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吉能夠順利登上大汗,代善在其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雖然拒絕了杜度接管鑲紅旗,但是代善也支持了豪格提領大明鑲白旗。
杜度,就這樣,做了一個極為尷尬的人物。
其實杜度失去鑲白旗,在其父親褚英被殺之時,已經注定,同樣是廢嗣,代善能夠全身而退,并且依舊在和碩額真里占有極其重要的作用,但是褚英卻被祭了天。
代善手中握著黑旗起源的后金汗國的正紅、鑲紅旗,還有正藍旗的支持,黃臺吉如何針對代善?
就連多爾袞從義州狼狽逃竄,黃臺吉不僅不能懲罰,還得給多爾袞圓回來,他這個可汗做的的確很難。
但是黃臺吉依舊極有信心,在不遠的以后,他一樣可以成為像大明天子那樣,一言而決天下之人。
太陽落山之前,拿下祈家堡的命令,讓豪格十分的憋屈。
這塊硬骨頭,還得他去啃。
陽光正在慢慢的爬上天穹,而祈家堡的東江軍的人數只有區區不到兩千人,而這兩千人還是輔軍。
這一點從千里鏡里可以看到,這群東江軍絕大多數的軍卒,甚至連皮甲都沒有,身上的衣服雖然是大明軍的服飾,但是上面有很多的補丁,他們待在城頭,探頭探腦的看著攻城之人。
無論從士氣,還是從裝備上來看,這都是一支輔軍,但就是這樣的輔軍,也不是豪格想要拿下,就可以拿下。
因為有將近五千的東江正軍,就在連山關,這只正軍背著長短火銃,每三個人手中都帶有一支一窩蜂壓陣,還有不斷在連山關不斷走動著的大明炮兵,他們手中的火炮,正是薊門火炮局制造的三號銅炮。
打一開始,毛文龍就沒準備打守城戰,守城是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的,建奴的火炮力量很強,從萬歷二十六年,老奴酋第三次朝貢開始,建奴就已經開設了火炮營。
想要打贏建奴,守城之法,萬萬不可,除非有當年袁崇煥炮打老奴酋那樣的運氣,正好開花彈砸中了老奴酋陣中大帳,否則當年的寧遠之戰,勝敗猶未可知。
孫承宗的守成之法的精髓,依托層層的村堡,犄角協防,一呼百應防守,其實也是一種進攻的戰法。
毛文龍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鏡,他此時就在了連山關,對于建奴的來襲,他也從義州移師連山關。
“你們仨看好了,連山關在上,祈家堡在下,而連山關面前的這條山道,兩側山崖,非常利于炮兵的布防,只要提前布防拿到了制高點,那么想要拿下連山關,就必須拿下祈家堡,從另外一條沒有山崖的山路上山。”毛文龍指著面前如同一線天一樣的山道,對三個義子解釋著。
祈家堡和連山關互為掎角之勢,何為掎角之勢?就是想要拿下祈家堡,就必須承擔連山關開關放出騎卒,沖散其陣型的后果,而想要拿下連山關,唯有從祈家堡入手,攻破祈家堡上山,拿下連山關。
而此處和當年的撫順的地位同樣的重要。
當然祈家堡、連山關的掎角之勢,其實缺少了重要的一環,那就是本溪。
如果將本溪加入聯防,那么此時的毛文龍會說,此山路固若金湯,黃臺吉休想從此處進入鳳城。
本溪是建奴最重要的鐵料出產地,哪里遍布了極好的鐵料,是建奴重點提防的地方,而本溪距離沈陽不足百里,想要攻破本溪,對于只有兩萬正軍的東江軍而言,那是找死的行為。
雖然缺失了一環,但是連山關、祈家堡在手,也足以應對兩旗的進攻了。
“黃臺吉非要走這條路嗎?他不能換一條嗎?”尚可喜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黃臺吉這攻城的架勢,看起來是要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也要通過此處。
毛文龍眉毛一挑,對尚可喜略有些失望,但是還是十分詳細的解釋道:“黃臺吉繞道,就得走營口、大連、丹東、鎮江,再取義州,那一條路少數要走四個月的時間。而這一條路,僅僅半月就夠了。”
“而現在黃臺吉最缺少的就是時間,代善帶領六旗精銳,直撲歸化城,雖然路途極為遙遠,但是歸化城就如同一塊已經烹熟了肉,只要到地方就可以拿下。”
“黃臺吉要在沈陽,迎接凱旋的代善,若不然,代善迎接凱旋的黃臺吉,那場面,小奴酋是萬萬不能承受的。這么講,你聽懂了沒?”
“原來如此。”尚可喜這才知道,打仗,原來不僅僅是要打天時地利人和,還要打人心。
毛文龍在本溪至鳳城再至義州這條山道上層層設防,打定了注意要和黃臺吉玩一把拉鋸戰,看是他黃臺吉先急,還是他毛文龍先急。
毛文龍就是丟了義州,那也只有朝鮮王綾陽君嘆息,大明皇帝甚至還需要對毛文龍占據義州,使得建奴不能全力進攻歸化城的功勞,論功行賞。
毛文龍那是一點都不急。
而且他還從萬歲那里得到了一些指點,不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勢,而是在于拉鋸。而這拉鋸戰中,萬歲給了毛文龍一個錦囊,上面有十六個字。
曰: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黃臺吉進兵祈家堡,毛文龍就收回了所有在本溪活動的斥候,這是退,在黃臺吉扎營之后,每天都有十人的斥候,不間斷的襲擾對方,偶爾放放冷箭放放火,若是能點著馬料或者糧草那是再好不過。
若是能把建奴的火藥給點了,那才真是天佑大明。
毛文龍深刻的理解了萬歲給的十六字真訣之后,在連山關附近,給了黃臺吉極大的壓力。
否則此時的黃臺吉絕對不會讓鑲白旗做先登,正白旗壓陣,直取祈家堡了。
“義父,此時豪格領兵直撲祈家堡,我們是不是要開關協防?”耿精忠緊蹙著眉頭問道。
毛文龍卻搖了搖頭說道:“不,你們仨看那里,正白旗位置,若是我們從連山關直撲而下,就一頭扎在了正白旗的口袋里,我們這五千東江正軍,和對面近兩萬余的正白旗正面交鋒,你們以為我們會有勝算嗎?”
“若是鑲白旗攻勢猛烈,祈家堡的輔軍會直接棄城。而后我們同樣會從山道撤退。”
“啊?!”三個義子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的義父,這說了半天,布防了這么久,居然要撤退?
毛文龍理所應當的說道:“那祈家堡就是一個躍馬上城墻的土堡,人數不過兩千輔軍,豪格帶著一萬人撲過去,你們以為守得住?不撤,留著被黃臺吉吃掉嗎?”
毛文龍整軍的目的居然是撤退?
豪格完全不知道,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在大政殿議事中,豪格也常常以謹慎保守著稱,但在正旦大朝會上,黃臺吉問大明、朝鮮、察哈爾這三個地方,應該先打哪里。
而豪格第一個站出來說,要打大明朝。
如果僅僅得到錦州,其他城池卻完全得不到,與大明之戰,就是曠日持久,胡人國運不過百年,勞師疲眾,不利于后金汗國局面,應該聯袂察哈爾,破喜峰口入關。
這是豪格大政殿第一次議事,言辭極其的鋒利,直接說胡人國運不過百年,黃臺吉差點脫了靴子要在大政殿打兒子了。
雖然這個離譜的建議,在大政殿的諸位和碩額真的眼里,極其的離經叛道,但是黃臺吉沒有從汗位下來打兒子,豪格將自己的話說完。
豪格的這條離經叛道的理論,要聯袂察哈爾三部,并且在沒有拿到錦州、寧遠、山海關之前,直接繞道進攻京師的主意,居然還有一定的根據。
豪格認為大明朝離心離德,建奴入關之后,劫掠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配合大明的明公們,宣傳大明皇帝失格的言論,進一步加劇燕山的人口流矢。
隨著遼東之戰,大明屢戰屢敗,大明屢次征兵,燕山南麓京畿地區的百姓出逃現象極為嚴重,豪格認為只要建奴可以破關,騷擾京畿地區,大明京畿地區的百姓會加劇出逃,介時,遼西走廊的防線,也會逐漸變得松弛。
而大明也將失去對遼東的最后一絲平叛的可能。
這個論點,讓當時的大政殿寒蟬若噤,最終被定為了國策。
崇禎二年的己巳之變,幾乎都是按照豪格的原話進行了情景再現一般,豪格的大政殿議事的第一個興國之策,再經過反復討論之后,最終被確定了下來。
而此時的豪格,面對祈家堡,可馬躍上墻的土堡,卻不如在大政殿那么張狂,未放松警惕而是不斷的整軍。
多爾袞仗著自己領著正黃旗十五牛錄,同母三兄弟的兵權強盛,可以臨陣脫逃,甚至可以肆無忌憚的待在遼陽,不回沈陽,甚至可以自己選擇去歸化城還是去義州。
但是豪格沒有輸的資本,他的父親黃臺吉已經過的很艱難了,他不想再為父親添亂。
“驅趕遼東漢民登城!”豪格下了自己的第一道攻城命令。
第一波的攻城,并非由建州八旗完成,而是由遼東漢民為前驅,其中夾雜了一些罪軍死囚,只要能夠登上城墻,就可以赦免死罪,只要能夠打開城門,就會被賞賜酒肉和籍貫,徹底脫離死囚奴籍的身份。
炮火聲轟隆隆的響起,建州軍雖然沒有大明三號炮那么先進的野戰炮,但是也有一些繳獲的鐵炮,攻城的確不是很理想,但是聲勢足夠的浩大。
火炮發射之后,豪格緊皺著眉頭,看著祈家堡的城頭,東江軍居然沒有還擊?
當漢民登上城頭,死囚犯們撒歡一樣的打開城門的時候,豪格終于松了口氣,東江軍看到了建奴大軍至,還是膽怯了,這就是跑了。
豪格十分謹慎的讓斥候探馬進了祈家堡,確定守軍全部撤退之后,終于領著正白旗進入了祈家堡。
“你就是祈家堡家主?”豪格坐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被五花大綁,一只腿跪在地上的男子,趾高氣昂的問道。
“祈某行不改姓,坐不更名,祈紹興是也!”祈紹興顯然遭到了毒打,嘴角帶著血,那只跪著的腿,其實已經被打折了。
豪格一臉笑意的看著祈紹興的模樣,大笑起來。
“啪!”
豪格一馬鞭甩在了祈紹興的背上,隔著破舊的棉服,血跡從棉服下不斷的滲透而來,馬鞭勢大,這一鞭子,要了祈紹興半條命。
祈紹興被這一鞭子抽倒在了地上,吐著血沫,本來就遭了毒打的祈紹興,顯然遭不住這一下。
“建奴,不過爾爾。”祈紹興趴在地上喃喃的說道。
“你說什么?講大聲一些,我聽不到。”豪格翻身下馬,蹲在地上,用馬鞭抬起了祈紹興的下巴,笑瞇瞇的說道。
“呸!”
一口帶著血液的濃痰吐到了豪格的臉上,豪格用手擦拭了一下,滿臉笑意的站起身來,忽然一腳踩在了祈紹興的頭上,用力的將祈紹興的頭踩到了青石磚地上。
一腳又一腳,豪格的腳,用力的踩在了祈紹興的腦袋上,直到血肉模糊。
“什么東西。”豪格啐了一口,在祈紹興的衣服上蹭干凈了自己的靴子。
豪格用力的活動了下肩膀,對著幾個牛錄額真說道:“祈家堡之民,一個不落,全部斬首,大明皇帝不是把黑眚掛在了通惠河上,威懾黑眚嗎?一樣,把這些膽敢配合東江軍的賤民,悉數斬首后掛到祈家堡外。”
“告訴這幫賤民!這就是聯袂東江軍的下場!”
“稟貝勒,祈家堡城門被打開之后,整個祈家堡已經空空蕩蕩,據祈紹興講,在我們還沒進軍到本溪的時候,祈家堡的百姓就已經被遷走了。”一個牛錄額真面帶疑惑的說道。
豪格一愣,這祈家堡的東江軍跑了,祈家堡的百姓也走了,這祈紹興留下來作甚?
他看著已經腦袋開花的祈紹興,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他已經無法得知,祈紹興留下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怪……”豪格一句話還沒說話,就聽到了轟鳴之聲在遠處響起,豪格臉色大變,他已經知道了祈紹興留下來到底要干什么!
“趴下!”豪格大吼一聲直接趴在了地上,但是轟鳴之聲已經爆鳴于耳邊。
“砰!”
火藥爆炸的聲音在不斷的響起,被炸飛的一方石塊,飛旋著砸在了豪格的背上,豪格吐了一地的血。
而更多的鑲白旗正軍,被淹沒在了爆鳴聲和火海之中。
那些進進出出的柳木、木炭、火藥,其實并不是為了守城用的,東江軍哪里有那么多火炮給祈家堡用?
祈家堡,根本就是一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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