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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一章 咸平郡主

  開封府之所以能夠成為大宋的首都,除了當時開封地方事務是由其志非小的皇弟趙光義一手把持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客觀原因,那就是開封府周邊水系豐富,從東南過來的漕糧可以方便快捷的運抵京師,從而給這座大宋國的核心之城提供充足的養分。

  此番大宋國前往高麗的賜婚使團,這一回下江南走的也是水路。照說從大宋到高麗,走京東登州最為快捷,如果風向對頭,揚帆起航最多耗時一兩日。無奈京東巨泊有個大魔頭盤踞于彼,這魔頭自從殺害當朝三衙太尉高俅以后,滿朝上下皆忌憚于他,可從趙佶往下,誰也不在明面上提他。反正出使金國的使者趙良嗣,都不得不在大宋自己的國土上改道河北出海。故而此次高麗之行還是延續從前宋麗關系冷淡時僅存的南線啟程,也算不得甚么稀奇事。

  不過咸平郡主從小就是個苦命人,不得不跟隨著官職不斷變化的父親天南海北的到處搬家,是以長途跋涉可能是其他大宋公主、郡主的噩夢,但是對于這位剛剛御封的咸平郡主來說,早已經不是甚么稀罕事了。

  所以說行程的枯燥還算不上大問題,而真正的大問題是,咸平郡主實在猜不到自己等的那個人,他會甚么時候來。

  自打出京以來,她已經被隨行的兩個老宮女聒噪得不行,居然有事沒事就在她耳根邊上一個勁的灌輸甚么專寵心術。逼得好脾氣的咸平郡主后來是真怒了,這真不知是哪個缺了大德的人下的命令,竟怕她去高麗之后不得寵,最終壞了宋國君臣的大計。

  兩個婆子后來好算長了點記性,卻也不敢再那么沒眼色了。要知道她們這回跟著郡主去了高麗,那基本就回不來了。若是真正惡了眼前這位女主人,那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了。

  和她們命運相仿的人有很多,比如三位倒霉催的隨行御醫,要說其他九位同僚,好歹還有五年為期的盼頭,起碼有生之年能回到故國去。可他們終身卻都已經和咸平公主的未來捆在了一起。其中有一位在產科領域可稱之為泰斗級別人物,也不幸被塞入咸平郡主的三人醫療小組中,且已有神秘人士警告過他了,若是將來高麗王后誕不出世子來,他在東京的家人可就該小心了。

  要說御醫里面,還不完全是被排擠的人物,主要為了將來大宋的高麗戰略而費心布子。那這隨行護衛的一百金槍班士兵,就完全是怨氣熏天了。他們在京城本來就是拱衛皇帝的宿衛,誰愿意去那甚么高麗國拱衛王后?降級不說,地方又偏,故而這趟行程在他們看來,根本就是發配。

  事實也確實如他們所想一般,這金槍班里但凡沒門路,沒關系只會埋頭傻干的,基本都被踢進護衛隊伍里,來了個打包大奉送。

  不過,這世上的事,有悲就有喜。起碼三十名彩女就很開心,反正在大宋皇宮里面也看不到希望,說不定應了那句“樹挪死,人挪活”的老話,到了高麗,反而因禍得福呢?至少咸平郡主就很和藹,沒有旁人在的時候還讓她們喊她姐姐哩!直氣得兩個成天“規矩”“規矩”掛在嘴邊的老姑婆要拿戒尺打她們。

  有這三十個嘰嘰喳喳的大小宮女在跟前湊趣,咸平郡主南下的日子總算好熬了些,一會兒這個來說“船隊到了哪里哪里,又有多少地方禁軍加入護送的隊伍中”,一會兒那個來說“看到兩個灰頭土臉的官兒被賜婚使請上了船,一臉的不情愿,有一個還差點要抗旨呢!”

  這些沿途的見聞,對于這些進宮后就沒有出過宮的小女孩來說,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渾然沒有遠赴海外的感傷。

  因為這些小“耳目”的存在,程婉兒漸漸知道了整支隊伍的具體情況。

  父親跟她說的還真沒錯,從東京出來,就有四萬人馬相隨“護送”,一路上又陸續有州府官兵前來匯合,眼下差不多已經將近五萬人馬了,也就是說,那個人要搶來搶親,難度該有多么大!

  女人的心思永遠難以琢磨。程婉兒自己都感覺自己有些糾結。一會兒恨不得馬上逃離這支讓人感到壓抑的送親隊伍,一會兒卻又擔心那個人來得太匆忙,中了童貫的圈套。

  就這么糾結的在路上走了月余,秋意已然很濃了。兩岸蕭殺的景致,在她看來,多了些寂寥零落的意味。

  她等的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

  “姐姐,你說你要嫁的人,是個甚么樣的人呢?”好奇的小宮女眨巴著亮亮的眼睛,對郡主的未來夫君充滿好奇。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小丫頭問她這樣的問題了,每每看到她們,程婉兒總是想起了小環——她被強行留在了京城。不知道為什么,朝廷只允許她一個人上路,此時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是朝廷事后安排的。

  “姐姐,姐姐,他們都在私下里說高麗國王是個慣會‘拐帶’的‘奸人’!不但害得他們這些天子親兵有家不能歸,還拐帶了好多的太學生和太醫,而且我們船隊每到一處大城停泊過夜時,高麗人還會去城中懸榜招攬工匠,聽說是陛下親允的哩!你說高麗國王要我們大宋這么多人干什么?哼,還把姐姐也要去了!”

  天真爛漫的話語像極了幾年前的小環,程婉兒淡然一笑,語氣淡漠到好像在談論別人,“也許,他們那里特別缺人吧!”

  “姐姐,那他是你心目中想嫁的人嗎?”好奇心不是女人的缺點,也不是女人的優點,而是女人的特點。

  如果她能夠得到答案,前面無數同伴們早已經得到了。而每次被問到這個問題的程婉兒都在心中提醒自己,此時離明州還有多遠?

  隨著離那座熟悉的城池越來越近,程婉兒擔驚受怕到極點后,漸漸又回歸坦然了,她越來越堅信,如果在這半路上,沒有出現任何一絲異常的話,那么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那個人會在明州等著她。

  這種直覺,不是沒來由的。

  最近兩次她來明州給母親掃墓,都出人意料的碰上了那個人,第一次是她出手救了他,第二次是他出手救了她,就算她再不信命,也不得不說,她和他,真的很有緣分。

  “稟報郡主,過了這四明山,前面不遠即是明州,咱們要是順利,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入城……唉喲,忘了郡主就是本地人,倒是小人多嘴了!”

  車夫很興奮的通報著這一喜訊,這一路水轉陸走了好些天,終于趕到目的地了。而到了這里,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只等著回京之后領賞了。至于車上那位貴人,在明州港上船后,是榮是辱,就跟他徹底無關了。

  要說,這都是各人的命啊!車夫目光中帶著憐憫的回頭看了一眼,很是替車廂內的貴人惋惜了一回。

  哪知車廂內的貴人并沒有絲毫不適感,反而進入了一種在外人看來魔怔般的狀態,距離明州越近,臉上那種不可思議的自信笑容就越明顯。

  四明山呵!

  山上的那個紅頭子好像在這一帶很有名,據說是他們那個江湖上公認的江南綠林盟主。聽說當初還是他的“死”對頭哩!可眼下人家卻就忠心耿耿的跟隨他,怪不得王稟叔父總說這個人身上帶有一種魔力,能讓人死心塌地。

  呸呸呸,我才沒有對你死心塌地呢!說破大天去,你也是搶親,本郡主是受害者哩!

  傾城的面容上帶著十分自然的笑意,程婉兒在遐思中昏昏睡去,等到她在迷迷糊糊中被身邊宮女喚醒之后,才發現天色已暗,使團和護送的大軍已然開抵明州。明州知州樓異已經擺下盛大排場,恭候這位即將遠赴高麗的咸平郡主。

  “樓叔父,奴家身子略有不適,想先休息,還請叔父不要見怪!”

  程婉兒還是那個程婉兒,但樓異已經不敢擺出長輩的架勢了,見狀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既然郡主車馬勞頓,身子不適,下官這就引郡主前去歇息!”

  樓異說完親自在前面帶路,將程婉兒一行人帶到一處雅致的院落前,程婉兒還是照晚輩禮謝過樓異,這位沒見過幾次面的叔父曾給她回家掃墓提供過不少方便,程婉兒心里一直記得他的好。

  “郡主切莫要再如此了,直折殺下官了!對了,郡主先休息,晚膳下官會吩咐人送來!”樓異對這位同僚之女印象也很不錯,出身不凡卻無嬌蠻之氣,完全是大家閨秀的模板人物。可惜啊,就是命不太好。

  “樓叔父,奴家在路上用過飯食了,現在只想洗漱就寢,奴家就不勞煩叔父了!”程婉兒婉拒道。

  樓異見她堅持,想了想道:“好吧,郡主好生休息罷!不過,不知郡主知不知曉,高麗使者特別提出,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出海!”

  “啊!這么急!?”程婉兒身后的宮女驚訝道。

  程婉兒聞言亦是微微變色,但想到隊伍在路上走了這么久,今日又從四明山下過,該傳出去的消息早傳出去了,旋即面色轉為平靜,謝道:“多謝叔父提醒!”

  樓異看了看這位世侄女,輕嘆了口氣,行禮后便告辭了。

  程婉兒安排宮女住到其他房間,自己進屋后就把房門反鎖了,一個人靜靜坐在紅帳下,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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