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簽房里,何騰蛟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秦牧說他棄土失地,這一點他無從辯駁,好在秦牧還遵循點朝廷規矩,沒有把同為巡撫的他直接下獄問罪。
一通恐嚇之下,秦牧還在衙門東側的寢室劃了兩間房子供何騰蛟及其家眷暫住,接下來雙方要做的事,無非就是比賽上彈劾奏章了。
秦牧要向朝廷彈劾何騰蛟棄城失土之罪,何騰蛟要彈劾秦牧跨界奪權,擁兵自重......等等罪名。
問題在于何騰蛟的彈章根本出不了長沙城。
而秦牧的彈章也沒有送往京城,沒那個必要了,以眼下的情況看來,彈章送到京城,李自成的大軍也差不多到了,崇禎同學屁股在火堆上烤著,還有心思管湖廣的事嗎?
所以他的彈章是送到呂大器這個四省總督處,由呂大器頭疼去吧。
至于湖廣的軍政事務,咳咳,秦牧還是很講道理的,并沒有完全架空何騰蛟,還是有些事給他做的。
比如,秦牧以工代賑,招集生活無著的難民在湖廣大修水利,這事就交給何騰蛟來主持。
冬天到了,田間地頭呆著不是件舒服的事,但沒辦法,誰讓何騰蛟是湖廣巡撫呢,這些事情你不干誰干?當然了,主要是除了這些,你也沒別的可干了。
把何騰蛟打發去修水利,秦牧其實是有考量的,首先讓他在巡撫衙門里呆著扎眼,二來嘛,他也想試試何騰蛟的能力如何。
這個時候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若是何騰蛟能力不錯。能拉攏過來的話秦牧還是樂意這么做的。
這天早上,秦牧正在城外隨軍中士卒一起進行負重越野長跑訓練,燕高飛快馬追了過來并報道:“大人,岳州開戰了,金聲桓六萬人馬對岳州發起猛烈進攻,同時分兵攻打周邊的三荷、橫鋪、郭鎮、西塘等地。”
秦牧把身上的背重卸下交李式,心中對呂大器很失望,呂大器已經趕往武昌勸阻左良玉,但這場戰爭還是發生了。
“目前戰況如何?蘇謹的騎兵呢,到哪兒了?”
“回大人。馬將軍說目前岳州城中糧草武器充足,士氣高昂,請大人放心,他打算先收縮兵力于城中,借堅城挫一挫敵軍銳氣。再一舉反擊。蘇謹將軍的騎兵已經到三合一帶,正準備對金聲桓派出攻略外圍的人馬各個擊破。另外。凌戰將軍帶著一萬大軍已經南反至華容縣。準備從后方劫掠金聲桓糧道。”
“嗯,你要時刻留意岳州戰況,隨時并報上來。”
“是。”
“蒙軻呢,有蒙軻的消息嗎?”
“回大人,今天暫時沒有蒙將軍那邊的消息傳回,按行程推算。蒙將軍的兩萬大軍現在應該到達臨江府了。”
秦牧想了想,沒再說什么,但岳州開戰的消息傳來,他也沒有心思再隨士卒訓練了。當即帶著李式、牛萬山等一眾親衛趕回巡撫衙門。
半路上,徐永順突然開口道:“大哥,小弟在長沙閑著也是閑著,讓小弟到蘇將軍軍中效力吧。”
“不行。”秦牧斬釘截鐵地回絕。
“為什么不行?大哥,您就讓小弟去吧,小弟這刀還沒飲過血呢。”
“打仗是要死人的,你萬一有個閃失,定國公不找我拼命才怪,此事不容商量,想上戰場,以后再說吧。”
徐永順嘴張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閉嘴了。或許是他也想明白,他來的目的不是打仗,而是另有所求吧。
岳州雖然開戰了,但長沙城的百姓都相信秦軍能取勝,所以并沒有太恐慌,街上的人流仍舊熙熙攘攘,叫賣聲此起彼伏,看到這情形,秦牧很欣慰,心情也隨即放松下來。百姓能相信自己,自己就不能相信馬永貞他們嗎?
地盤大了,今后自己不可能每次都親臨前線指揮作戰,只能學會信任手下的將領,而且越是這種時候,自己越需要表現著自信、鎮定才行。
路過岳東街的時候,聽到里面傳來朗朗書聲,秦牧干脆下馬進去看了看。因為岳麓書院還沒有重建好,郭金臺師生只能先在這處院落上課。
自正德年間王守仁來岳麓書院講學,奠定了心學在湖廣的主導地位,至今已經百年時間。
吳有道任岳麓書院近十年來,一直致力于消除心學的影響,但因吳有道與朱熹、王陽明這樣的宗師級人物沒法比,在學術上的影響力有限,所以盡管他努力了近十年,湖廣一帶傾向于心學的讀書人仍舊很多,理學與心學在湖廣形成了平分秋色的格局。
現在秦牧已經放出話,重建后的岳麓書院不再授理學,這自然引發了信奉理學的讀書人的不滿,但同時卻得到了信奉心學的讀書人的熱烈支持。
郭金臺出任山長一職之后,廣邀心學名士前來講學,傾向于心學的講書人聞風而動,趕來聽課的的人絡繹不絕;
秦牧進入這個用于臨時授課的大院時,里面已有兩百多名學子散坐在院中,聚精會神地聽一名自南昌趕來的心學教授講課,期間不時有人提問,師生之間授課不拘泥于一定的形式,但多采用問答的方式。
這種問答的授課方式相對自由,也使師生之間有更多的互動,課程也更有趣味。秦牧在門口看了看,因怕打擾了里面的師生授課,便沒有進去。
這時牛萬山上前來向秦牧耳語幾句,秦牧臉上不動聲色,卻立即轉身出門,帶著一眾侍衛朝東門奔出。
出城二十里,但見一輛馬車在十來個漢子的護送之下,緩緩行來。秦牧放慢馬速,遠遠便揚聲問道:“敢問來者可是亳州宋知州?”
護送馬車的壯漢都是光棍之家的人手,其中帶隊的正是當初幫著拿下長沙東門的余老四,斥侯營成立不久,余老四便接受秦牧派遣前往亳州接一個人,此時見秦牧親自迎出城來,連忙答道:“回大人,車上正是宋知州。”
車簾掀開,車內坐著一個五十多年的人,一身常服,神色有些憔悴,便腰背挺直,一身正氣凜然,見了秦牧,卻是一聲冷哼。
秦牧遠遠下馬,徒步迎上去,恭恭敬敬地抱圓一揖說道:“宋知州在上,請受秦牧一拜。宋知州學富五車,見識不凡,乃不可多得的大才,亳州戰亂之地,實不宜久留,秦牧行事有得罪之處,還望宋知州莫怪,秦牧在此向宋知州賠罪了。”
車上之人,正是亳州知州宋應星。
宋應星,字長庚,漢族,江西奉新人。萬歷四十三年舉于鄉。后屢試不第,崇禎七年銓選為江西分宜教諭,十一年為福建汀州推官,十四年為安徽亳州知州。
知州為正五品官,聽著不錯,但其實不是那么回事,他這個知州除了名聲好聽外,其實做得跟叫化子差不多,亳州位于中都鳳陽附近,是各路叛軍與官軍反復爭戰的地方,多年下來,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宋應星赴任時,亳州一帶早已是赤地千里,百姓逃的逃,從賊的從賊,所剩無幾。
城內歷經戰火摧殘,連升堂的地方都沒有,官員差不多都逃光了,他這個知州幾乎成了光竿司令。
兩年來宋應星在亳州苦心經營,但隨著天下局勢越來越壞,朝廷也顧不上亳州,要錢沒錢,要糧沒錢,要人沒人。宋應星又能經營出什么來?
但不管如何,人家總是知州不是,秦牧派人去強行把人家綁架來,這多少有點那啥.........咳咳。
宋應星當然聽說過秦牧的大名,或者說兇名。萬沒想到一見面,秦牧竟然把姿態放下如此之低,恭恭敬敬地賠禮道歉。
就是李式與牛萬山等人,也不禁大感詫異,跟隨秦牧這么久,他們第一次見秦牧對一個人如此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