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吃過早飯就去程家,徑直進內院里幫侯三奶奶看了傷口,然后拆掉縫合線。
侯三奶奶這些日子一直吃消瘀化新的藥方,惡血已經排盡,楊茉按壓侯三奶奶的肚子,“還疼不疼?”
侯三奶奶穿著杏黃色梅花褙子,臉色又好了許多,搖搖頭,“比起從前已經不算疼了。”
這是向好的方向發展,楊茉點頭,“接下來還要按時服藥,七日后,我再來診脈。”
寫好了藥方,楊茉洗了手正要告辭,就聽外面傳來聲音道:“楊大小姐在哪里?快讓我老婆子瞧瞧。”
楊茉轉過頭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夫人讓程夫人攙扶著走進屋來。
程老夫人將目光停留在楊茉身上,眼睛里立即露出慈祥的笑容,“好一個標致的小姐,可比我們家的女兒要漂亮多了。”
楊茉上前給程老夫人行了禮。
程老夫人笑著道:“快過來坐坐,多虧了你,我們家孩子才能有一條生路。”
楊茉隨著程老夫人在內室里坐下,程夫人、侯三奶奶和程家兩位小姐作陪,程家的氣氛已經不像幾日前那么愁云慘淡。
程老夫人道:“我們和侯家已經寫好了和離書,我們二丫頭也就回來娘家,再也不用在侯家受氣,二丫頭的嫁妝是一件也不能少,侯家的宅子買的時候我幫二丫頭做的紙,侯家沒錢,是用二丫頭的嫁妝墊的,侯太太說過將來侯家有錢定會還給二丫頭,這話我記得清清楚楚,又有保山作證,侯家想要賴賬沒那么容易,我們不爭銀錢還要爭口氣。讓大家都認識認識侯家這群中山狼。”
程夫人聽得這話頜首,“有老夫人在族中周旋,我們二丫頭才能揚眉吐氣。”
程老夫人道:“別給我臉上貼金,我今天說這話的意思,不管是二丫頭還是你,都要記得能有今日都是托楊大小姐的福,我都聽說了楊大小姐給二丫頭治病,外面人說了些什么,當年我娘家的太姑奶奶也是在京里女眷中行走,為何沒有許多閑言碎語?那是因為有我們姻家長輩做主。那些人這樣欺負楊大小姐。不過是看著楊家無人出來為楊大小姐說話。”
楊茉沒想到程老夫人會將這件事講得如此透徹。
程老夫人微笑著看楊茉,“楊大小姐放心,你這樣的好孩子將來定會名聲萬里。讓人敬佩。”
程老夫人娘家是大名鼎鼎的姻家,楊茉也是才知曉,聽得程老夫人說這些話,她心里覺得暖暖的。
程老夫人道:“那些男人就是看不起女子,要知道我們太姑奶奶那可是康王妃的先生。他們議論你,那是因為妒忌,男人常說女人心眼小,其實他們才是。”
這樣的話將楊茉也逗笑起來。
程夫人也跟著笑道:“還是老祖宗知曉這些道理。”
程老夫人看了眼侯三奶奶,“你要學著楊大小姐,堅強一些。萬事要向前看,不能就被人約束住了。”
說完話,程老夫人吩咐下人將帶來的小荷包分給楊茉和程家幾個小姐。荷包很是精致用雙面繡繡的牡丹,程老夫人道:“楊大小姐莫要嫌棄。”
這是楊茉收到最精致的荷包了,楊茉站起身向程老夫人福了福。
程夫人笑著夸楊茉,“端莊又大方。”
程老夫人道:“有一件正經事,讓你這樣打岔我倒是差點忘了。”說著看向身邊的媽媽。
管事媽媽忙端了托盤過來。盤子上是幾本醫書,“這是我家的藏書閣里的醫書。我讓人抄了給楊大小姐的,日后小姐過來看醫書,誰也不會再攔著。”
楊茉一怔,程家的藏書閣哪里是隨便誰都能進的,“老夫人這樣安排,我不知道怎么說才好,那些醫書我雖是很想看,可也別因此壞了規矩。”
“楊大小姐對我們二丫頭有恩,我們不是那種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家,不過是來看看書,又有什么大不了。”
程老夫人這話說的輕松,不知怎么才勸說程家長輩開了這個特例,楊茉站起身十分恭謹地向程老夫人行禮,“茉蘭謝老夫人這樣費心安排。”
程老夫人滿臉的笑意,伸出手來,“快別這樣客氣,我小時候就十分喜歡聽娘家太姑奶奶的事,沒想到老了卻遇到楊大小姐這樣的人才,說到底程家的這些醫書都是得益于我娘家太姑奶奶,現在楊大小姐過來看書,難道不算是一番緣分?”
程家的醫書是姻家給的?她看的那本書是出自姻家?
如果那字條是早就在書中的,難不成人人傳的姻語秋先生也是從現代而來?可是姻先生為何不是用現代的醫術來治病?
楊茉覺得怎么也想不通,也許現在最該問的是周成陵,確定那張字條不是周成陵的留下的。
楊茉放下思緒,抬起頭看著程老夫人滿是皺紋的臉上都是溫和的笑容,自然而然地答應下來。
程家小姐留下楊茉說了會兒話,又讓下人送了糕點大家一起吃。
看著楊大小姐和妹妹們高高興興的模樣,侯三奶奶心情也暢快起來,程五小姐拉著楊茉低聲道:“我聽祖母說了,將來會將姐姐再配去一個好人家,不能讓侯家害了姐姐一輩子。”
侯三奶奶能有這樣開通的長輩,是多大的福氣。
臨到天黑程家小姐才將楊茉送上馬車,叮囑楊茉,“定要常來。”
楊茉收獲了好幾盒各式的點心,還有一笸籮的香包、香囊等女紅飾物,回到楊家,楊茉還一個個拿出來看,荷包大大小小一連串掛在幔帳內很是漂亮。
陸姨娘不禁抿嘴笑,到底是小女兒心性,喜歡這些東西,“你父親常說夫人手巧,若是夫人在定能教你許多女紅,我……我手笨什么也學不會。”
本來是隨隨便便一句話,現在聽來不禁有些凄然,陸姨娘道:“夫人真是很好的人,我生了小姐,夫人說要記在她身下,我心里不知多高興,小姐就該有夫人那樣的母親。”
楊茉伸手去拉陸姨娘,“姨娘別這樣說,姨娘生我是誰也比不上的。”現代人雖然只認生母,但是來到古代,楊茉蘭所有的情感都沖進她心里,她心里也很喜歡楊氏,佩服楊氏的性子,就像是很多人對生母、養母的感情不分伯仲。
“要是老爺和夫人活著,我們這個家該多好,不至于讓大小姐只會醫術,別的……都不在行。”
楊茉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陸姨娘,就將頭歪過去靠在陸姨娘肩膀上,“不一定要會女紅啊,我不會還有春和她們,我會醫術懂藥理還很多人不會呢,姨娘何必因此悲秋,每個人各做所長不是很好嗎?”
陸姨娘拉住楊茉的手,“大小姐說的也有道理。”
兩個人說著對視然后抿嘴一笑,楊茉靠著陸姨娘輕輕晃動。
這樣溫馨的氣氛倒讓楊茉想起了父親,她一廂情愿地覺得父親沒有死,現在卻拿不出任何根據,也不知道有沒有父女團圓的一天。
臨睡前想的太多,楊茉迷迷糊糊做著夢,好像是到處都是吵鬧的聲音,還有人低聲喊她的名字,似是父親在喊,“囡囡,囡囡。”
楊茉豁然醒來,耳邊有人道:“大小姐,大小姐……”
是春和。
楊茉睜開眼睛看到端著燈的春和。
“怎么了?”
春和低聲道:“小姐,有人來求診,姨娘讓我來問問小姐,小姐要不要去看一眼。”
楊茉轉頭看看窗子,天還沒有亮,這時候找上門定然是急癥。
說話間,陸姨娘穿了衣服進屋,快步走到楊茉床前,“要不然還是不要去看了,聽說敲了很多藥鋪的門,誰也沒給開,東邊的那家永濟堂看了,說是治不得。”
“有些病患我們也是會避開的,治不好病,費力不討好,又是深更半夜……”這樣的情況拒絕也很尋常。
楊茉起身穿上春和拿來的衣服,“姨娘讓人抬進來我瞧瞧,若是我治不得再去讓病患去另投醫。”
陸姨娘嘆口氣,看向身邊的媽媽,“就照小姐說的做。”
媽媽應了一聲,讓家人挑了燈籠去前院傳話。
楊茉穿好衣服帶著秋桐、春和過去看病患,剛走進前院,就聽有人道:“我家媳婦就要生了,一定要保母子平安啊。”
燈光的照射下,一個穿著褙子梳圓髻的老婦人焦急地向陸姨娘說著。
一陣咳嗽聲傳來,肩輿上坐著個挺著大肚子的女子。
“這么晚了,我們小姐也看不清楚啊,”旁邊的婆子道,“這可怎么診。”
旁邊的老婦人跺了跺腳,雙手不停地拍大腿,“這要怎么辦才好?”
在這里的確診不好,楊茉看向管事媽媽,“讓人將堂屋多擺幾盞燈,將病患抬去堂屋里。”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急忙去安排。
整個楊家一時都被調動起來,好不容易將病患抬去了堂屋,楊茉才借著燈火仔細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