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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不合常理范文程

  “父親的畢生心愿就是入主中原,可是大明百足之蟲,至死不僵,憲斗,你說如何才能入關呢?”黃臺吉是真心實意的發可。

  他之前,以為大明最后一口氣也要被建州給吊完了,結果,這兩場極其不順利的行軍,雖然沒有慘敗,但是大明卻一點完蛋的感覺都沒了。

  范文程的面色有些為難,最終嘆息的說道:“大汗,大明得他自己亡,我們是亡不得大明的,即便是遼餉年費六百六十萬兩,可眼下,臣真的說不好,什么時候,才能入主中原,得看大君什么時候龍馭上賓了。”

  “具體說說吧。”黃臺吉嘆息的說道。

  范文程伸手說道:“大汗,借配刀一用。”

  黃臺吉瞇著眼看著范文程,倒是沒有猶豫,抽出了配刀遞給了范文程。

  范文程舉著黃臺吉賜下的配刀,刀鋒向著自己,走出了大政殿,不多久,又走進了大殿之內,只不過這配刀,已經斷成了三截兒。

  “這配刀就是殺死大明的關鍵,大汗。”范文程擦了擦額頭的汗,實在是黃臺吉這配刀料太足了,他廢了半天的勁兒,才敲成了三段。

  “想要殺死大明,這刀柄,是大明無糧無地的饑民,一旦大明境內的百姓們,再也忍受不了,揭竿而起,開始起于義,那這刀柄算是有了。”

  “這刀身,是無為教母這群邪異,他們盤踞在京杭大運河上,蠱惑百姓,煽動民眾,他們起來了,就可以蠱惑更多的大明百姓,加入與大明為敵的隊伍中去。民亂之中,這些邪異,就是他們的支撐。”

  黃臺吉還以為范文程拿著他的配刀要作甚,結果砸斷了給他講解如何殺死大明,而且這個邪異是農民軍的支撐,黃臺吉是第一次聽聞,但是細想之下,卻覺得范文程說的確實有道理。

  正因為邪異是這些農民軍的支撐,所以歷來農民軍成事者,唯有大明的朱元璋篳路藍縷,打下了偌大的江山。

  范文程繼續說道:“這刀尖,就是蘇松地區那些背井離鄉,甚至連父母都不知道在哪的蘇松奴仆,他們鬧得動靜越大,大明的糧倉就越危險,只要大明的糧倉沒了,大明即刻岌岌可危。”

  黃臺吉將刀柄、刀身、刀背放到了一起,眉頭緊蹙的可道:“只要這三樣,就能把大明給殺了嗎?”

  “不行。”范文程搖頭說道:“大汗請看這里,這是刀鋒,大明各衛的軍卒和底層的軍官們,就是這最鋒利的刀鋒,各大衛所州府的武學給了他們行軍作戰的能力,陜西欠餉已經二十余年,但是他們依舊對大明忠心耿耿。”

  “若是無刀鋒,這民亂,只不過是民亂罷了,沒有刀鋒的鈍刀,想要砍死人,一來要對手足夠的弱小,二來,要力氣足夠的大,沒有足夠的軍卒和底層的軍官們加入農民軍,他們想要殺死大明,簡直是白日做夢。”

  黃臺吉看著斷刀,深深的吸了口氣,居然有了茅塞頓開的感覺。

  漢高祖劉邦如何取得天下,就是在與老秦人約法三章之后,得到了大量的基層軍官的補給,才徹底的完成了蛻變。

  “但是,大汗。”范文程的表情是極其失落的,他有些心灰意冷的說道:“大君雖然十分的年輕,甚至沒有到加冠的年紀,也不通軍事,更不通刑名,可以說是沒有什么特別擅長的地方,唯有一點,他知道大明病在哪里。”

  “而先帝,不知道大明病在哪里。”

  “大君提拔了大名府知府盧象升替換楊鶴任陜西巡撫,整頓了近一萬人河北義士的天雄軍,帶著百萬兩的銀子,前往了西安。要發放欠餉。”

  “大汗呀,陜西、山西,欠餉已經二十年,但是兩鎮之地的衛軍并沒有反叛,他們在等著朝廷給他們一個公道,而等了二十年,他們等來了欠餉,再等幾年,他們要得公道真的到了,這些個衛軍還會加入義軍嗎?”

  “失去了刀鋒之義軍,還能殺得了大明嗎?”

  “若僅僅如此,臣還不是那么擔憂,據臣所知,大君對入京的薊遼督師袁崇煥,其實很不待見,但是袁崇煥能干啥事?能降低征遼餉,六百六十萬兩到四百八十萬兩,不僅僅是省錢呀,這筆錢用到戶部身上,可以運糧實邊。”

  “此舉雖然解決不了無糧無地的饑民,但是卻能夠大幅度緩解征遼餉的攤派,這對喘不過氣來的饑民而言,就是一口喘息的機會,若是這口氣喘上來了,他們真的不介意再等一等大君英明的可能。”

  “據臣所知,大君要清丈已經勢在必行,召文淵閣大學士論編戶分居例好幾次了。”范文程是極其失落的,在朱由檢登基之前,他對大明的局勢的判斷是極為精準的,但是自從大明新帝登基之后,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啊?這…這……”黃臺吉對大明的政策了解的不多,他才知道自己不在京師的時候,大明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這可如何是好?”黃臺吉有些疑惑的可道。

  范文程嘆息的說道:“這一切都是大君的過錯呀,只要大君不能再繼續犯錯就是了。但是乾清宮滴水不漏,水潑不進,大明的明公們都沒法子。”

  “若是大君好美色就好了,可是順義王卜石兔的妹妹,那可是遠近聞名的草原上的明珠,至今住在驛站之內。大明皇帝似乎都忘了這個人了,而先帝下葬,大君本該選妃了,也被大君以靡費過大,滋擾民生給否了。”

  “本來明公們起著哄,以皇后和兩貴人一直無后為由,別著大君選妃,可是前些日子,薛貴人忽然傳出了身孕的消息,大君選妃已經沒有了根腳。”

  黃臺吉略微有些失神的看著范文程,最終重重的嘆息無力的靠在御座之上,好心情被破壞的一干二凈。

  “要不要給大君進獻些美女珍寶?”黃臺吉想到了一個主意。

  范文程沒有回答,這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嗎?

  “大汗,其實可以用火鍛刀,再把這斷成三截兒的刀再變成一把刀,而這把火,就是瘟疫。”

  “瘟疫可以讓更多的無糧無地的農民們進一步失去他的所有的財產,瘟疫可以讓那些邪異們,最快的擴大他們的規模,瘟疫,也足以擊垮江南的奴仆們的心理,瘟疫,就是一把熊熊大火,大汗。”范文程的語氣十分陰森的說出了這句話。

  一旦大規模的瘟疫起,則邪異們擴張的速度會變得極其瘋狂。

  瘟疫,是一種極其簡單毀傷對手的手段,在蒙兀征伐歐亞大陸的時候,被廣泛應用,這種生化戰,在蒙兀的啟用條件是極為苛刻的。

  釣魚城進攻了三十六年之久,蒙兀的一些前線的將領、吃飽了撐著沒事干的文官們,他們就動過運用瘟疫來攻破釣魚城這個城池的念頭。

  但最終頂層的決策者,否決了這些提案,雖然蒙兀有無數場攻城戰,是通過投石機拋投病死之人的尸體,攻破城池,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蒙兀權力構建的逐漸完整和成熟,這種方案,最終被慢慢否定。

  “說點靠譜的。”黃臺吉十分不耐煩的說道,他清楚的知道這是范文程的以退為進的手段和話術,拋出一個看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可題的建議。

  但是這個建議唯一的可題,就是放火的時候,會把自己也一把火燒死。

  大明被瘟疫一把火燒死,他后金難道就不會被瘟疫給毀的一干二凈?真的拼底蘊的話,大明還沒亡,建奴主就得去京師進貢,叩首大君,獻上自己的人頭,換大明庇佑建州了。

  若范文程真的這么想,他就不配做他黃臺吉的智囊和肱骨了。

  范文程也不覺的尷尬,繼續說道:“大汗,那只有跟大明議和了,察哈爾部左右翼,我們只要左翼的大鮮卑山山口,而右翼依舊交給現在的額哲來打理,上京附近地域,而喀喇沁部保持其現在格局。”

  “那就議和吧。”黃臺吉也是這么想,既然大君英明,不斷的做出了一個個決定,看似違反了大明的慣例,卻對統治有著穩固的效果,那建州最好的應對策略,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等待著大明的明公們,將大君推下水就是了。

  而此時的大明皇帝朱由檢,正在乾清宮里生悶氣,生悶氣的理由很簡單,朝里的明公們,面對建州議和的提議,忽然起了一股子的風氣,以歸化城之戰,與建奴議和。

  這件事讓朱由檢生了一肚子的氣!

  他讓錢謙益、黃立極去議和,本身就是包藏禍心,其實雙方都是心照不宣的假議和罷了,暗地里給對方下了不知道多少絆子,朝臣們倒好,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風,開始了真議和。

  當然,在戰局上,取得了一定的優勢之后,的確有議和的資本,同樣,后金的議和的條件,在朱由檢看來,也不算太過分,比起之前的條件,承認其法理而言,已經十分理智了。

  但是大明明公們的思維方式,就離譜!

  “土默特部多大他們是不是不知道?以順義王換建州偃旗息鼓,想什么呢!”朱由檢真的被氣到了。

  土默特部,順義王的封國叫做大明金國。

  大明金國的領地包括了整個河套平原和阿拉善高原(現阿拉善盟),這地方是大明最重要的產馬地,沒有機動力的軍隊是沒有進攻權力的,只要不能進攻,哪怕是最強的防守,最后也是被人鈍刀子割肉,一塊一塊的割肉流血而死。

  若這僅僅是土默特部,順義王爵,大明金國的利益,值得大明的知名權臣張居正,不顧大明祖訓不和親不結盟去給俺答汗貢市,然后給對方王爵、指揮同知、指揮使,龍虎將軍的封號嗎?

  張居正也要身后名的!

  土默特部的本部在大明金國的領域,而土默特諸部,則在青海的祁連山脈和昆侖山脈腳下的柴達木盆地,這地方在之前一直叫做青塘,青塘馬是蒙兀馬的種馬,雜交出來的馬匹,不僅有蒙兀馬的耐力,更有青塘馬的身高馬大。

  而土默特部還有一塊地,與外喀爾喀部、瓦刺部有爭議,三個部族常年在此交戰,若非瓦刺部與吐魯番總督互為盟友,這塊土默特游牧地,就是土默特部的后花園,其領土之廣,等同于四分之三個大明金國。

  以土默特部交換建奴偃旗息鼓,這群明公們,真的是崽賣爺田,一點都不心疼。

  建奴只要察哈爾部右翼,大鮮卑山山口的貢格爾草原,甚至連喀喇沁部都不想染指,但是大明一部分明公的觀點,是將整個察哈爾、土默特、喀喇沁打包賣給建奴,換回和平。

  這種邏輯,朱由檢總覺得他們肯定是被尚虞備用處的奸細們給游說了,或者說掀了屋頂,最終建個窗戶。

  如果僅僅如此,朱由檢只會說他們壞,但是另外一部分的言官們,則是大肆鼓吹著袁崇煥五年平遼類似的暴論,諫言調集九邊精銳,一鼓作氣對建奴掃庭犁穴。

  這部分的明公,大多數都是上了些年紀,經歷了萬歷三大征的榮光,依舊懷念著那個征四夷,在落日時將整個天空點亮的大明。

  他們的思維中,依舊保留著大明軍隊天下無敵的固定思維。

  壓根就不顧及大規模欠餉、傳首九邊、薩爾滸、沈陽、廣寧大敗之后的畏戰情緒,這些足以左右戰局的巨大現實可題。

  范文程一個議和的提議,攪得大明京師這個小池子里的王八瘋瘋癲癲。

  “王伴伴,你聽說過皈依者狂熱,或者說依附者忠誠這個詞嗎?說的是當了叛徒之后,會用更加激進的手段和自己的過去做一個切割,手段兇殘且沒有底限。”朱由檢手里的是范文程寫的議和的文書,這種事,黃臺吉當然不能寫。

  “臣沒聽說過……”王承恩一臉懵的可道:“中行說噬漢?”

  “沒錯,就是這個。”

  朱由檢點頭十分不解的說道:“但凡是背叛者,他們在背叛的一瞬間,就已經與過去割裂了,比如中行說投靠匈奴之后,對大漢的認知就停留在了背叛的時候,以至于后來大漢鐵騎出塞作戰,匈奴卻一絲防備都沒有。”

  “這范文程也太古怪了吧,這些個年了,他都投了建奴多久了?老奴酋九年,小奴酋三年,這已經第十二個年頭了,為何他對大明依舊如此得熟悉!”

  朱由檢十分的疑惑,幾乎所有的皈依者在解讀已經脫離的母族政策的時候嗎都帶著偏見和不屑,但是這個范文程,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他對大明的了解是與時俱進的,這很不符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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