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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零章 致命的疏忽

  頭一回,在羅州以外的城池里繳獲到超過一萬石以上的糧草,史文恭大嘆不易。

  高麗人到底會不會打仗,這個問題只能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唯獨其堅壁清野的本事,絕對不容小覷。畢竟這種天賦曾被當時天下第一軍事強國的契丹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激發并進行過驗證,屬于拿手得不能再拿手了保命絕招。

  所以,自從梁山軍進了楊廣道之后,不論大城小城,集鎮村落,在先鋒大將史文恭的軍隊到達之時,他是絕對找不出多少余糧的。

  可以說,李資謙寧愿把帶不走的糧草都白白燒掉,也絕不會留給宋軍成為軍糧,從而成為對方在半島繼續停留的依仗。

  現在是春季,宋人如果得不到現成的補給,即便他們占據了肥沃的平野,也沒有辦法就地得到糧草。畢竟就是從現在開始插秧,時間也不在他們那邊。

  這就表示,他們起碼要從千里之外的宋國得到補給。李資謙一想到上十萬大軍,再加上對方自己給自己背上的賤民、百姓這等巨大包袱,就仿佛看到宋軍敗亡的情景。哼哼,我都不用出城,憑那幾十上百萬上嘴,吃都能吃垮你。

  糧草都不肯留,金銀細軟就更別做指望了。以至于搞得史文恭都失去打掃戰場的yù望了,漸漸和后面跟進的隊伍形成一種默契,我只管開路,其他你們接手。

  “稟都統、統制,有兩個俘虜想要求見哥哥,好像剛才開城門迎我們來著!”報訊的漢軍營士卒其實是正規軍出身,現在又喊官名又喊哥哥的,已是一身的江湖氣了。

  “帶上來!”蘇定見說,吩咐一聲。

  蘇定下達命令時,史文恭維護他的權威,半句話沒說。等手下領命而去。這才不以為然道:“叫這廝們上來作甚,污你我之眼。這廝們無非貪生怕死,求你我網開一面。此時我也不殺他,卻也懶得與他費神,直接關起來罷了!”

  蘇定哈哈一笑,道:“見見卻也無妨,畢竟這兩個也算是開門納降!”

  “這倆貨……”史文恭剛開口,手下已經押著一老一小兩個忐忑的高麗人過來,史文恭從上到下打量了這兩人一回,語帶諷刺道:“憑你們倆個也敢厚顏求見求功?我軍沒上城時。你們半分表示沒有。我軍控制了大局,你們再開門投降!真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哈!”

  史文恭的高麗口音還真不是玩票性質的,畢竟手下人馬大半都屬高麗籍。此時把兩人說得是一愣一愣的,都在心里暗猜這個人是高麗人還是宋國人。為要猜測對方的身份?這里面還有個典故。

  要是宋人還好說話,若是遇上高麗人,這廝們投了新主子,耀武揚威,對同胞比誰都狠。所以短短月余,各地已有傳言,那是“寧遇宋軍,莫遇降兵。”

  “敢問將軍仙鄉何處?”

  李資謙的監軍時刻不忘和這個姓閔的本地豪強爭斗。唯獨在這個時候不敢和對方爭論,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對方用流利的汴梁口音與對方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嗯!?東京話說得比我們還要好?”蘇定吃了一驚,要不是看這人裝束特點鮮明,他還在想是不是遇上宋jiān了。畢竟登州一帶有不少私商專跑高麗。

  吞噬也不怪這位閔大人多慮,畢竟宋國有身份的人一般都不會刻意去學高麗話,其實兩國文字根本一樣。書同文的基礎已經夯實,唯獨就是口音不同,宋朝的大人們一般不會放著汴梁口音不說,而撿高麗話現眼。所以在他們眼里,史文恭就是個異類。

  “攀親戚?本將是哪里人氏跟你有甚么關系?”史文恭曾做過“囚犯”,最煩就是人問他籍貫之類,讓他感覺好似審訊:,當即爆發了:“有話直說,有屁就放!少把你們從前那套狗屁城府拿到老爺面前顯擺,原本是要留你兩個一條性命,惹急了我,一刀兩斷干凈!”

  剛剛死在史文恭手上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剛才收斂氣質還沒甚么感覺,此時人一發怒,殺意彌漫,嚇得那斷指的監軍冷汗淋漓,直接跪求道:“將軍不能殺我,城門是我開的,傳出去將來誰還投宋啊!”

  “我怎么不能殺你?你若安然無恙,本將才是開了個惡例!將來若是人人學你,遇上大軍時先廝殺一場,等我們把刀架到脖子上時,再不慌不忙投降,你說天底下有這么好的事情麼?”史文恭雖在盛怒之中,但頭腦還是十分清晰的。

  蘇定背著手,在一旁沒有插言。不單是史文恭剛才那番話說得很有道理,還在于這些人根本就是梁山泊重點打擊對象,拿幾位軍師的話說,這些人之前就屬于高麗國里有權有勢之人,拿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去討好他們,換不來一絲一毫的感激不說,這些人必是rì后叛的根源。

  雖然史文恭點明了王倫在和趙佶拼速度,搶時間,但是靠贖買得回來的局面,注定是脆弱的。這些豪強既然能合起伙來與他們的王上分庭抗禮,當然rì后也能因為梁山稍微一點照顧不周,而心生怨恨。對發宏愿要收復這片舊地的梁山人來說,現成的大好機會斬斷兩百年來盤踞半島的毒瘤,何樂而不為之?

  “饒命啊!小人知錯了!將軍,爺爺,我不想死啊!”監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哪里有斷指時的那種剛毅和堅定。在旁邊的難友眼中,他現在的形象滑稽得很,就好像一只隔著門對外猛吠的看家狗,真打開門直面猛獸,立馬就慫了。

  知天命的年紀讓這位閔家家主不可能和身邊這個小輩一樣,起碼他心中還有些廉恥。他現在悔就悔在,無論是鐵了心和李資謙站在一起,還是降宋,都該堅決一些。而不是弄到今天這種田地,最后兩頭都不落好。

  “我刀下不殺無名之輩,押下去且收監了,聽候元帥處置!”史文恭沒好臉色的揮了揮手。仿佛在趕走兩只在他耳邊嗡嗡的蒼蠅。說實在的,自從當了這個先鋒官,他就沒睡好過。平常雖看著很有精神,那都是給逼出來的,現在大局已定,他寧愿去補個覺恢復一下體力,也不愿意和這廝們浪費時間。

  “咱們后面是誰跟著?速派人催他們來接管城池!大軍暫且在此休整一夜,明早兵發王京!”史文恭眨了眨疲憊而沉重的眼皮,伸展了一下廝殺得有些麻木的右臂,半眼都沒有去瞧那兩個賣好不成的俘虜。

  不過疲憊歸疲憊。這位猛將還是顯得頗為意氣風發。似他這么傲氣的人,心里有話也不肯外泄,之前又在梁山上受了那么多白眼,如今長驅直入,轉戰近千里而無敵手,一朝成名的同時又一雪前恥,況且明rì就可以兵臨東夷巢穴之下,古之滅國名將不過如此,怎不由得史文恭心里不得意。不自豪?

  這種榮耀不單屬于史文恭,蘇定也跟著他揚眉吐氣。

  “不是花知寨,便是張都監,換做其他人也不愿意跟在我們屁股后面吃土。河北玉麒麟。蒲東關大刀,嘿嘿,小弟這就派人去催催!”

  蘇定說干就干,再次喚過親兵。低聲布置起來。史文恭等他說完,三言兩語決定了大事,便分頭布置去了。畢竟廣州也是高麗比較有名的城池。起碼抵得上宋國一個中縣了,打掃起戰場來,還是需要時間的,搞不好晚上還要加班加點。

  這個時候就顯出仆從軍的作用來,這一伙雖然打仗不怎么樣,起碼在這些瑣事上還是很能給正規軍分憂的。他們的首領李之奭自從在羅州踏上史文恭的“賊“船,就沒想過回頭。別人回頭李資謙或許能網開一面,但他這個遠房親戚、頭號仁jiān若是回頭,絕對是腰斬示眾的待遇。

  有這一萬多人盡心盡力的忙活,蕃落軍七千多人終于睡了個飽覺。從頭天里天剛黑,一直睡到第二天辰時,一早上起來,便有人貼心的將城中繳獲的牲畜宰殺了一批,全都燉好了,又抬上萬能的泡菜,中途仆從軍口水都流了一地,就是不敢僭越,而是眼巴巴的等著上國天兵先用。

  看來等級這個東西,無時無地不顯示出它的強大慣性。光這個小小廣州城,里面的高麗人就自覺把自己分成了五等人,弄得城中漢軍莫名其妙,雖然所有高麗人都把他們看成最有權勢的人,無奈這些宋人好像不怎么買賬,看向他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不過好在他們也沒有過多的干涉這片土地所哺育出的子民們煞有介事的自娛自樂。

  從破城的那一刻,不到一夜時間,廣州已經成為高麗國中等級文化的一個縮影,剛才說的五等人,第一等自然是蕃落軍的八營高麗戰兵,而立了功但暫時未封賞的輔兵則位居第二等,最早在羅州跟隨史文恭的仆從軍緊隨其后是第三等,而中途加入仆從軍的是第四等,而最后最沒有地位的第五等,自然是此役的戰俘了。

  這五等人很有默契的牢記著自己的地位,見了面也都能很好的體現出他們自我區分后的等級社會。

  史文恭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再說這也不是他該cāo心的事,這些人一出生,包括他們的父母、祖輩、遠祖出生,都是生活在等級森嚴的社會里,憑他史文恭一時又如何扭轉?不過和這些人混得久了,他也生出些把握來,那就是這些人再怎么玩,也不敢把自己玩脫了,另外在很多方面還是很自律和自覺的,簡單說就是服從性好,對內狠,對外慫。

  用過早飯,暫時還沒有援軍的消息,史文恭眼前王京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也不愿等了,索性帶著蕃落軍先行,而留下李之奭在這里守護城池并看守俘虜,當然還是拆了城門,還是李之奭自己主動拆的,為的就是向史文恭表忠心。

  廣州城既然是大仁國王京的最后一道防線,那么距離李資謙的老巢并不遙遠。要不是兩座州府中間隔著一條漢江,基本上可以做到朝發夕至。

  史文恭趁著這一大早出發,也有想碰碰運氣的意思,看能不能在河邊征集到船只,為后面即將到來的大軍架設浮橋。反正他這個先鋒已經當慣了,遇山開路,遇水搭橋,這些技術活都是輕車熟路。

  大軍緊趕慢趕,還沒有到中午,前軍就來到漢江邊上,一片茫茫白水阻擋了大軍的去路。史文恭派出成建制的部隊沿江搜索,可惜最終奇跡沒有出現,數十里長的河道,居然沒有發現一條可用之船。史文恭得到消息倒是沒有發火,只是有些焦急,畢竟這里是王京的最后一道防線,高麗人不可能不嚴防死守。

  “砍樹!咱們自己來!”

  史文恭一聲令下,就在大軍準備自力更生的時候,往東面搜索的小隊斥候傳來一個意外的消息:“離此三十里處,有一伙四千人規模的步軍,正往王京開拔,應該是受招而來的地方援軍!”

  四千高麗人的步軍,野戰就是個渣渣,史文恭覺得就是只派手下兩營漢軍就能完虐對方。可是若等這伙人進了城,有了城墻的掩護,威脅絕對倍增。這似乎讓史文恭有了出兵的理由,更何況,還有個不得不冒的險:他們很可能有船!按道理說,李資謙怎么可能將自己的援軍拒之門外?

  “干他一家伙?”觀察了一回史文恭的神態,蘇定心神領會的笑道。

  “除了這伙人,還有沒有發現其他情況?”史文恭沉吟片刻,追問道。

  “回都統,沒有發現別的情況!此地原是四京之一的南京,極為繁茂,可如今鬼影子都難得遇上一個!”

  拍著胸脯給史文恭做保證的斥候是個高麗籍小頭目,畢竟漢軍和本地土著身份有異,言語不通,關鍵時刻效用會打折扣不說,還很有可能壞事。所以偵查任務一般都派高麗營出場。哪知這一路高麗斥候都能圓滿的完成任務,唯獨一次疏忽,差點就把史文恭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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