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謹最擅長的就是隨機應變,臨場決斷,往往可以在錯綜復雜的局面下尋找出一條最正確的道路,相反,他在大局觀什么的之類反而有些欠缺,從他被大衛的帝王隨意的玩弄在鼓掌之上就能看得出來,那完全是閱歷和政治經驗的積累,對人心欲望的把控......
此時林封謹面對這錯綜復雜的形式,冷笑一聲一聲令下,自己的部下便抬著四具尸體,攜著一股悲憤哀兵之氣前去哭喪,目標是什么地方?當然是背后那主謀的鄣國公呂先府上了!
同時,林封謹還叫人去通知城中的那些喪客,孝子,哭家等等做好準備,有多少人就來多少人,報酬按雙倍算,這些人就靠著紅白喜事吃飯的,只要銀子給夠,專業素質奇強,哭鬧上三天三夜都不帶個重樣的字兒的。
緊接著林封謹又去通知死者的家屬,然后又利用自己在吞蛇軍當中的關系,小小的煽動了一下,說是吞蛇軍的這些兄弟都是在戰場上為了兄弟擋刀,或者說是為了國家殘廢了,退伍好不容易艱難找了個趕大車的活兒,還要被人中途伏擊砍死,據說幕后的元兇還可以逍遙法外,這種事情還有天理王法嗎?這種事情你還能忍得住嗎?今天你忍了,明天在外面大聲哭叫的就是你的孤兒寡母!!
吞蛇軍上下,本來就有一股子高傲的勁兒,他們補充輜重都是先拿,補充兵員也是先挑,看其余的諸軍都是拿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正因為如此,內部也是格外團結,何況死去的那四個人在軍營當中也是有同僚,也是有兄弟朋友,就算和旁人有什么過節,人死如燈滅,也不會現在拿出來講。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那一句:“今天你忍了,明天在外面大聲哭叫的就是你的孤兒寡母。”的這句話,確實是有著驚人的煽動力。因此,有不少吞蛇軍的軍士將官都直接去告了假,換上了便服,跟著那支喪葬隊伍的后面,臉色陰沉手拽在刀把子上默不作聲的隨著一起走,至少也是有五六十人 這還是林封謹特地請崔鉞漠控制了人數的緣故,否則的話,估計三四百人也是有的。
于是,一干孝子賢孫走在前面,舉著靈幡撒著紙錢,接下就是抬著棺材的一長排親屬,棺材的蓋子都沒蓋上,然后林封謹還專門選出來了幾名口齒伶俐的伙計在旁邊大聲宣講,讓人知道事情的原委,總之走得也是不快,務必要讓輿論站在自己的這邊,在一路上猛灑紙錢之后,便來到了鄣國公府,便在大門口直接停棺。
話說這呂先的家丁肯定也是橫行霸道慣了,一看就是勃然大怒,好幾個人走上來,拿著哭喪棒就攆人,抬棺的這些人都是得到了林封謹的吩咐,任他們毆打得頭破血流,東倒西歪,連棺材也給打破了,都是歪倒在地上大聲哭嚎。
不過這些家丁也就橫行了半袋煙的功夫,后面吞蛇軍的那些人因為攜帶兵刃,在城門處還是被慣例的盤問攔住了,現在才趕了上來,一見到此時的這慘狀,自家軍中的兄弟死了,連家屬都要受辱,眼睛一下子就紅了,直撲上去就是一頓瘋狂的毆打,好在這其中有幾個軍官還是曉事的,大聲喝著用刀鞘用刀鞘,否則的話門口這十幾個家丁都被亂刀分尸了,繞是如此,也是被打得鼻青臉腫,手斷腳斷。
不過,呂先也不止十幾個家丁的,他喜好打獵,所以手底下也是很是有一些人,用兵法操練過的,平時分進合擊也是堪稱精銳,聽說門口有人挑釁,又見到家丁哭訴,這些人橫行霸道慣了,也是大叫著沖了出來,手邊的刀槍劍戈一應具全,閃耀著寒光。
見到對方先動刀子,吞蛇軍也是不客氣了,直接拔刀上,這些人怎么可能和吞蛇軍的這些現役相提并論?幾十個人出來,被殺得哭爹喊娘的逃了回去,緊閉府門。剩余下十幾具尸體和不少大聲呻吟的傷者,好不凄慘,這種情況林封謹早就料到,冷笑著讓人將尸體什么的拋進府里面去,然后將前面的血跡沖干凈。
這時候,便用得著那些專業的喪客,孝子,哭家了,他們在做紅白喜事方面那簡直是職業的,本來給他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國公府面前啰嗦,但是剛剛國公府里面被殺得尸橫遍地,血流成河那是親眼目睹的,顯然不占上風,貌似已經成了落水狗呢。
更不要說是前來催促的還是現管的鄴都衙役,得罪了他們,幾乎就別想在這地面上討生活了,關鍵這一次的賞錢也是按照雙份算,白花花的銀子砸下來,做的也是老本行,傻子才不肯呢......
俗話說得好,火到豬頭爛,有錢好辦事,所以短短半個時辰以后,寬敞整潔的國公府門口便是完全變了樣,大排大排的靈棚搭了起來,職業的孝子們披麻戴孝,哭聲震天,什么做喪事的銅鑼鼓釟等等樂器聲更是此起彼伏,直沖云霄。
大街兩邊更是擺上了鄴都常見的流水席:慣例是一碗粉絲、二碗扣肉、三碗圓子,后面七碗分別是:下水干子、蝦米湯、燒雞、瓦塊魚、咸鵝鴨、紅燒肉、千張炒青菜,哪道菜吃完了就隨添,只要去靈前哭兩聲對著國公府呸兩口唾沫,那么湊夠了八個人就可以開席吃飯,每一席上還有水酒一甕,喝完不添,所以消息一傳揚開去,那簡直是搞得這條街上人頭擁擁,幾乎趕上了鄴都最為繁華的地段平安橋了。
林封謹一方面在這邊布置,一方面在外面又順利的拿到了徐開理,張能,鉆山風的口供,已然是立于不敗之地,更妙的是這呂先之前還在公共場合多次提起“呂羽那小雜種‘這幾個字,想必呂羽他老人家就算是心胸再寬敞,記憶力再怎么衰退,估計心里面也不會是很舒坦的吧 對于林封謹來說,只要自己做的事情不會讓呂羽心里面有什么芥蒂,那么他就覺得完全都沒有什么問題了,就可以繼續放心大膽的做下去。至于其余的,包括是在數百里外的呂康,都不會太放在心上。說得直白一點,哪怕是呂康要殺自己,估計刑部的官員都沒這個膽子判個斬立決,而多半是直接關押在牢房里面拖下去......
因為呂康雖然代表著現在,可是呂羽和林封謹才代表著未來。
大概兩三個時辰之后,整個國公府已經差不多都完全被聞訊而來的鄴都市民給徹底的包圍了起來,唔,準確的說,是因為林封謹將流水席圍繞著國公府整整繞了一大圈的緣故。
哪怕是天黑了,也是點起來了火把,人數依然沒有減少過,圍著桌子大聲談笑,喝的是燒得濃濃的苦茶,有玩骰子的,有耍甩牌的,總之是熱鬧不減,這是因為林封謹已經許諾了,只要晚上來守靈的,五錢銀子外加宵夜,并且第二天依然流水席管飯。這時節依然是地下滾一溜涼席就可以睡下的季節,所以差不多整個鄴都的閑漢都被吸引了過來。
正是因為這樣,國公府里面哪怕是飛一只蚊子出來,也會被眾目睽睽監控得一清二楚的。林封謹可沒有忘記,自己的目標并不是呂先,而是他府中的那妖人火奴亞亞。此人要是抓不住的話,左知府那邊就根本沒有辦法徹底的結案,那些死在這些妖人手中的無辜良民,也是無法安息啊。
在這樣的人海戰術下,可以說是國公府里面已經都被擾亂得無法安寧,這期間甚至有家丁侍衛反撲了幾次,但半點兒用都沒有,同來的幾十名吞蛇軍的軍士分成三班,騎著馬不停的圍著府邸巡邏,林封謹又從自己的府上調集了一些人手來,還要加上知府衙門的差役,這些力量加在一起,可以說對方都是一觸即潰,還沒開打就鬼哭狼嚎的逃進了府里去了。
林封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當然也有驚動其余的大臣,不過有能力插手管理此事的城衛軍只是派了幾十人來,剛剛來的時候還是有些趾高氣揚的,但一看到了已經穿上吞蛇軍軍服的幾位大爺,那腰頓時就不由自主的彎了下來,陪著笑詢問道什么事情惹怒了各位軍爺。
城衛軍的辦事作風一向是先打再找證據的,如此做派,顯然知道惹不起,便是要走程序的意思了,林封謹身邊侍候的何師爺乃是在衙門里面浸淫了三十年的老刑名,左知府親自調來的,什么公文口供兇器證據等等,都早就準備得一應俱全,四平八穩找不出任何的破綻,便是包拯穿越,展昭投胎面對如此鐵證也無計可施。
城衛軍統領聽了回報,看了看帶回來的那些公文,當下便臉色大變,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就走,嘴巴里面嘟囔的,自然是神仙打仗咱們這些凡人還是不要參和進去為好,等一下便掛了牌子,說是他老人家“中暑”暫不能視事..........
頂頭上司很顯然做了縮頭龜,那么壓力必須就全部由下面的副手承受了,城衛軍里面的官吏沒有一個不破口大罵的,你老人家都頂不住,似乎我們的腰把子就粗些?腦袋更適合頂黑鍋 然后自然也是上行下效,三個副統領紛紛呈文,說自己“老眼昏花”“身體虛弱”“舊傷復發”,剩余下來的那個倒霉蛋卻是下午在怡紅院喝了個爛醉,第二天才知道這屎盆子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卻是一咬牙便下了注,居然派人去,客客氣氣的問林封謹有沒有什么城衛軍幫得上忙的地方,如果有的話,讓人來說一聲就可以了.......
當然,朝廷當中也絕對不全部都是唯唯諾諾的應聲蟲,還是有不少忠直的大臣的,直接一點來說,比如刑部的尚書,幾位侍郎,都可以理直氣壯的過問一下發生了什么事情。
當然,這些大人肯定是不會和林封謹這種小輩直接出面對話的,多半是派遣家人來問問,宰相門前七品官嘛,很多大人府中大管家的名氣,在低層官員當中幾乎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面對這些家人的質問,林封謹一開始便皮笑肉不笑的道:
“這位大管事,當年鄣國公跳著腳破口大罵小雜種的時候,不知道閣下有沒有親自耳聞呢?”
聽了這開篇的第一句話,往往這些管事就會倒吸一口涼氣,有的膽小的就恨不得用衣袖將自己的耳朵給捂住,當成沒聽到這句話了。當然,如果還要刨根問底的話,林封謹就會請出何師爺這專業訟棍來,好好的對他進行一番全面的普及,讓他知道鄣國公做了多少天怨人怒的事情,并且非常不巧的,這一次還惹到了吞蛇軍門下來。
這時候也不是沒有人將這件事拿出來在呂羽的面前講,呂羽拖著下巴饒有興致的聽完了,微微一笑,便說了不咸不淡的兩個字:
“胡鬧。”
便沒有了下文,搞得搬弄是非的那人都愕然無比,根本不知道英王他老人家什么意思,不過,跟隨英王最久的崔太監崔知節事后卻是在嘆息,說英王他老人家也太護短惜才了,林封謹這樣的行為雖然是情有可原,也應該懲戒一下啊,怎么可能放縱?
自此,搬弄是非那人出了一身冷汗,得了一場大病,自請外出了。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很顯然鄣國公無論于公于私都占不著道理了,再說此人的前科也是相當的惡劣,逼奸官員的女兒,大部分文官都是同仇敵愾,因此一時間當中,京師里面竟是出現了詭異的現象:
那便是林封謹嚴格的說起來也僅僅是個秀才,居然可以在鄴都當中一手遮天,動用各種手段將堂堂的鄣國公府都圍了上去,其余的官員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了這種狀況!
當這圍困進行到了第三天的時候,這府邸里面的人已經開始有些頂不住了,斯時天氣還頗為炎熱,那鄣國公府邸里面也肯定沒有儲備什么大量的糧食,府中幾百口人飲水倒是不愁,可是這吃的卻是放三天還不餿嗎?因此,一大早的就出來了一個管家,愁眉苦臉,見人就是打拱施禮的,這才見到了林封謹。
這位管家平時乃是在國公府里面迎來送往的,好歹也還是有幾分待人接物的眼色,否則的話,估計早就被痛打一頓趕回去了,見到了林封謹也是姿態擺得很低,卑躬屈膝的賠笑道:
“不知道是咱們府里面哪個王八蛋下人不長眼睛,得罪了公子,惹得公子大動干戈?”
林封謹笑了笑,直接抬了抬下巴。一個區區的管家,還用不著勞動自己的大駕,然后便是何師爺站出來,施施然的拿出了諸多的證據,案卷,公文,最后充滿了安慰口吻的道:
“我家公子也知道,肯定鄣國公是不可能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頂多也就是在嘴巴上占占便宜而已,多半是底下人做的,只是這些事情搞得我家老爺也很是被動,這些案子都是發生在鄴都的下轄,倘若是就這么做一筆糊涂賬過去,肯定也是過不了刑部這一關,丟官棄職肯定是免不了的,所以,還是請鄣國公能略微高抬貴手可好?”
這何師爺說話也是皮里陽秋的,什么“頂多也只是在嘴巴上占占便宜”,擺明是在影射呂先口不擇言大叫小雜種的事情,什么“高抬貴手”分明是充滿了實質性的威脅,影射自己一方占據絕大優勢。
那管家聽了以后,心里面自是很不是滋味開玩笑,雖然呂先被貶,但好歹也是龍子龍孫,出門都要壓人一頭的,何時受到過這樣的擠兌?
可是人在矮檐下,也不能不低頭,想想今天早上吃的點心和水飯都是半餿的,只能啃半根黃瓜 其余的下人連黃瓜都沒得啃呢,這管家心中的惱怒頓時就去了一半,只能苦笑哀求道:
“這個,究竟貴上想要怎樣?”
何師爺急忙惶恐道:
“我等怎敢拿國公怎樣?只是有些作奸犯科之徒,實在不能在貴府當中容留了,否則的話,這些人喪心病狂,指不定還要做出些不忍言的大事出來呢。所以,那些西域人自然是要請他們去鄴都的大堂上走一遭的了,至于吞蛇軍這邊的事情倒也簡單,殺人償命而已,當然,還有這四家孤寡下半輩子的吃穿用度,肯定也是要幫補幫補的了。”
這何師爺說得惶恐,但話意卻是強硬至極,絲毫都沒有商量的余地,那管家聽了臉上的筋肉都不停的跳動,他當然是知道自家國公的脾性的,暴戾無比,更是被天魔舞給迷住了,怎么可能低頭交人?
當然,更重要的是,對于當前林封謹的這種圍困甚至是封鎖府邸的方法,呂先還完全都沒有切身的體驗過厲害之處因為府里面餓著誰也不敢餓著他啊,所以,這管家也只能苦笑點頭,心中卻是打算著等幾天再來的打算,至少得等鄣國公他老人家吃點虧以后才行。
不過,這管家走了以后,林封謹想了想,馬上臉色就凝重了起來,對著旁邊的人道:
“是時候動用甲號方案的時候了。”
旁邊的人都是一驚,甲號方案可是要請動刑部的捕快,還有吞蛇軍的精英聯合行動,難道說這就是魚死網破的時候了?
林封謹很認真的道:
“當這管家把消息帶回去以后,對方也知道了我們的強硬態度,也應該會知道我們不容妥協的決心,所以,在這樣的重重圍困下,晚走不如早走,因此對方很有可能會選擇一個我們根本就意想不到的時機進行突破........而這個時機,很可能就是在獲得情報的第一手時間內!”
林封謹是人,不是神,所以他先前的判斷也是出錯了,火奴亞亞這群拜魔教徒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得知消息就沖出去,甲號方案落了個空。
但是,林封謹的眼光依然很毒辣,他所判定的另外一件事情卻還是格外準確,那就是這些拜魔教徒確實是選擇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時間突破,那便是天剛剛黑下來,炊煙漸熄,人們都在吃飯的時候。
忽然之間,從鄣國公府邸當中,潮水也似的往外面狂涌出來了大群黃衣大漢,這些黃衣大漢一個個臉色呆板,但是雙眼當中卻仿佛是在燃燒著熾熱的火焰,手中握持的乃是彎刀重盾,少說也是有五六百人。
這些黃衣大漢在遇到了吞蛇軍的人以后,便是一觸即潰,那重盾就仿佛是紙扎的那樣,被吞蛇軍的武器一刺中之后便直接崩潰了,然后一中招,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其中核心處是一張黃裱紙符,等到燒盡以后便落了下來,成為了一團黑灰。
毫無疑問,這是因為吞蛇軍兵士身上的血煞之氣太過濃郁,所以先天就克制這種神通,這黃衣大漢在他們面前都顯得是毫無還手之力。
只是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林封謹在調動吞蛇軍的時候,也是要顧忌到呂羽的想法啊,吞蛇軍乃是他的御林軍,他的禁臠,安身立命的根本。
林封謹作為安置了傷殘的吞蛇退伍軍的下家,調動幾個人,幾十個關系不錯的出來幫忙,這是屬于正常范圍的,但是,林封謹心里也是十分清楚,這個數目絕對不能超過一百個人!
一旦破百,那么給人的感覺和性質就不一樣了。
說出來就可能是林封謹調動了幾百名吞蛇軍公器私用來辦私事,呂羽就算是再惜才縱容林封謹,那也是肯定會留下芥蒂了。林封謹貌似一直都很飛揚跋扈,仗著呂羽的勢力欺壓人,但是,為臣之道他卻是把握得十分清楚,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他心里面明鏡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