們的收獲實在是太少了,獵人打獵,結果獵物沒打到,還被獵犬咬了一口,誰還愿意去?

  天啟七年年初,后金汗國征伐朝鮮,除了得到朝鮮綾陽君一句約為兄弟之國的口頭承諾外,什么都沒得到。

  不僅如此,袁崇煥在錦州城修繕了近四十余城寨,辟土四百余里,開發屯田近萬頃之地。

  這對三尊佛的糧食貿易的打擊是十分致命的。

  天啟七年年初,雖勝尤敗的征伐朝鮮的行動,讓后金汗國的貝勒們,十分不樂意再去征討,相反察哈爾部的牛羊,歸義城的貢市,更加有征討的必要。

  廣寧作為貢市,在拿下之后,后金汗國的貝勒們腰腹上漲了一圈肉,可想而知,他們到底撈到了多少的好處。

  所以,黃臺吉定下了代善,古英巴圖魯大貝勒,帶領建州主貝勒們,前往西方,討伐察哈爾部、蒙兀林丹汗和歸化城。

  而黃臺吉,自己率領統管的正白旗前往義州,保住義州,擊退來犯的毛文龍。

  在當年努爾哈赤建立八旗制度時,鑲黃旗、正黃旗和正藍旗是上三旗,而正白旗,是下五旗之一。

  直到順治年間,多爾袞攝政之時,正白旗,才代替了正藍旗,變成了上三旗之一。

  黃臺吉掌管正白旗,所以,他當年能登上汗位,乃是代善的鼎力支持,此言非虛。

  直到此時,黃臺吉在極其重要,決定后金汗國命運的問題上,都需要與代善去商討的原因,也是如此。

  黃臺吉憂心忡忡的看著義州的方向,他將會在正旦大會后,誓師羽檄,再征朝鮮。

  而此時的皮島到鐵山的渤海海面上,早就凍的三尺厚,皮島軍卒一字長蛇陣的海冰面上,緩慢的行軍,奔著鐵山而去。

  越過巍峨的鐵山之后,會在朝鮮的鹽州補充薪柴,繼續西征,直抵鴨綠江畔的義州。

  毛文龍正帶著自己的兩萬正軍和五萬輔軍,走過渤海海面,他手里拿著一卷絹帛,這是朝鮮綾陽君的手書。

  “義父,這天太冷了。”孔有德將兩個手揣在兜里,兜鍪掛在鉤鐮槍的槍鐮上,哈著氣對著毛文龍說道。

  毛文龍騎著馬,笑著說道:“就是這種天氣,才能出其不意,建奴以為老子是南方佬,畏寒,嘿!老子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做精銳!”

  “袁崇煥那個措大,帶了兩天兵,就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帶的關寧軍算個屁精銳,柳湖之戰,被建奴三百人打的包頭鼠竄,他們是精銳嗎?老子才是精銳!定鼎之師!”

  措大,是當年宋太祖對讀書人的蔑稱,而后但凡是武夫,都喜歡用這個詞,來稱呼自己看不上的文人。

  明太祖朱元璋也喜歡用這個詞來稱呼大明的士大夫,因為朱元璋總覺得官僚是百姓們最大的敵人,所有的極限剝盤,都是因為官僚的存在。

  “義父,讓我說,我們明年乘船回杭州得了,這地方天寒地燥,待的實在是太糟心了。”尚可喜也是附和的說道。

  皮島飽受明公們的針對,軍糧、軍餉總是被層層剝盤,雖然前段時間,王承恩帶著足夠的糧草和餉銀到了皮島,但是尚可喜,還是喜歡江南。

  江南多細腰,這北方的日子,還是太過苦寒了。

  毛文龍挺了挺腰背,看了看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耿仲明,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他這三個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他心中,掌管皮島的良人。

  毛文龍并不是一個不精于人情世故的人,恰恰相反,不通人情,恰好是毛文龍對外的隱藏。

  幼時喪父的毛文龍,一直住在舅舅沈光祚的家中,那時候沈家可不是什么杭州首富,沈家也是在毛文龍在鎮江之戰后,才開始發跡,短短幾年,成為了杭州首富之家。

  毛文龍幼時住在舅父家中,寄人籬下的日子過得可想而知,打小,毛文龍就養成了看人下菜碟的眼力價。

  這種看人下菜的眼力,慢慢的變成了所謂的識人之明。

  他剛剛接觸到王化貞的時候,就立刻離開,寧愿去走更難的武考的路線,也不走更順趟的官官相護,一方面是他不喜歡寄人籬下的感覺,另一方面,就是他看人準的能力。

  跟著王化貞,早晚得出事。

  果不其然,前段時間,舅父托人捎來信兒,說是王化貞的案子牽扯到了他們沈家,讓毛文龍想想辦法。

  毛文龍并未過多理會,越是理會,他們沈家和毛文龍越是抹不開關系。

  毛文龍知道自己這三個義子,都不是吃苦的命,他們皮島這個方向,過去僅僅有山東巡撫現在的太保袁可立的支持,現在隱約有了萬歲的支持,但是其重要性,完全無法和山海關相比。

  雖然毛文龍自己認為,他的皮島就是海上山海關,皮島喪,則山東大危,但誰讓山海關離京師更近幾分呢?

  以后的日子,不會好太多,他這三個義子,出身貧寒,尚奢靡之風,多次央著他回杭州,就是看到了江南安泰的日子。

  在皮島有上頓沒下頓,整日里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苦日子,他們仨都不太樂意過。

  這就是毛文龍對三個義子的判斷,事實上,知子莫若父,毛文龍對三個義子的判斷,非常的精準。

  而此時他在正旦前夕,發動對義州的攻勢,完全是遵循君父皇命。

  吳孟明的判斷是沒有錯誤的,大明的皇帝讓自己身邊的大珰親自跑一趟的目的,當然不是犒賞軍卒那么簡單,皇帝的命令,就是伺機而動,幫助“朝鮮”奪回義州。

  當然,這個幫助,幫到什么份上,毛文龍覺得自己沒有領會的圣意,完全沒有錯。

  那就是占據義州,威脅建奴的后方。

  所以,他就只要了朝鮮綾陽君一封手書,至于綾陽君的花郎軍,毛文龍壓根就沒指望他們。

  建奴打他們開京的時候,一個月的時間,連下四十城,唯一未能攻克的鐵山,還是毛文龍自己鎮守的。

  指望花郎軍能打仗,就跟指望肥肥會上樹。

  “這大雪的天氣,朝鮮那幫花郎軍,到底還來不來,不來咱們自己拿下義州得了!”耿仲明發出了自己的抱怨。

  “他們來不來,咱們都要在正旦之前,拿下義州!你們三個看好,此時我皮島軍卒,剛剛補充了糧草,軍卒士氣正旺,不打一仗,明年開春這士氣就懈了。打仗,尤其是攻城,打的就是一個氣勢,倘若是未戰先怯,這仗就沒得打了。”毛文龍十分細心地提點著三個義子。

  雖然他們心思不在皮島上,但是該傳授給他們的技藝,還是要傳授給他們。

  “義父,既然有沒有花郎軍都可以,為何我們還要綾陽君的手書呢?”孔有德疑惑的問道。

  打仗就打仗,非要找個由頭,這是何等的道理?

  范文程說孔有德乃是窯民出身,大字不識一籮筐,不識大義,并非虛言。

  “大義。”毛文龍想了想說道:“大義很重要,出師有名則為正師,這對士氣很重要。”

  毛文龍也是武考出身,讓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他還真不知道該說啥好,方方面面,頭頭緒緒理起來,還是太過麻煩了些,他只是簡單的從三個義子能夠看得方面說了一句。

  “當年李成梁就在義州,擊退了蒙兀人,就是在此地設伏嗎?”毛文龍看著這地形,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鴨綠江河畔一片平坦的地勢,在此處設伏,豈不是讓敵人看的一清二楚?

  毛文龍考慮良久,最終還是放棄了圍點打援的計劃,只求速戰,拿下義州城。

  建奴擅野戰,拿下城池,威脅建奴不得西進,才是戰略目標。

  而此時的大明皇帝,也是看著堪輿圖,發出了自己內心的疑問,李成梁在萬歷十年的軍報上顯示,他在義州設伏,擊敗了蒙兀臺吉速把亥,可是他看了半天地圖,也沒看出來,應當如何設伏。

  “大概是朕不通軍事,所以才看不懂李成梁的用兵之道?”朱由檢疑惑的問著袁可立。

  袁可立實在忍不住了,走到堪輿圖上,點了點義縣的位置說道:“萬歷三十二年,義州降為義縣,李成梁的義州之戰,并非在鴨綠江畔的義州,而是在遼陽附近的義縣。”

  朱由檢才點了點頭,他才明白,原來此義州非彼義州。

  袁可立有些猶豫的說道:“萬歲,正旦攻勢,可能會加劇我大明與建奴的沖突,耿如杞那里,萬歲應該提前知會一聲。”

  朱由檢面色奇怪的問道:“毛文龍若是能夠占了義州,不正好緩解了歸化城的壓力嗎?當建奴無暇西進的時候,耿如杞不是能夠更好的處理歸化城之事嗎?”

  “道理是這個道理。”袁可立思忖了良久,才說道:“萬歲,困獸猶斗,況人呼?建奴面對大明的咄咄攻勢,必然引起極其激烈的反彈,應該知會九邊軍鎮抓緊時間防備,尤其是袁崇煥那邊,他要是還抱著過去和黃臺吉虛與委蛇的想法,靠著游說,守不得錦州了。”

  困獸猶斗,在絕境下,會做的劇烈的反抗,更何況現在的建奴,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怎么會沒有反應?

  而且建奴建立的后金汗國,是建立在一次次的軍事博弈中,取得重大勝利的基礎上,對于義州和歸化城,建奴勢在必得。

  “所以說,袁太保認為,明年開春建奴,會同時東西兩路發起進攻?”朱由檢看著堪輿圖眉頭緊蹙的問道。

  “然也。”袁可立說完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此時的孫承宗站了起來,來到了堪輿圖面前,同樣是看了很久,說道:“臣贊同袁太保所言,明年開春,建奴必然兩路齊下,到時,歸化城和義州都會狼煙告急,萬歲早日定奪取舍才是。”

  朱由檢看了半天的堪輿圖,他怎么都覺得建奴會全力施為一處,而且大概率應該是義州才對。

  義州在大明手中的威脅,無疑是隨時都能捅到沈陽去,難道黃臺吉就不擔心自己后院起火嗎?

  義州,也是朱由檢和建奴博弈的一個考慮,可是一個兵部尚書,一個太保,都明確說,建奴會全都要。

  “萬歲爺,黃石的密報說,十日前,黃臺吉在代善府中,從中午聊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經過黃石的多方打探,袁太保和孫尚書所言,也得到了了應征。”王承恩從袖子里拿出一本黃石送來的密諭。

  黃石這廝是個商賈,也是王承恩自己救下了黃石后,發展的一條線,既不屬于錦衣衛,也不屬于東廠,只是王承恩自己閑暇下的一步棋,王承恩也沒想到黃石居然提供了如此機要的情報。

  “哦?”朱由檢拿過了密諭,依舊是滿臉不可置信,這建奴是瘋了嗎?

  和大明兩線開戰,歸化城,義州他建州能夠吃得消嗎?

  朱由檢看完密諭,也不得不感慨,他的敵人,建奴主們也不是吃素的長大的,他們謀求入關,已經從元末明初的時候,謀劃了將近兩百余年。

  “正旦攻勢,勢在必行!”朱由檢看著密諭和堪輿圖說道:“他要戰,那便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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