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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五章 凡事反常即為妖

  宋江如此之恭順,反而叫房學度心中沒了底。

  凡事反常即為妖,這宋江是個外圓內方的強人,為了達到目的,面上這張臉完全就不是臉了,而是一個可以隨意變換的工具。笑對他有利,他就笑,哭換來的好處多,他便哭。

  是以宋江越是這般恭順,這般主動,這般猴急,房學度就越認定他心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恭請天使宣讀圣旨,好讓微臣宋江并帳內大小兄弟,能夠聆聽圣恩!”腦袋和地面泥土無縫對接的宋江,屁股撅得比誰都高,此時反倒催促起已經暗生警惕的房學度來。

  確實,宋江這一倒逼,直叫房學度有些進退失據。不過單身入營,已經是騎虎難下,還是先應付過去最好。當下硬著頭皮宣讀著田虎的圣旨,其實也是他自己親筆寫就的。

  “朕晉國天子敕山東義士宋江……”

  “等等、等等!”就在宋江身后跪倒的頭領中,有一個黃須大漢爬起身子來,質問房學度道:“甚么晉國?!你這廝端的是誰?”

  此人一句話,直叫房學度恍然大悟,心中的謎底一下子全部都揭開了!怪不得宋江這廝大反常態,如此恭順,原來他真的是在等候圣旨,只是不是自家的!

  這暴躁漢子見房學度不說話,又怒視帶錯人進來的頭領,怪道:“蔡慶!你莫不是瞎了狗眼,是個人就往營帳里帶!若叫天使撞見這冒牌貨,不是斷送了弟兄們的前程?壞了哥哥的大事,你吃罪得起么?”

  直到此時。房學度始知帶自己進來的這人,乃是當初大名府執掌牢獄的蔡氏兄弟中的老二。此時哪里還有從前在大名府時的那份瀟灑自如?眼看被人指著鼻子罵了,卻只是低著頭默不作聲。他那同胞大哥看著也焉了吧唧的,亦不敢上前替弟弟分說。

  有分歧!房學度心中大喜,眼珠亂轉。正在暗自思量,這時卻見上了當的宋江從地上爬起,當下也顧不得安撫弟兄,只是急急對房學度說道:

  “看在你我都是綠林一脈的份上,我不拿你邀功,你也莫在此間害俺。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俺沒見過你!”

  見宋江送瘟神一般要送自己走,房學度心中暗笑,沉著道:“多個朋友多條路,閣下怎么連話都不愿聽完,就叫我走?人都說山東呼保義。豪杰宋公明,我想不至于這般短視罷!眼下宋國既然要來招安你,必然會開出一個條件。娘們買個東西都要講究個貨比兩家,宋當家的這般上趕著要趟宋國這條破船,似乎并不真正在意弟兄們的出路啊!本太尉可以實話告訴諸位,宋國絕無可能勝過我大晉的誠意!”

  “先生端的好口才,蘇秦再生不過如此!既如此,還請帳外稍歇。等宋某眼前之事了了,再與先生詳談如何?”

  宋江壓根就不跟房學度爭什么長短,只是一心要把他支開。房學度越見他這般。越不愿意下去。開玩笑,正是橫插一杠子的最佳時機,如何輕易放棄?只見房學度很有謀略道:“宋樞密使請聽在下一言……”

  “宋樞密”三個字他是特意加重了語氣的,果然有魚咬鉤,只見頭領中唯一一個道士跳了出來,問道:“你剛剛叫俺哥哥甚么?”

  對于這人的舉動。宋江頻頻以眼神示意,這道人卻置若寡聞。

  房學度笑吟吟道:“我家天子久聞宋公明大名。甚是欣賞,愿以大晉國樞密院樞密副使之要職委以重任!”房學度說到此處。故意朝這群頭領問道:

  “不知哪位是孫提轄?天子聞汝勇名,亦有兵部侍郎兼兵馬副都督之職相候!”

  這個消息,就像一顆無聲的炸彈引爆在眾人心中,田虎招攬宋江的價碼,高是高,但跟眾人實際沒有甚么太大的聯系,但田虎對孫立的開價,卻是讓許多人砰然心動,要不是田虎是個草臺班子,只怕在場絕大多數人都要不顧矜持,高聲叫好了。

  但是他們哪里知道,真正的實情卻是,田虎對招攬宋江并不熱情,導致開價并不算高。其實孫立的叫價才是田虎留給宋江的價碼,哪知被房學度臨場發揮了一番。

  他現在反正是搗亂的,宋江不跟自己走,他也沒損失甚么。但是宋江要跟宋國走到一條道上,對方若是開價低了,到時候就是宋江不介意,他手下的頭領必有不滿,到時候再下點功夫,不怕扯不散這支隊伍,反正田虎和他看好的是宋江手下這支隊伍,而不是宋江。

  “扯你的鳥蛋!這田虎是干嘛的,底子老子一清二楚!你現在剛弄起個草臺班子,就來我們面前唬人,當老爺是三歲娃娃?畫得好一張大餅,只怕老爺今天領了你的官,明天就送在大宋手上,老子吃飽了撐的慌?”卻見一條大漢跳了出來,聽其口音,好像打南邊來的。

  房學度要來挖宋江,怎能事先沒做功課?見說并沒有發怒,反而問道:“敢問可是穆弘穆頭領?”

  “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沒遮攔是也!”

  田虎雖是草臺班子,但好歹這人也是個甚么太尉,他也知道自己名字,這是件很值得牛氣的事情,穆弘不由暗暗有些得意,哪知宋江這時卻在一旁干著急,不時往門外瞄去,好在宋江身后一個黃須漢最體諒他的心意,瞪了穆弘一眼,跳出來道:“直與這廝扯個球?來人,送客!”

  帳外幾個嘍啰得令,徑直進來拿人,卻根本近不了房學度的身,原來是狄雷出手了,黃須漢見狀怪叫一聲,“喲呵,敢還手!?”說完就要親自上前拿人。

  “來者都是客,總要讓人把話說完罷!”眾人中唯一一個軍官打扮的漢子突然說話了。

  “嚇唬慣了自己兄弟,在外人面前也收不住嘴了!”有孫立打頭,蔡福也不介意加上一句。

  “孫立。你甚么意思!”黃須漢怒眼圓睜道。

  再鬧下去不得了,宋江不得不出來,“燕順兄弟,你這是做甚么?”說完燕順,又對房學度道:“不是不讓先生說話。有道是‘擋人前程,如殺人父母’,先生若再一味搞事,莫怪宋江不講禮數了!”

  “小可絕不是擋宋當家、包括你們這一班兄弟的前程!而是實實在在送你們一場潑天的富貴!宋當家的,你是個明白人,咱們憑良心說一句。你到宋國,到頂了看能不能獲封一個中不溜的知州當當?而你的這一二十位兄弟,我敢斷言,頂破天也就團練使一級的人物。說句冒犯的話,連剛才被你們自己人喝斥的蔡慶兄弟。將來到了我晉國那都是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等著他,你們說說,天底下有誰比我家天子更重視你這一班兄弟?”

  房學度的這一番話,在眾人心中造成了很大影響。但宋江沒有說話,眼中盡是陰冷之意,房學度知道自己隱隱踩到了宋江的底線,有些話不說便沒機會說了,當即抓住這最后的機會。搶著道:

  “宋國前后兩路征討我大晉國,死傷十萬,投降十萬!近來高俅又身死梁山泊。二十余萬禁軍精銳一朝覆滅,試問各位,這宋國能有多少兵力讓昏君奸臣們去敗!?諸位抬眼看看,如今的大宋早已是千瘡百孔!諸位英雄投了宋國,才真正是明珠暗投!此時山東王倫,京西王慶。兩浙方臘,全都奉我主為共主。各地義軍蜂擁而起,數十位知府、知州上表脫離宋國。請求加入我大晉疆域,便是天大的明證。眼下我大晉國不光在河東穩如磐石,我們還在積極擴展疆域,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出兵河北!另外還有一個重大消息,我也不瞞在場諸位,那就是我大晉身后的遼國,西夏,都表示愿意全力支持我晉國抵抗宋國!眼下大遼援助我國的萬匹良駒,已經在路上了,不日即將抵達我國!”

  房學度這話有真有假,真里帶假,假里含真,倒是很能唬人!只見宋江臉色越來越陰,再看他手下時,不少人已經沒了剛才的敵意,顯然被自己這番話給觸動了心思,剛才被他拿來做“反例”的“大理寺少卿”蔡慶,不但并沒有怪他的意思,居然還對自己抱以笑臉,主動示好。

  房學度感覺今天這一趟來得太值了,眼下自己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就等著事件發酵了,一反常態的主動提出告辭。宋江總算強忍住沒有失態,當即把手一擺,板著臉要親自送這兩個出帳,他要親見這兩個攪局的消失了才安心,哪知怕什么來什么,正好撞上一個小頭目進來報訊:

  “戴頭領領著梁中書的特使趕來!”

  一聽到這個消息,營帳里立馬就炸鍋了,剛才還十分擁護宋江的燕順直跳將出來道:“干!不是說好了是朝廷天使,怎么派個地方官的特使,出爾反爾,這算甚么事?!”

  “哼!朝廷甚么時候做過讓人順心的事情了!”王道人冷哼了一聲。

  看來房學度事先的鋪墊已經產生效果,指不定這道人已經做起了國師的美夢來,畢竟似蔡慶那樣的廢材,居然也有染指大理寺少卿這等高位的一天,怎叫其他人不期待?房學度故意留下懸念而不點明的高明之處便顯示出來,馬骨都值千金了,你們其他人看著掂量各自的價值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還時不時瞟向房學度,房學度倒也樂得裝傻,再不提要走了,可宋江卻是不依不饒,非要請這個攪局者離開。

  狄雷很有眼色,知道有些人能攔,有些人不能攔,顯然這宋江就不好攔,房學度嘆了口氣,在宋江耳邊耳語幾句,只見宋江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忍耐即將突破極限時,房學度恰好住嘴,這才跟眾人抱拳,道聲“后會有期!”

  這世上沒人撞破過宋江撕破臉的神情,這廝從來在人前都是以柔克剛,可房學度有種預感,他感覺自己快要破掉這個先例了,所以適可而止,乖乖提出告辭。

  誰知老天故意坑這宋江一般,原來戴宗已經帶著梁中書的特使走到帳外,房學度若是這般出去,肯定會撞上,偏偏這廝身上穿著朝廷三品大員的官服,一見面還不壞了大事?宋江哪里還顧什么斯文,發蠻又把房學度扯了回來,手指顫顫的指著此人,氣急敗壞道:

  “你若今天壞我的事,別說田虎,天王老子也護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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