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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皇位?朕不稀罕

  王承恩殺起人來,是極其殘忍的,也是雷厲風行的,魏忠賢倒臺的時候,王承恩對內進行了一波清洗,通過一系列的手段,對整個大明的宦官體系,進行了一波大規模的清洗活動。

  這個活動是背著朱由檢進行的,只用了不到三天時間,近兩萬余人的后宮的關鍵位置,都換上了王承恩的人。

  這個速度,快到朱由檢都沒反應過來,直到王承恩成為了宮里實至名歸的老祖宗,朱由檢才有些驚奇的詢問了一番,為何如此迅速。

  這才知道,他忙于國事的時候,王承恩已經做完了事。

  乾清宮的固若金湯,取決于整個皇宮從里到外的護城河的構建,有多么的扎實。

  “要不交給曹伴伴去辦?東廠提督做這些事倒是極好的。”王承恩低聲說道。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王伴伴,你哪哪都好,唯一就是心軟,若是曹化淳坐到你的位置上來,他會在朕面前提起你一句嗎?會把這些立功的事,都交給你去做嗎?”

  “你倒是念著當初信王府那點舊情,對他多有提攜,可是他會念著舊情嗎?朕可聽說了,曹化淳在私底下沒少跟旁人說,是你搶了他的位置。”

  曹化淳這等得罪人的話,都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那可想而知,曹化淳不止一次對人提到了這茬。

  王承恩卻低聲說道:“此事臣已經查清楚了,初聞此事,臣就找到了曹伴伴,他矢口否認,臣抓了幾個亂嚼舌頭根兒的人,仔細調查才發現是有人居中挑唆,曹伴伴畢竟是萬歲爺的大伴,就是再喜歡詩詞歌賦,大是大非還是拎得清兒的。”

  “曹伴伴就是心里有怨懟,那也不會明著講出來。”

  這件事真的是捕風捉影、居中挑唆、空穴來風嗎?若是謠言,怎么會傳到朱由檢的耳朵里來?朱由檢又怎么會特別提醒呢?

  不過外皇城的各司也是乾清宮護城河之一,王承恩不愿意和曹化淳鬧得太僵硬,朱由檢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他是宮里的老祖宗。

  朱由檢點了點頭,說道:“那也成,交給曹化淳做。”

  宮里不比宮外,宮里的事,真的只有朱由檢說了算,曹化淳點子再多,朱由檢不喜歡他,他也上不了位。

  “你們說來說去,到底在說什么?”張嫣有些好奇的問道,王承恩那個兇惡的表情可不多見。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沒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人舌頭太長了,什么話都敢亂說,朕打算讓他們去干點正事。”

  “報!萬歲爺,沈陽急報。”一個小黃門氣喘吁吁的跑上了西暖閣,看來是從半間房一路跑過來的。

  半間房就是司禮監的辦公處。

  “念。”

  小黃門卻輕輕歪了歪頭看了眼張嫣,這是一個很小很小、不經意的舉動,張嫣似乎沒有在意,依舊看著京城的萬家燈火,眼神里帶著光,風吹動著她的秀發,隨意飄動著,宮燈之下,又多了幾分朦朧。

  王承恩把密諭拿了過來,揮了揮手把小黃門趕了下去,說道:“萬歲爺,沈陽急報,范文程與二十牛車貨物離開了沈陽,正在前往喜峰口,阻攔大貝勒南下。”

  “范文程打算出使大明,賀萬歲登極,按制朝貢,商量休兵止戈,開啟互市貨糧等事。”

  朱由檢疑惑的問道:“黃石上次不是說,策反范文程又一次失敗了嗎?這怎么主動要來京師了?”

  “范文程似乎是打算以命抵命。”王承恩低聲回答道。

  “這個范文程!”朱由檢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站在西暖閣的憑欄處,看著京城的萬家燈火卻是滿肚子的火氣!

  朱由檢氣急敗壞的說道:“這個范文程是來京師議和的?他就是看著王文政被殺,著急來京師獻人頭來了!獻人頭都獻的讓朕都這么不爽!他們還想不想辦事了!為了后金,他至于如此拼死拼活的效力嗎?連人頭都主動獻上了!”

  朱由檢很氣,范文程是地道的漢人。

  為了金國的事,盡心竭力,發揮自己的智慧,那是你臣子的職能。但是為了金國的事,連自己的腦袋都能獻上!

  你一個漢兒,你至于如此賣命嗎?

  在個人方面,朱由檢當然對范文程恨之入骨,殺之而后快。

  在國政方面,范文程作為后金的頭號智囊,沒有他,對大明真的很重要。

  但是朱由檢并不感覺快樂,反而感覺遭到了羞辱。

  若是之前范文程投靠建奴,是因為大明的朝堂群魔亂舞,腐朽不堪,可是朱由檢已經在勵精圖治,而且黃石已經主動派人去策反他,卻被拒絕了。

  到頭來,為了建奴,又主動送人頭,這不是羞辱是什么?

  連死也要為建奴死,而不是為大明死,在范文程眼里,他這個大明皇帝,難道還不如黃臺吉不成?!

  “要不要在塞外殺了他?”王承恩試探的問道。

  朱由檢卻搖了搖頭說道:“上次柳絮兒的事,教訓還不夠嗎?美人計和刺殺,都是旁門左道,有什么用嗎?朕上次都說了,無論什么情況,都嚴禁美人計和刺殺。”

  不得使用美人計和刺殺,進行敵特工作,是一條底線。

  這條底線,是武漢失守,長江局胎死腹中,新成立的南方局的第一任書記,在抗日殺奸團,槍殺投日文人周作人未果之后,下達的批示,也成為了此后情報工作的原則之一。

  周樹人是一個滿腔熱情的愛國文人,他的親弟弟周作人卻是投日文人的代表,一樣米,卻養了百樣人。

  柳絮兒死后,朱由檢對錦衣衛和東廠都做出了最高指示,要求不得再使用美人計和刺殺來完成情報的搜集和傳遞任務。

  對于干大事的人而言,美人計、枕邊風壓根就沒用。

  代善當年能夠手刃繼妻,現在也能對柳絮兒的死視若無睹。

  搞刺殺,搞來搞去,除了搞得自己一身腥兒,除了把自己搞暴露以外,絲毫沒有卵用,殺掉一個,立刻有人把這個坑給填上。

  在塞外殺了他范文程,簡直是太便宜他范文程了。

  “按理說,今天就該是建奴過了喜峰口的日子了,最遲不過明天上午,代善還沒有趕到喜峰口嗎?他去忙什么了?”朱由檢眉頭緊蹙的問道。

  按照之前的判斷,代善從察罕浩特南下至喜峰口連五天都不需要,此時應該已經入關了才是,可是大明這邊遲遲沒有收到軍報,甚至連長城上的烽火都未點亮。

  朱由檢在西暖閣并不是看萬家燈火,而是在等著狼煙四起,可是京師的北方的燕山上,一片昏暗。

  代善在哪里?

  代善被范文程攔在進軍喜峰口的路上,在出了沈陽城之后,范文程就快馬加鞭,五人十騎的趕至了察罕浩特之后,得知大軍已經開拔之后,再次追了出來,在距離喜峰口五十里的羅鳳坡攔住了大軍。

  范文程嘴唇干的都裂開了,衣衫不整的站在大帳之內,指著堪輿圖聲音嘶啞的說道:“京師來信,大明方面嚴陣以待,孫承宗親自守著薊門,甚至枉顧皇命,將自己的妻兒老小、族兄弟都遷到了薊門!”

  “若是大貝勒此刻入喜峰口,關寧鐵騎只需派出萬人阻攔在我軍后方,即可形成合圍。”

  “即便是拿下遵化四城,我軍也不可能攻破薊門,直逼京師,逼迫大君簽下城下之盟!介時必然進退兩難!”

  “據宣府探子來報,耿如杞率四衛兩萬余人做先鋒,另有數萬精兵隨后,已經火速馳援薊門,準備繞道順義昌平,堵截我軍向右翼突圍,而左翼山高路陡,山路奇多,又正值夏日,稍有暴雨,則山路不暢。”

  “據遼西探子回稟,關寧軍今日整飭倉儲,整軍備戰,一旦大貝勒入關,關寧軍必然傾巢而動,直撲廣寧,若是廣寧丟了,大貝勒自然知道是什么后果。”

  代善示意門前兩個帶刀侍衛拿了兩壺水來,待范文程飲盡之后,才指著堪輿圖說道:“某幼時隨父出征,至今征戰已有二十余年,論政事,某的確遠不如范相公,但是論軍事,范相公,以為在某之上嗎?你的這些考慮,難道以為某未曾考慮到嗎?”

  “這是場硬仗,但是也是場不得不打的硬仗,如果說去年謀劃攻打察哈爾部、土默特部的目的是整頓蒙兀勢力,徹底壯大,那么目前進攻大明,則是我們后金最后的機會了。”

  “大明皇帝勵精圖治,繼位以來,多有建樹,民心多聚,幾次范相公策反九邊軍卒都以失敗告終,唯有大同左衛嘩營,還被同衛軍所鎮壓了。若是繼續下去,用不了五年的時間,就是大明軍隊出塞平叛之日。”

  “反觀我后金之精銳,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癮君子遍布八旗,聚賭成性,不思進取,軍紀渙散到察哈爾右翼中旗被屠掠的地步。'

  “范相公,此時再不入關攻打大明,三五年之后,攻守之勢必異,到那時,大明精銳盡出,難道指望再有一場天命之戰嗎?”

  發生大規模的軍卒屠掠平民之事,就是軍紀渙散的必然結果。

  代善從十三甲起兵之事就跟隨努爾哈赤打天下,他當然見過軍紀渙散的軍隊的戰斗力有多么的不堪一擊,也知道要整頓軍紀,是多么費時、費力的一件事。

  “范相公以為某攻打大明是因為遼東大旱,糧食欠收嗎?不!是再不打,就真的沒必要再打了,我們這些和碩額真自縛于京師,還多少能留下幾個活口。”代善嘆氣的說道。

  打,還有一線入主中原的希望,不打,就連一點點希望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此時不宜出兵?他知道。

  但是再不出兵,就沒有任何機會了,只能等大明自己分崩離析了。

  帳中一片寂靜,代善把話挑明了說,此次帶兵出征,這些軍卒都還是三年前的老兵,人還是那些人,但是他們一個個都變成了癮君子、賭棍,視財如命,這是建奴最主要的生存籌碼,而這個籌碼正在急速的衰弱下去。

  代善比范文程更知道,后金汗國的國柱就是強大的軍事實力,但是此時這種實力衰退的速度,超過了他的想象。

  范文程又猛地灌了一口水,急切的說道:“臣打算前往京師與大君商談議和之事,大汗已經準備接受大君封王之事,大貝勒出府整頓軍紀,建州未嘗沒有臥薪嘗膽的機會。”

  “大明冗疾無數,不是一明君出世,就可以蕩平宇內,只要我建州崩解速度遠低于大明,自然可等到大明不戰自潰的時候,還請大貝勒三思。”

  代善滿是笑意的看著范文程,這是他這段時間唯一一次笑的時候,范文程干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大明皇帝活剮了他的心都有,甚至還讓大明一個千戶,直接在沈陽城外砍了他的命令都下過,這顯然是氣糊涂了。

  此時出使大明,十死零生,壓根沒什么活下來的可能。

  但正是如此,才讓代善有了幾分笑意,范文程這個家伙,總算沒辜負兩任大汗的信任。

  代善放下了一封信,笑著說道:“八弟來信跟某說了,你勸他的那些話,甚至還準備讓你從京師為某求個王爵,有這事吧,范相公極力反對,現在更是提都不提。”

  “一山不容二虎,后金不能有兩個王。”范文程老實的承認了自己的確不打算為代善謀求王爵。

  代善哈哈大笑起來,不停的點著范文程,笑著說道:“你信不信,大君會直接封四個王出來,兩王?大君巴不得我們后金手足相殘。難不成,你以為大君沒有這等氣量?”

  范文程的表情變得驚駭了幾分看著代善,有些迷茫,他是個臣子,從來沒站在君主的層面去考慮過問題。

  代善滿臉笑意的說道:“你此番入京,你的那些議和的條件,大君不但會如數答應,還會加倍給你,你要求一處互市,大君恨不得給你十處互市,你信不信?”

  “但是大君給你,你敢要嗎?”

  “某沒事的時候,就琢磨大君,他的種種政令,某都逐字逐句的讀,但是某讀來讀去,就是讀不懂大君到底想做什么。”

  “你知道嗎?某是古英巴圖魯大貝勒,某以為自己的志氣像大鮮卑山一樣高聳,胸懷像北海一樣寬廣。”

  “某為了后金,哪怕是妻子,哪怕是孩子,都比不過國事,但是某發現,大君有過之而無不及。”

  “某披堅執銳二十余載,帶隊沖鋒、與敵死戰、陷陣殺敵,從未有過畏懼之心,但是某怕了。”

  范文程眉頭緊蹙的問道:“怕了?”

  代善嘆息的拿出了一個奏疏,說道:“大君現在做的事,比之當年大明太祖更甚。”

  “你知道某為什么怕嗎?因為大君打算把天下交給天下黎民,你說某能不怕嗎?某這么說,你怕不怕?”

  “你說大明冗疾無數,非一世明君,可以蕩平宇內,可是你想過沒?大君若是不稀罕那皇位呢?”

  范文程眼睛瞪得老大,接過了奏疏,打開看了幾眼,是代善對大明皇帝一些政令的分析和推斷。

  他雙手顫抖的說道:“這,這……這可是皇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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