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的一聲巨響,林封謹手中的長劍寸寸斷裂,整個人也是接連不斷的踉蹌后退,甚至連頭上系發的絲絳都斷掉了,看起來披頭散發的十分狼狽,雖然看起來對方再補上一下,自己就劫數難逃,但林封謹的臉上居然還是掛著滿不在乎的笑容,仿佛此時的狼狽根本就沒有出現在自己身上一樣。
洪邁見狀卻是大喜,眼里面露出兇光大聲叫道:
“除惡務盡!”
這四個字卻是講給張雷聽的,此時兩人乃是在賭斗當中,便是有殺人的話,也只能說是失手,何況張雷還是個性格暴躁,仿佛炮仗那樣一點就著的獨腳大盜?
很顯然,張雷對林封謹也表現得相當相當的不爽,一下子便獰笑著大步沖前,舉起了手中的長鉞。
這時候,閔真已經站了起來,決意要出手了,但是洪邁卻一下子擋在了他的面前,顯然打算是要出手拖延住閔真,雙方看起來都已經是針鋒相對的樣子。
可是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張雷的右手猛然哆嗦了一下,整個人也是連續不斷的倒退了兩三步,同時還要拿左手去按在持鉞的右手上面,顯然這只右手都還在處于不停的顫抖當中,應該是林封謹之前那一劍的內斂勁氣現在才爆發了出來。
不過不得不說,這張雷的個人實力也是相當強悍,林封謹那一劍已經是使得閔真都找不出來任何缺點了,可是,卻依然只是令此人倒退了幾步,連皮都沒有擦破半點!
這說實話,便是林封謹妖命之力最致命的弱點,因為林封謹的七國劍,還是格物致知神通,說到底都是由自身妖命之力的威力來決定的。林封謹被卡在了七沖門的最后一關上,那么自身妖命之力的實力得不到增長,模擬出來的招式再完美,威力也是有限度的。
當然,林封謹的實際戰力,又根本不能用自身的妖命之力來衡量了,魔傀儡算不算他的戰力?隨時都可以釋放出來的天狼算不算他的戰力?還有野豬,水娥,和羞走,剛剛發威的力牧戒只是這些東西此時是不方便一股腦的拿出來而已。
不過。張雷雖然沒有受傷,但是他此時的臉色一下子就仿佛見到了鬼也似的,遽然大變!在原地呆了一瞬間,深深的看了看林封謹,便很干脆的一跺腳,戀戀不舍的看了手中的那對精品長鉞一眼,果斷的將之拋給了洪邁,然后自己轉身就走。
洪邁也完全料不到居然會出現這種情況,頓時氣急敗壞的對著張雷大叫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
張雷轉身過來。面無表情的道:
“我的意思你看不出來嗎?這活兒沒辦法做!”
洪邁氣急敗壞的道:
“怎么會沒辦法做?這小子明顯不是你的對手,加把勁兒就能把他殺了!這樣,我再給你加一瓶碧水丹!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你不要太貪!”
張雷忽然冷冷的道:
“再好的東西。總得有命去花才行!洪邁,你設的這個局還真是精妙,好在被我識破了,這筆賬以后我再和你慢慢算。”
洪邁驚怒交加的大叫了起來:
“你他媽的在說什么屁話?”
張雷也是一下子暴怒了起來道:
“你他娘的來之前。可是告訴我沒有后患的,東林書院都是會按著規矩來!這叫做沒有后患嗎?”
他說著一下子就指向了林封謹:
“這小子使的劍法,乃是不折不扣的七國劍法。劍意劍勢都是可以說是爐火純青,只是自身修為有限年紀太輕發揮不出來而已,這樣的人,只要不是有什么重大的缺陷,那么必然能成為登堂入室的核心弟子被師尊重點培養。我他娘的若是真的傻乎乎貪圖你的價碼把他殺了,要不了明天,陸九淵就能找上門來把我剁碎了喂狗!!他可是不講什么道理的人,到時候你來幫我擋正宗的七國劍嗎?”
洪邁頓時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因為閔真平時行事確實是很低調的原因,再加上閔真習的也不是劍,和陸九淵只能算是矮一輩的同門,當然就不會打出陸九淵的招牌出來。但一想到了與閔真之間的賭注卻是著實肉痛,急忙道:
“我沒叫你殺他,你只打敗他不行嗎?”
張雷更是冷笑了起來:
“虧你也說得出這樣的話,我若是再去和他打,必然是不敢下殺手,縛手縛腳,而這小子卻是可以肆無忌憚的強攻,你覺得他很弱是不是?你看你門下的弟子,被他打成了什么樣子?連一招都過不了!我是瘋了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斗,告辭!”
這張雷說完,便大步往外面走了過去,看起來心里面也是相當明白事理的,根本就不給洪邁多說話的機會。他其實心中還藏著一句話,萬一把這小子打敗了,惹出來老的怎么辦?自己乃是個聲名狼藉的獨腳大盜,殺了自己也是替天行道!
看起來張雷這廝是個粗魯的炮仗,其實那卻只是個掩飾啊,從他的這些反應算計來看,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精明人,旁人別想占他半點便宜!
洪邁氣得手腳冰冷,但此時叫他乖乖認輸,又怎么會甘心呢?很干脆的放話出來道:
“閔真,今天這件事可不會這么算了,你竟然叫陸九淵門下的弟子幫你出手,我改天再上門來找人和你斗!”
說完洪邁便一下子站起來了想走,只是,他卻也沒有留意到,本來一直看起來很低調,沉沒的閔真的雙眼里面,忽然閃出了一道厲芒:
“洪兄,想走?當然沒有問題,但是,賭注請留下來吧。”
洪邁本來是將閔真當成是書呆子,或者說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的人,事實上,在他的面前,閔真也是一直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的。
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因為萬事俱備,洪邁已經于情于理可以說都是輸了個干干凈凈,閔真既然占住了道理,那么當然就無需再忍,對他來說,是收網的時候了。
“賭注?”洪邁此時顯然是想要耍賴了:“你派遣陸九淵門下的弟子勝出,居然還想要賭注?”
洪邁以為他認清楚了閔真,算準了閔真拿他沒有辦法,可是。這家伙卻沒有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人也會偽裝,也會變的!洪邁正要走,猛然發覺閔真竟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都來到了他的身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道:
“洪兄莫非是想要耍賴不成?咱們當時可是黑紙白字寫得明明的,還在圣人塑像面前發過誓,怎的就忘了呢?莫非洪兄想要去圣人的祠堂里面去拷問一下本心嗎?林封謹確實不是我的嫡傳弟子,但好歹我也給他講過課。說是我門下的弟子在哪里也說得過去。再說,就連張雷這樣走黑道的人都拜在了洪兄門下,我多一個弟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洪邁此時竟然發覺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根本說不出來。因為閔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都將手輕描淡寫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面。同時,洪邁感覺到了極強的壓制,就仿佛自己的身體上居然被壓上了兩座大山。沉甸甸的根本連氣也喘不過來!!
這時候洪邁才忽然發覺,面前的這個小眼睛男人身上忽然散發出來的威嚴和壓迫力,完全超乎出了自己的想象。與最初見面的那個笑嘻嘻的怎么也不會著惱的書呆子,完全是判若兩人。
此時他的心中才電光石火的閃耀過了一個念頭,
一個令他追悔莫及的念頭!
一個令他渾身上下幾乎都要驚恐而顫抖的念頭!!
“你,你!!”洪邁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他忽然想到了這件事若是真的的話,那么自己很可能會面臨十分悲慘的下場啊:“你難道從一開始,就在覬覦朱子手書??”
原來洪邁乃是在一年半之前認識閔真的,乃是在一代鴻儒張載的九十大壽上,洪邁當時就覺得閔真這個人有些迂腐,很好欺哄,在之后的接觸當中,洪邁便發覺,閔真居然擁有半本鑒湖秘術的抄本,并且乃是真的,頓時就垂涎三尺!
因為他當時翻看了一下,便立即意識到這玩意兒乃是心學當中的不傳之秘,只看了幾十個字,便已經是回味無窮,字字珠璣,一旦弄到手以后,自己不僅僅修為大進,并且在書院當中的地位將會變得格外重要啊。
而洪邁聽閔真說這抄本乃是自己死去的師尊傳下來的,調查了一下也發覺沒有什么后患。接下來洪邁也是暗中調查了一下,發覺閔真確實是與心學有聯系,但是看起來也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名聲不顯,便堅定了要將這秘本弄到手的信心。
不過,洪邁之前的幾次試探都失敗了,閔真是堅決不肯將這抄本拿出來的,這反而令洪邁更加抓耳搔腮,心癢難耐。這時候,他恰好在白鹿書院當中又被人排擠,幾乎到了即將失寵的邊緣,在這樣的情況下,洪邁一咬牙,便破釜沉舟,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也拿出來了一件足夠招人誘惑的東西來和閔真打賭,他拿出來的東西,那便是朱子手書。
朱子手書顧名思義,便是朱熹手寫的一封書法而已。
這玩意兒為什么珍貴無比,那便因為它是在特別的時間,地點,環境下寫成的。
就仿佛是王羲之一輩子寫了不知道多少字,但是最著名的肯定還是蘭亭序凝聚畢生的精氣神,濃縮成了這三百二十四個字,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行書!
而這一封朱子手書,也就類似于蘭亭序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
這玩意兒乃是朱熹在感悟接觸到了自己畢生的大道理學的時候書寫出來的,包含了他人生的感悟和經歷,從那以后,朱熹也才有資格被稱為是朱子,與其余的先賢并列!在他悟道書寫的時候,天地都會有異像出現,凝聚在他的筆端,留下來了這么一篇大作。
這朱子手書在靈氣充沛的時候被人觀看。甚至可以令人切身的感應到當時朱熹悟道時候的過程,自身也會得到極大的陶冶與洗禮,對后來人擁有著極大的幫助作用。就連朱熹自己也寫不出來這樣的手書了,因為這必須是天時地利人和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來的奇跡。
為什么要用奇跡來形容?舉個例子來說,王陽明悟道的時候是在“龍場”這個小鎮上,睡到半夜,忽然心血來潮,醒來自動長嘯而悟道心學,王陽明對自身的體悟,便在這長嘯聲中。除非當時就出現了錄音機,遺憾的是,沒有辦法保存下來的。
陸九淵悟道的時候,是在早上的時候于象山舞劍,同理,除非這時候就出現了攝像機,這一幕也是注定無法保存,只有朱熹是恰好在練字的時候悟道,才會出現這樣的奇跡。遺留下來這樣的神品。
那么洪邁為什么會擁有這樣的神品呢?原來他是和朱熹沾親帶故有一些親戚關系,并且此人雖然胃口有些大,并且心術不正,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做事相當耐心仔細,這是朱熹最賞識他的一點。
而朱熹的手書每被人翻看一次之后,都需要細心的維護和保養,非但需要用神鳥畢方的羽毛每天都要逐頁拂拭。來驅逐手書上的濕氣,更是要定時將其拿出去晾曬,比如朝陽下曬半個小時。中午曬十五分鐘,傍晚曬一個小時。
同時,在四季當中的每一季,都要將這一份手書拿到泰山上的封禪臺上去吸收一下天地靈氣,這樣的話,才能讓這手書上的靈氣不能蛻變。
要知道,此時沒有飛機的,而白鹿書院距離泰山也是足有千里之遙,也就意味著每隔兩個月,洪邁都要出外受一番顛沛流離之苦,每天還要做這些繁瑣的工作,關鍵是洪邁還將這一切做得很好,這就真的是難得了,所以朱熹也才放心的將自己的手書交到了洪邁的手上。
并且很重要的是,洪邁之前也有好幾次做了些蠢事,甚至激怒了朱熹,將他趕到了分院去,讓別人來接手他的工作,遺憾的是,其余的人接手朱子手書之后,總是令朱熹生出了很不滿意的感覺。
這樣的話,洪邁便仿佛是“母以子貴”那樣,靠著這一招鮮就吃遍天,屢次成功翻身,這也使得他的胃口越來越大,私心也是膨脹得越發強烈。
當然,就像是洪邁預期的那樣,面對這樣的神品,閔真終于松口了,答應了雙方賭一場,更重要的原因是,洪邁也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是自己輸掉了賭約,肯定也是會耍賴賴掉這個結果的。
所以現在洪邁雖然發覺自己踏入到了陷阱里面,依然是顯得并不怎么慌亂,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朱子手書帶在身上,對方能拿自己怎么樣?
因此,平靜了下來的洪邁則是很干脆的道:
“算你狠,閔真,你贏了,但是咱們的賭約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完成的,你頂多就是讓我身敗名裂而已,想要覬覦我白鹿書院的至寶,那是癡心妄想。”
閔真忽然一笑道:
“我既然苦心布設下來了這樣一個局,你覺得我會給你賴賬的機會嗎?”
洪邁臉色忽然一變,他頓時生出來了一種雙腳不小心踏空的感覺,隱隱約約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起來。
閔真微笑著道:
“你以為只有你們白鹿書院才會在我們東林書院當中安插釘子嗎?”
洪邁一聽到這句話,臉色驟然就是大變,頓時猛烈無比的掙扎了起來:
“這,這是不可能的!!周文他怎么可能背叛書院?”
閔真淡淡的道:
“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對你一再退讓,不惜讓你擺架子到我家里面來嗎?就是要將你身邊的親信弟子抽空啊!”
這時候,外面匆匆跑進來了一個瘦弱的少年,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洪邁一看到了這個少年,眼睛里面幾乎都要噴出火來:
“周文,周文,你,你!!!”
倘若洪邁的眼光能殺人的話。這周文早就已經被碎尸萬段了,可是,閔真只是將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頭,便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這名少年的背上,挎著一個藍色的布包裹,所有的人看著的,都是他的這個包裹,而聽到了洪邁的大叫聲以后,周文居然很干脆的轉過了身來,毫無畏懼的看著他道:
“洪先生。你給我們上課的時候,教導我們發蒙就是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怎的在你自己的身上,就變成了想要賴賬而無信的小人了呢?”
這句話一下子就頂得洪邁啞口無言,緊接著周文又看著他,認真的道:
“我知道你想要問我為什么,那我也不妨告訴你。何平。”
周文只說了“何平”這兩個字,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洪邁的臉色一下子就變成了死灰色,緊接著一下子頹然癱軟了下來。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這其中一看就有內幕和虧心事,不過只有他們自己之間才知道了。
閔真這時候才接過了周文手中的包裹,笑了笑道:
“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一件都少不了。”
此時的局面都已經是格外的清晰了,閔真早就算到了洪邁這個人會耍賴,所以動用了東林書院早就安插在對方的內線。勝出便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同時便讓周文這個棋子發動,讓獲得了洪邁信任的他取來了賭注《朱子手書》。
一直在旁邊默默觀看的林封謹才走了過來,噓出了一口氣道:
“原來閔先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呢,還好看起來我沒有壞事,否則的話,真的是難辭其咎呢。”
這時候,侍立在了旁邊的一名弟子忽然站了出來笑道:
“哪里哪里,多虧是林師弟及時站了出來,否則的話,若真的是對上了那個獨行大盜張雷,我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勝算。”
這名弟子本來站在那里看起來十分低調,甚至眉眼都被遮住了大半,但此時一站出來,頓時就有一種逼人的鋒芒露了出來,林封謹見了他以后,頓時叫了一聲顧師兄。
這人便是海公子的首席大弟子,書院十大弟子之一的顧俊,他在上一次書院大比的時候,乃是第一個祭出了強橫無比的秘術悍然殺人的,那獨行大盜張雷雖然擅長雷法,心機深沉,但若是真的和顧俊一戰,估計也是敗多勝少。他這么說的話,自然是在給林封謹面子了。
林封謹聽了以后自然是連連擺手道:
“師弟我實在是不知道內情,只是和小五交好,一時間有些義憤填膺而已,真沒想到差點壞了大事。”
這時候,洪邁才怨毒的看著這邊道:
“你們不要得意得太早,自然會有人和你們算這筆賬!”
閔真淡淡的道:
“你我寫下的賭約上都蓋了血手印,并且還在圣人神像面前發誓過,你以為弄來的那個獨行大盜能逃得出東林書院么?物證,人證具在,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或者你覺得朱子他老人家也可以和你一樣無恥,不要臉皮不成?”
“順帶說一句,就算是朱子也翻臉不認,這一副朱子手書既然落到了我們東林書院的手里面,天底下也沒有人可以將其拿得回來!”
最后的這句話,閔真說得可以說是隱隱約約的帶了霸氣出來,可是這霸氣當中,卻是有著充分的底氣存在!什么底氣?自然就是東林書院天下第一名頭的底氣!
朱子的名號確實是如雷貫耳,但是難道說東林書院就沒有與之相對的人嗎?那可未必!陽明先生同樣也是號為陽明子,陸九淵天下第一劍,董仲舒更是創下天人合一之道,還有海公子等人,都是與朱熹同級別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