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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明皇帝被算計了

  孫傳庭是標準的儒生,他對鬼神之說敬而遠之,從來不談起,那都是方士們掛在嘴邊愚弄百姓的說辭。

  但是萬歲弄的雷光閃閃的大明皇宮,實在是讓人太過印象深刻,每到雷雨天氣,大明皇宮總是在雷光中勾勒出行裝來,久在京師,孫傳庭有時候也在懷疑。

  現在的大明皇帝,難不成真的是天命之子,應運而生?

  連天命之子,應運而生之人的大明皇帝,都對李自成忌憚,孫傳庭左思右想,當然有過胡亂的猜測。

  但是孫傳庭從來不是一個為私廢公之人,李自成很能干,出奇的能干,無論什么都做的極好,對此,孫傳庭也委以重任。

  但是該不喜歡,還是不喜歡,平日里兩人從未有過交際。

  而張世澤這個世子,卻罕見的和窮苦出身的李自成成了好友,兩個人形影不離,時常討論遼東局勢,天下之格局,見解上頗有獨道之處,偶爾孫傳庭也會召張世澤詢問,對他們的一些說法,極為認可。

  孫傳庭和英國公張維賢通過氣之后,也就不再管了。

  萬歲忌憚李自成不假,但是萬歲爺可沒殺他。

  內操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萬歲真的想讓李自成死,那根本不需要什么刻意吩咐,只需要一個眼神,王承恩就能把事辦得妥妥帖帖,任誰都說不出理來。

  但是李自成不僅活著,而且還活的好好的,大明皇帝從來不特意交代李自成,這種不表態再加上忌憚的態度,孫傳庭也聽之任之,任其作為。

  孫傳庭本能的覺得不太對,但他本人并非勛戚,并不理解為何張世澤這個世子,會和李自成成為好友。

  其實張世澤本人不太拘泥于門閥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他爺爺張維賢的言傳身教,回到府中之后,多次叮嚀他要多結交。

  這源于張維賢的一些對時局轉變的理解。

  大明的新帝,顯然對勛戚大量豢養“家人”和“群小”十分的不滿,而且屢次對勛戚出手,次數之頻繁,讓張維賢的骨子里有了危機感。

  英國公府這兩百年,并非一帆風順,歷朝歷代,都會有一些奇怪的危險,兩百年的時光,讓國公府對如何避開政治傾覆之下的劫難,有自己一套行之有效的法門。

  比如讓張維賢做出褫世子封號的張之極,就喜歡與東林人結交,在信王登基之前,天啟皇帝對此不管不問,一切交給魏珰去打理,魏珰張維賢是不怕的,所以張之極與東林人往來,張維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明顯傾向于東林的信王登基之后,卻橫豎看東林不順眼,這種詭異的局面,張維賢自然要有所表示,尤其是他兒子與東林往來頻繁這件事本身,就容易引起萬歲的忌憚。

  勛戚,就老老實實做天子家眷或者勛貴,和朝中大臣往來太過于頻繁,容易招致罪禍。

  兩代從龍之功在身的張維賢,對時局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

  而現在,孫傳庭、張世澤勇字營,盧象升的天雄軍,錦衣衛的誅邪隊,云集在了周奎周國丈的府門前,就充分證明了張維賢這種擔憂和顧慮,并不是杞人憂天,而是正在發生。

  門在張世澤叫門之時,緩緩打開,門房打著哈欠,對著張世澤作了個揖,一臉諂媚的說道:“張公子登門,真是失敬失敬,老爺吩咐了,快快里面請。”

  張世澤揚了揚手中的馬鞭,轉身回到了孫傳庭的身后站定,儼然和其余人一樣。

  “劉耳,走吧。”孫傳庭帶著一干人等,入了這深宅大院。

  孫傳庭、陳伯玉和劉耳走在前面,來到了正廳之前,《入蘭房》的淫詞艷語還在不斷的從正廳不斷的傳來,還有周奎的笑聲以及嬉鬧聲,絲竹之音,娓娓而來。

  在這等喧囂之下,是劉耳等遼民們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孫傳庭將圣旨遞給了內侍,笑著說道:“勞煩內操公公傳旨之后,臣再拿人。”

  “孫府丞言重了。”內侍趕緊接過了圣旨,挽著衣角進了正廳,各種喧囂戛然而止,隨之傳來的是咆哮的爆喝之聲:“什么!某乃大明國丈!你們矯詔拿人!不怕錦衣衛摘掉你們腦袋嗎!”

  聲音大不見得有理,周奎再爆喝,也阻擋不了錦衣衛的緹騎們,沖進了周奎的正廳,將穿著不整的周奎縛于正廳之前。

  “孫傳庭!你作為天子鷹犬,居然敢動大明國丈,等著吃參吧!”周奎被兩個錦衣衛拿著依舊在不停的掙扎,對著孫傳庭咆哮著。

  孫傳庭揮了揮手,示意帶走,隨后錦衣衛的緹騎魚貫而出,開始查封周府。

  這也是圣旨里的內容,萬歲爺要那些侵占的地契。

  這東西是關鍵的證據,只要拿到地契,周奎的罪名就會被坐實,孫傳庭之所以請了左鎮撫司的錦衣衛來做這件事,完完全全是打算讓錦衣衛們把地契帶入宮中。

  若是萬歲不打算深究周奎,這地契萬歲拿著,比旁人更加安穩。

  若是萬歲打算深究,左右不過是派個內操,送到文淵閣,這事也就板上釘釘了。

  代為圣裁,那是嫌自己命長嗎?

  孫傳庭皺著眉頭看著從正廳中不斷出來的伶人,這些復社、幾社豢養的伶人、名角、瘦馬,都是一等一的好貨,用來進行暗地里的權色交易,簡直是再合適不過。

  “劉耳,某誆騙你了嗎?現在錦衣衛都在籍家了,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孫傳庭反過來問著劉耳。

  劉耳匆忙的連連搖頭,說道:“沒,沒。”

  “回去之后,把遼民組織起來,過去該種哪里的地還種哪里,一切如常就是了,若是無事,就帶著等信兒的遼民回吧,折騰了這么久,也該籌備春耕了,劉耳你說是不是?”孫傳庭繼續樂呵呵的對著劉耳說道。

  劉耳臉上笑的跟一朵花一樣,連忙說道:“好,好,謝過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俺們這就回,這就回。”

  “這是萬歲的旨意。”孫傳庭沒有居功,事實上,周國丈之事,也只有萬歲能決定。

  劉耳琢磨了一下,仿若忽然想明白用哪個詞一般,朗笑說道:“萬歲圣明。那我這就帶著遼民回去。”

  孫傳庭依舊樂呵呵的說道:“公務在身,多有不便,慢走不送。”

  “留步,留步。”劉耳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國丈府。

  孫傳庭臉上的笑容一直停留到劉耳離開門檻之后,忽然變了臉,滿臉都是冷漠的說道:“錦衣衛的誅邪隊值守府內,除非萬歲手諭,否則國丈府中任何一片紙都不能流到外面,勇字營在府外防備,不讓任何人靠近。”

  在面對百姓的時候,大明皇帝是做出過具體要求的,要笑,不能表現出官架子,也不能揣著身段,居高臨下,否則本來就有些激奮的百姓們,很可能因為一兩句話,徹底怒火中燒。

  當年五人墓,京師緹騎去蘇州抓人,被人攆到了糞坑里,人也沒抓到,后來還是應天巡撫帶著兵馬,才把五個人抓到,在蘇州給砍了頭。

  當時蘇州的百姓被一些人煽動,緹騎們抓人,百姓們公然和朝廷作對,拒捕、追趕欽差,這放到哪朝哪代能說的過去?

  但是當時的應天巡撫毛一鷺也僅僅是派了人將五個人抓了起來,按罪給砍了腦袋。

  當時的緹騎做事,還是沒有章法,激起了民憤,像現在這樣,砍誰之前,紫金閣的邸報通傳,全國張榜公示,將其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的和百姓們說清楚,哪里會鬧到那種地步?

  孫傳庭挨個查看了封條之后,擇了一匹快馬,匆匆的趕往了京師,他要面圣,周奎之事,不僅僅是天子家事了。

  這件事出在了他順天府的地頭上,但凡是大興縣民亂起,大明京師出了這等亂子,甭管孫傳庭有多少圣眷,都會瞬間化為烏有,而且有極大的概率,他孫傳庭得拿出項上人頭來,給天下一個說法。

  周奎侵占遼民墾田之事,他必須請萬歲嚴查,輦轂之下,民亂起則天下動蕩不安。

  而此時的朱由檢,手里握著兩封奏疏。

  一封乃是禮部員外郎吳昌的奏疏,這封奏疏,是為了一個名叫周順昌的人平反。

  周順昌當年是禮部文選司員外郎,在任福州推官的時候,反對礦監收稅,抓了當時在福州負責監察稅收的礦監稅使高寀的爪牙,因為得罪了魏忠賢,被捕入獄。

  而當時魏珰進行了牽連坐罪,蘇州五子,被同時緝捕,也就發生了蘇州府天子欽差,錦衣衛緹騎、黃衣使者被百姓們攆到糞坑里躲著的事。

  周順昌和聯合起來拒捕蘇州五子,都死了。

  此時禮部員外郎吳昌,為同為禮部員外郎的周順昌鳴冤,為周順昌請求謚號,也是應有之舉。

  這一切,在正常不過了。

  但是若非黃立極這個人回到京師,處理紫金閣輿情之事,朱由檢說不得這道奏疏就準了。

  但是另外一份奏疏,是黃立極上的奏疏,是面圣的時候直接遞上來的,也算是走的密諭的渠道。

  這封奏疏上,詳細的列舉了復社的成員,這個定期舉行大會的龐然大物,其當家人是張溥和張彩,而兩人之下的第一個名字,正是這個禮部員外郎吳昌。

  復社。

  朱由檢如雷貫耳,本來是東林黨的口舌的復社,現在力量逐漸強大,東林對其的鉗制越來越少,復社的人員也越來越多,而且也有越來越多的朝臣悄悄的加入了復社的名單之上。

  黃立極怎么搞到如此機要的名單?朱由檢不會去問。

  黃立極這個人的腦子有問題。

  朱由檢對黃立極的觀感還是不錯的,雖然黃立極片紙要殺熊廷弼,但是當時的局勢就是那樣,身處滾滾大勢之中,又有幾個能夠不隨波逐流?

  但是黃立極到現在都把自己定義為一個壞到流膿的壞人,行事也是以此為基準,但是在朱由檢看來,黃立極現在做的一些事,哪一件不是為國為民?

  貪財的黃立極連自己的荷包都打開了,在東西舍飯寺捐了不少的錢那算是刷聲望的話,京師將近兩千畝的良田,都無償借給了因為金水河改道,灌溉不利南沙河和沙河流域的百姓們。

  最近黃立極的名聲可是很好,雖然諸多筆正們不寫,但是百姓們可不傻,招子放著光咧,但只有黃立極自己不知道,依舊把自己當成個壞蛋,做事肆無忌憚。

  黃立極這份名單,搞過來肯定用了不少的陰毒的手段,朱由檢也不問,讓他自由發揮。

  復社是推動這次周順昌以及蘇州五子平反的幕后推手,而且朱由檢手邊還有一份《五人墓碑記》的傳,寫的那叫一個神采飛揚,慷慨激昂,堪稱一篇雄文。

  這篇《五人墓碑記》的底稿,自然也是黃立極用了手段為大明皇帝搜刮而來。

  朱由檢將手中零零散散的資料匯集到一起,算是明白了自己差點就做了復社張溥和張彩手里的槍,被人利用了卻不自知。

  周順昌冤枉嗎?

  反對、阻攔礦監稅使收稅、抓捕礦監稅使、又聯合蘇州五子聯合拒捕、煽動蘇州百姓與朝廷為敵,這一條條,有哪一條是冤枉周順昌和蘇州五子的嗎?

  難不成蘇州的百姓都聽說蘇州五子賢德,天使抓人,都自發的聚集在了一起?

  蘇州城的百姓有幾個人認識這蘇州五子的尚未可知,就跟普天之下一的大明百姓一樣,又有幾個平頭百姓知道縣令的名諱?

  但是拒捕卻是真實發生了。

  周順昌和蘇州五子,一道看似政治正確的平反奏疏,和一篇早就準備好的雄文,都是一換扣一環的陷阱。

  朱由檢摸清楚了其中的道之后,這平反的奏疏,也是越看越怕。

  周順昌和拒捕被抓的五個人,站在大明皇帝的立場上,可是一點都不冤枉。

  宋徽宗的時候,江南錢引未能如數押解入京,大宋禁軍直接出了京師,奔著蘇州揚州等地,十抽一的殺的蘇松地區,血流成河。

  那時候蘇州揚州剛剛經歷了方臘起義,宋徽宗對這地方,豈止是忌憚?

  大明皇帝沒有那么決絕和惡毒,對自己的百姓下手,是萬萬做不出來的,所以只是抓了蘇州五子而已。

  “這復社膽兒也太肥了,居然設局設到了朕的頭上。”朱由檢緊蹙著眉頭說道。

  “萬歲爺,孫府丞到了。”王承恩撇了一眼奏疏的名字,就知道萬歲爺在說什么,倒是沒多言語,說起了正事。

  王承恩多少知道一些復社的事,這群脫胎于東林的家伙,可是比東林還要難纏的角色,這簡單的一封奏疏,萬歲爺批復,他們就是大獲全勝。

  不批復,那就是大明皇帝沒有識人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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