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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禮賢下士

  大明的皇帝國事為先!這就是倪元璐發現的大明皇帝最大的弱點,但凡是以國事相要挾,必然令皇帝中圈套!

  倪元璐是浙江人,屬于蘇松一帶,按著大明祖訓,倪元璐是不能到戶部上班的,但是有些人,嘴上說的道貌岸然,但是身體十分誠實的按時到了戶部去點卯。

  在大明皇帝和戶部尚書畢自嚴的眼中,他們是在想蘇松地區的百姓釋放一個信號,蘇松稅賦過重的問題,大明的皇帝和戶部已經在商議如何解決。

  江南的賦稅過于沉重,最需要理清楚的其實不是朝堂,而是地方。如何保證充足的糧草供應,那只能將手伸向大戶。

  這其中的政策調整,畢自嚴還在戶部進行部議,暫時還沒有定下具體的章程,而任命倪元璐為戶部的右侍郎,其實目的也是在于讓倪元璐將這種信號傳遞給蘇松地區,安撫地方。

  在配合上大明皇帝直接拉下了臉面,直接接見了海盜鄭芝龍和蠎二鄭芝虎,開辟了新的財富路線,蘇松重稅已經是鐵屋里看到了一絲絲的曙光。

  江蘇松重稅,其實從北宋時,就已經初見端倪,在南宋的時候,已經成為了一個南宋一百八十余年的主要社會矛盾之一,而南宋朝廷的官營制度,補足了朝廷的財政困難,南宋朝時,只要蘇松旱澇,就會免一部分稅賦。

  南宋朝廷闊氣,可是大明朝廷實在是太過于貧窮,沒辦法免除稅賦,才弄的現在這個局面。

  而在倪元璐的眼里,他這個戶部右侍郎的職位,代表著大明皇帝的妥協,為了安撫自己不再去長陵哭墳,皇帝做出的妥協的舉措。

  他的確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才會繼續前往長陵哭墳,待到哭墳的熱鬧沒有人再看的時候,倪元璐終于想起了廷杖,也是可以刷聲望的好地方。

  而在正旦時,在皇極殿舉行的正旦大朝會,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當然倪元璐并沒有打瞌睡,讓皇帝抓住,扔出去廷杖,那樣不是美名,而是罵名,身為千員京官之一的明公們,在正旦大朝會上打盹,傳到仕林里,也是惡名一樁。

  畢竟這還是崇禎元年,并未到了那禮樂崩壞,以惡為善的時候。

  “臣自薦。”倪元璐拉著長長的尾音,擲地有聲的當庭喊出了他一直想要找的機會。

  朱由檢一愣,徐光啟一愣,孫承宗、袁可立也是一愣,連剛剛監刑的王承恩剛走進皇極殿,也是一愣,他們呆若木雞的看著倪元璐。

  還有這等事?!

  倪元璐志得意滿的看著皇帝,既然大明皇帝猶豫不決長達六個月,遲遲沒有確定內閣首輔的名錄,現在當殿宣布,肯定是籌謀了很久。

  他這個當殿自薦,就是擔當,傳到仕林里,都會被人抬著手說一句,勇夫也。

  而大明皇帝籌劃了這么久的內閣首輔,肯定不肯這么輕易罷休,只要和他倪元璐開始討論首輔之位,不管最后是不是徐光啟當選文淵閣首輔,他倪元璐就贏了!

  而且是大勝特勝的那種,仕林里談起此事,都會抬手說一句,謀國者慧。

  倪元璐信心滿滿的看著大明皇帝,他此次當庭發難,勝券在握。

  朱由檢似乎是被倪元璐震驚的目瞪口呆,老半天沒有回話。

  朱由檢看著倪元璐長約半尺的美髯,這倪元璐作為明公,長得人模人樣,搗亂倒是真的會挑時間。

  自從《三國演義》在大明風行起來之后,人人以蓄胡為美,因為在三國里的關云長,有二尺美髯。

  朱由檢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道:“準。”

  倪元璐一看到皇帝說話,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高聲說道:“萬歲,相臣任天下之重,行誼剛方,膺殊寵,履鼎貴之位,應豎震世之勛,皆大略相埒。第不幸而以相傾之材,處相軋之勢……”

  “打住!朕說,準了!”朱由檢一聽倪元璐的這連環炮,立刻喊停,他不是聽不懂,只是倪元璐說的都是廢話。

  既然倪元璐愿意跳這個火坑,他自然不會攔著。

  “萬歲,相臣……等一下,萬歲準了?”倪元璐呆呆的看著御座上帶著好奇的皇帝,癡癡的問道。

  大明皇帝這不按套路出牌呀!!

  大明皇帝怎么就可以準了呢?

  這可是相臣之位!履鼎貴之位,就因為他這三兩句話,就準了?!

  “是的,愛卿沒聽錯,此國朝存亡危急之秋,愛卿敢站出來,承攬此要務,朕心甚慰。王伴伴,看賞。”朱由檢非常滿意的說道。

  大明首輔的位置,在大明的任何時候,都是一個美差。

  正如倪元璐所言,鼎貴之位。

  但唯獨在崇禎朝,不是如此。

  大明皇帝指名道姓讓韓爌做這個首輔,韓爌為何推三阻四,甚至不惜裝病,都不愿意進京?

  這個首輔要是好做,韓爌早就背著鋪蓋進京來享福了。

  歷史上的崇禎皇帝就是一個獨裁者,一言而決,十六年換了十七個首輔,誰不聽話就換誰。

  此時的朱由檢并不打算如此,他打算弄一個牌坊,就杵在文淵閣,當應聲蟲和人形蓋章機。

  袁可立和孫承宗早就看明白了大明皇帝現在的處理政務的方式,所以在推薦首輔的時候,才會慎重又慎重,這是個受苦又受氣還要受埋怨吃掛落的差事,不管誰上去,都是受罪的命。

  在一眾重臣之中,選來選去,唯有徐光啟最好欺負,吃苦受罪的事,只好徐老師父上了。

  為此袁可立還專門找了幾個筆正,尋了不少的人,才弄出了那么一套把人捧上天的說辭,把徐光啟捧上天,就是生怕徐光啟不接這個差事。

  可是倪元璐站了出來,主動挑起了這個擔子,跳進了這個坑,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歡喜呀!

  “賞,朕前段時間得了一方寶硯,贈予倪文公。”朱由檢樂呵呵的看著倪元璐說道。

  “萬歲,臣……”倪元璐機關算盡,唯獨漏了萬一大明皇帝答應了怎么辦……

  “愛卿有何定國之策嗎?”朱由檢非常認真的問道。

  倪元璐這個人是朱由檢極其討厭的那種人,沽名釣譽之徒。

  但是這個人的確有些才華,雖然有笏板打黃臺吉的暴論,但是一些觀點之上,朱由檢也是比較認可。

  比如前段時間畢自嚴說要鑄錢,而倪元璐對于此道,還是很有研究,并且寫著一些相關的文章,朱由檢看了也是深受啟發,和畢自嚴一樣,都是持有劣幣驅逐良幣的觀點,而解決方法,就是樹立朝廷威信,推行大明通寶官方貨幣,用良幣驅逐劣幣的煌煌正道。

  一千雙眼睛,就有一千個不同的大明世界,朱由檢并非開著天眼,天賦異稟的神人,他并不能真的明察秋毫,若是倪元璐有定國之策,簡直是意外之喜了。

  “臣沒有。”倪元璐有些懊惱的說道。

  朱由檢失望的點了點頭,有些嘆氣的看著倪元璐,問道:“那愛卿為何吞吞吐吐,今日正旦大朝會,有話直言即是。”

  “臣……”倪元璐有些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來。

  錢謙益拿著笏板站了出來,看著倪元璐冷哼了一聲說道:“萬歲,倪元璐,倪文公是不想做這個首輔罷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想學清流,又東施效顰,可笑可笑。”

  錢謙益和倪元璐在城門口可是有過舊怨,此時站出來落井下石,一來揭了倪元璐的短,平日里放放嘴炮就行了,倪元璐真的敢拿著笏板帶著五萬儒生去塞外平定建奴嗎?

  就是倪元璐敢,那五萬儒生答應嗎?

  二來,錢謙益也是琢磨透了萬歲爺的性子,得順著萬歲爺的心思來,否則他得天天吃廷杖,這人受得了,腚可受不住。

  而且吃了板子,還沒撈到名望,他找誰說理去?

  既然要做真小人,那罵人就要揭短,打人就要打臉,錢謙益看出了倪元璐的心思,直接當殿指了出來。

  而皇極殿內約有三百余大明京官,錢謙益的話一出,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議論鼎沸,整個皇極殿若是沸騰了一般。

  朱由檢坐直了身子看了眼王承恩。

  王承恩立刻高聲喝道:“肅靜!”

  議論紛紛的朝堂終于慢慢安靜了下來,大家終于不再小聲議論,而朱由檢則是探著身子問道:“倪文公,錢侍郎所言可否言中?”

  “萬歲。”倪元璐真的有些慌了。

  他開始還以為萬歲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可是看著大明皇帝如此認真的模樣,這是要玩真的嗎?

  朱由檢一拍桌子,厲聲說道:“愛卿自薦,朕心寬慰!此時卻又要推辭不成?此乃國事,豈可兒戲之!”

  這可是首輔之位呀!你跟這鬧著玩呢?

  倪元璐才想起來,當今萬歲,想來是一個一言九鼎的君王,從來未曾食言而肥。

  既然萬歲在正旦大朝會上,答應了倪元璐的請求,任其為首輔,那豈有反悔的可能?

  而此時的倪元璐才想起來,他這套刷聲望的計劃里,唯一漏掉的就是大明皇帝答應了怎么辦?

  可是大明皇帝怎么可以答應呢?

  朱由檢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倪元璐,抻著手問道:“倪文公,回答朕,這首輔之位,你是坐還是不坐!”

  倪元璐臉色陰晴不定了很久,才俯首說道:“臣才疏學淺,遠不及徐老師父,還是請徐老師父匡正社稷才是。”

  朱由檢嘴角一撇,對倪元璐的評價又低了幾分,搖頭說道:“那就歸列吧。”

  他沒有處罰倪元璐的意思,皇極殿議事,朱由檢不打算做那閉塞言路的事,既然是議事,有什么話說出來就是。

  本來他還以為倪元璐是一個勇于承擔責任之人,在議論首輔的時候站了出來!

  倘若倪元璐真的是一個有如此勇氣之人,朱由檢并不會太在意他去長陵哭墳這些腌臜事,只要能對大明好,被罵兩句也無所謂。

  當年李世民被建成太子舊部魏征罵的還少嗎?

  還不是只要有利于大唐,就聽之任之?

  朱由檢是一個很有容臣之度的人,他希望朝臣們能夠為了大明永昌這四個字,竭能盡力,但是讓他失望的是,倪元璐并不是一個有擔當的人。

  對于大明永昌的這個口號,最先響應的是大明的軍卒。

  “是。”倪元璐心灰意冷的回到了隊列之中,他之前去長陵哭墳所有累計的聲望,都被大明皇帝用巧力破了。

  倪元璐到現在還在認為,大明皇帝在以退為進,以大明相臣之位,對他極限施壓,逼迫他就范。

  顯然,朱由檢是一個很有容臣之度的人,而倪元璐卻是一個以己度人之人。

  “偽君子。”錢謙益志得意滿的回到了隊列之中,你倪元璐什么人,也敢染指大明鼎貴之位?

  徐光啟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倪元璐,這個人拿走這位子多好,他事情很多,哪里有空去文淵閣修閉嘴禪?

  徐光啟可是經歷四朝的重臣,他早就看出了大明天子銳意革新的決心。他要是這點政治嗅覺都沒有,還混什么大明朝堂?

  本來打算回來推廣下番薯,應對這些年來多次的干旱和京中糧食不足之事,翻譯下金尼閣的七千卷書就歸老的徐光啟,有些苦澀,他這輩子估計是離不開京師了。

  “那就有勞徐老師父了。”朱由檢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御座之下,走下了月臺,來到了徐光啟的面前,王承恩抬了一把太師椅,還端著兩杯茶,侍候在左右。

  拜相是有禮儀的。

  張居正當初就為了這事和萬歷皇帝鬧出了不小的亂子,最終以萬歷皇帝妥協,行了半禮,也算是大明朝的常例之一,每有入閣的老師父,都會喝一杯皇帝的茶,算是規矩。

  但是徐光啟萬萬沒想到,大明皇帝居然在正旦大朝會,當著三百多人的面遞茶。

  “臣必萬死不辭,以報君恩。”徐光啟接過了茶,象征性的抿了一口,顫顫巍巍的行了一個大禮,高聲喝道。

  朱由檢攙起了徐光啟,作為一名君王,禮賢下士,這種基本操作,朱由檢還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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