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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章 探監

  渤海上吹來的潮濕海風,透過高高的監窗,吹入這間隱晦靜謐的監牢之中。此時兩個頗為神似的壯漢,神色黯淡的背靠在凹凸不平的土墻上,雙眼無神,目光呆滯。

  一只深棕色、渾身泛著油光的蟑螂,從其中一人紅腫異常的大腿上,煞有介事的往上爬著,似乎在享受著攀爬的樂趣。

  那人苦笑一聲,伸手將這臟物從自己身上彈開,開口道:“打了一只大蟲,竟落得與這小蟲為伍的境地!哥哥,咱們這回,不會真送在此間罷?”

  “兄弟,無論如何要挺住了!樂和舅既然肯主動認了咱們,他必然會把我們的口信帶給姐姐!姐姐為人你是知道的,只要她得知咱們的處境,你我便有一線生機!”做哥哥的渾身傷勢不比弟弟輕多少,只是看上去心智卻要成熟多了。

  “姐姐再是慷慨豪爽,不輸男子,但她終究是個婦道人家“…”弟弟有些擔心道:“那老畜生一家買通了知州,女婿又是做孔目的,勢力不小,咱們此番送了性命倒是其次,莫要反送了姐姐一家子啊!”

  哥哥見說嘆了一聲,小聲道:“早知打個獵也不安生,當初真該跟王倫哥哥上了梁山!你不聞他山寨最近又紅火許多,州府官軍都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那個敢拿正眼張他?就是他那附近的幾個知州,也得看他臉色過活,哪像咱們這里的貪官!”

  弟弟見說,眼神一亮,只是并沒持續多久,旋即恢復到灰暗狀態,嘆道:“姐姐不是說了,落草終不是長久之計?我想也是,那梁山泊一隅之地,此時不懼州府,風光無限。若是將來朝廷派來大軍征討,怕是兇多吉少!”

  哥哥忙把食指放到嘴唇之前,小聲“噓”了一聲,道:“那人看著便不像是一般人,手下多有豪杰投靠。就是朝廷派來大軍,我看誰勝誰敗卻還兩說!”

  他話一說完,忽自嘲一笑,道:“你我眼下生死且都不明,還瞎想作甚?就是你我此時想上山,怎越得過這朝廷法紀,卻不是做白日夢?”

  弟弟聞言,一股悲意涌上心頭,開口道:“朝廷法紀!卻把我等無辜之人關在此間作甚?”他緩了緩,望著項上那個窟窿里透入的一絲光明,幢憬道:“那人身邊都是英雄好漢,我們若是跟他們在一起,不知有多熱鬧!就是朝廷派來大軍征討,咱們明刀明槍跟這廝們干,也好過不明不白被關在這里等死!”

  哥哥聞言,只是嘆了口氣,默默不語。見哥哥不再說話,弟弟也沒了談性,只是盯著牢柱發呆。

  監獄里的人大多沒有時間觀念,除了從每日兩頓飯判斷時辰外,其他時候多是在渾渾噩噩中度日。在這種能叫正常人發狂的氛圍里,兩人不知苦熬了多久,忽聞牢門響動,一個聲音道:“小叫子,莫要耽誤太久,叫哥哥我難做冇!若是包節級聞之,哪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有勞杜家哥哥,這點小意思,還請笑納!”一個清脆悅耳的男聲道。

  一聽到這男子聲音,牢房中的兄弟倆人打了個激靈,連忙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往前面爬去,直從牢柱之間的縫隙處往外探視。

  “你看你,咱們都是自家兄弟,你還來這個……”那杜哥推辭了一句,旋即把銀子收了,暗暗在手中一掂量,頓時滿臉笑容,用十分關心的語氣道:“牢里的規矩你都懂,我也不多說了,我這便出去看著,若是有事,我便來知會你!”

  那悅耳的男聲道了聲謝,便聽牢門重新關上之聲。

  爬在牢住間的兩兄弟只見有三人往自己這邊走來,當頭一位領路的便是表哥孫立的小舅子樂和,他身邊一個婦人,雖然把頭包得嚴嚴實實,但是這兩兄弟還是認出她來,當即一顆心跳到嗓子眼,想喊又不敢喊。卻不正是自家那位熱心快腸的姐姐。

  此時兩人眼里哪里還有別人,連與姐姐同來的男子也沒過多注意,只覺依稀在哪里見過。

  樂和將兩位了到解珍、解寶的牢室前,朝這兩兄弟遞了個眼色,便將牢門打開,便見他對顧大嫂道:“我出去看看,待會再來,兩位自便!”

  顧大嫂十分感激的望向樂和,只因此地不是說話處,好多話放在心里沒有說出來,只是滿含感激的朝樂和點頭,樂和一笑,朝兩位拱拱手,轉身出去了。

  見兄弟兩個滿頭草屑,渾身傷痕,憔悴得不成人樣,顧大嫂眼眶濕潤,忙取出食盒,將自己親手做的肥雞嫩鵝端了出來,那同來的男子蹲下幫忙,顧大嫂感激的朝他點點頭,旋即又取了一小壇酒,遞給自己兩個兄弟。

  “吃,快吃!莫叫那牢頭看見!回頭我再叫樂和舅給你們送來!”顧大嫂含著淚,對自己兩個身陷圇固的兄弟道。

  解珍、解寶此時見著姐姐,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家長,都是眼圈赤紅,哪里吃得下東西去。

  顧大嫂見兩個兄弟這般,心中難受,壓低聲音道:“你兩個莫慌,早晚救你們出去!來,都把頭發摟開,叫楊伯伯好生看看你們!”

  解珍、解寶不明其意,但是對姐姐的話從來不會違逆,當即把雜發摟開,讓臉龐露出。這時雙方都是互相仔細的打量著對方,解寶忽然想起甚么,脫口而出道:“伯伯莫不是”…”

  顧大嫂連忙抓住兄弟手腕,用眼神制止了他想說的話,只是道:“把身子將息好,牢里有樂和舅看顧,莫要擔心,姐姐已經有了救你們的辦法!”

  兩人見顧大嫂言之鑿鑿,說起已有辦法營救自己時,那眼神甚是堅定,解珍和解寶哪里還有懷疑都是連連點頭顧大嫂遞了筷子,看兄弟倆狼吞虎咽的吃起肉食來,這才稍稍安心。

  只她是個有見識的女子,知道在此不便說話,也好多待,看兄弟倆吃了一回后,默默收拾食盒,又囑咐了一聲:“千萬好生保重!姐姐去了!”便和同來的男子往外去了那男子從進來到出去也沒多話,只是留心打量周遭形勢。

  兄弟倆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姐姐,爬回墻邊躺下,這時解寶悄悄爬到哥哥身邊,附耳道:“那楊伯伯好似去年見過,便在那人身邊站立莫不是姐姐找到梁山去了?就算王倫哥哥肯管我們死活,可是梁山遠在濟州,姐姐怎這么快找上他們?”

  解珍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這個事情,此時索性不想,只是嘆道:“兄弟,看來老天也不愿叫咱冤死,直遇上這么個救星!”

  解寶頗為感嘆的點了點頭爬回墻角雖然仍是面對著死氣沉沉的監牢景象,但他心境已變,忽然覺得此時也不那么難熬了。

  監獄外不遠處的一間小店中,樂和和顧大嫂、楊林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中,舉酒相敬,三人喝了一回,只見顧大嫂取出一包銀子,就要遞給樂和樂和一見,連忙推辭道:“小人路見不平,獨力難救,只想一者沾親,二乃義氣為重,并非為了其他!”

  “樂和舅的為人,我能不清楚?只是牢里打點關系也要花錢,還請舅子先收著!若是不夠時,只管到城外酒店來取!”說完,顧大嫂只顧將那包錢塞到樂和手上。

  楊林見樂和雖是斯斯文文,倒是人冇物出眾,也在一旁相勸道:“此處人來人往,不是講禮的地方,兄弟且收著!”

樂和嘆了口氣道:“不管用甚么法子,尊駕還請盡快救人,那包節級收了王孔目的黑錢,急切里只怕便要下手…六  “那姓包的只是貪錢,我等卻又對付他的法子,那包里有五十兩金子,不求他能倒向我等,只要他能捱上一兩月不作為便好!”楊林笑道。

  樂和一驚,下意識的捏了捏手中錢袋,道:“既有這些金子,倒是暫時能穩住那廝一把!”

  顧大嫂聽了樂和言語,喜上心頭,只顧勸樂和喝酒,樂和也不見外,三人喝了幾回,便聽顧大嫂道:“樂和舅是自家人,我就實話實說了,有些大牢內的情況,我這位兄弟還想跟舅子請教請教!”

  樂和是個精細人,早察覺出楊林身上的江湖氣息,只他也想救解珍解寶出去,不然也不會有當日自發為之的報訊舉動,故而一直裝著糊涂。說到救這兩兄弟出來,姐夫孫立怕是指望不了,眼下只有寄希望與顧大嫂請來的人了,當即朝楊林點點頭,道:“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楊林大喜,覺得這斯文漢子倒是個爽快人,當即也不隱瞞,只是開口詢問牢中情事。樂和果然毫不隱瞞,娓娓道來。楊林細細的聽,時不時出言追問一兩句關鍵之處。

  顧大嫂神色感激的在這兩人臉上望來望去,也不插言,只是不住的給這兩人倒酒。樂和與楊林說了小半個時辰,楊林心中要問的事情都問了,當下感慨的舉起酒杯,謝道:“兄弟義舉,小弟記下了!等風頭過了,請你喝酒!”

  樂和道了聲“慚愧”,開口道“說到底我和解家兄弟才是沾親帶故,尊兄身為外人,為著義氣,不避風險,才是小弟楷模!只是”尊兄多多保重,若無把握,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我那姐夫就駐扎在城內,他是個有本事的人,就怕傷了諸位好漢“…”說到這里,樂和心中突然覺得一陣羞愧,外面江湖上的好漢來劫冤獄,卻要擔心犯人為官的哥哥領著官兵堵截,這叫甚么事兒…

  楊林哈哈一笑,道:“尊姐夫本事了得,我等卻也不怕!不過兄弟放心,看在你和孫新兄弟面上,我等也不會為難于他!”

  樂和聞言一愣,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心道他們明知姐夫的厲害,還敢大弄,大嫂尋來的這伙人怕還真不是等閑之輩。

  楊林見樂和臉色變得有些沉重,當即收住話頭,只是殷勤請樂和喝酒,三人又喝了一陣,樂和便要告辭,顧大嫂起身相送,眼中含淚道:“此生幸而識得你們這班好漢,不然我一個婦道人家,此時真不知該如何辦才好!”

  樂和也是唏噓,勸顧大嫂道:“嫂嫂放心,解珍、解寶兩位兄弟我自會看覷,若有甚么事情,定會及時通報!”

  顧大嫂感激不盡,直送樂和出去了,回頭搶著付了酒錢,和楊林一起回登云山而來。

  兩人在路上趕了一個時辰有余,忽然撞上一隊官軍行進,顧大嫂見狀心中“咯噔”一下,暗暗叫苦道:“我這登州向來沒有成隊的馬軍,怎么一下冒出這看不到尾的騎兵隊伍來!?卻不是我那兩個兄弟的命苦!”

  楊林也是心中生疑,和顧大嫂避到路邊,不住打量這隊官軍,忽見當先一位燕額虎須的將軍甚是親切,頓時大喜道:“林教頭……是我,楊林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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