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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6章 堂審(下)

  于成龍見王柳氏傷心欲絕,轉而問關培道:“關知縣,死者身上可有抓痕?”

  關培肯定地答道:“沒有。”

  于成龍接著問道:“那死者指甲縫中,可有何遺留物?”

  “也沒有。”

  于成龍不禁向關培投去一抹懷疑的目光,按正常情況,一個良子女子,被人入室糟蹋的過程中,多少會有所反抗,于成龍很懷疑關培當時有沒有詳細勘察這些。

  現在要重新勘察已經來不及了,案件發生在幾個月前,尸體沒法留存這么久,早已下葬。

  于成龍暗吁一了口氣,堂外不但有三百民眾看著,背后還坐著當今天子,讓他倍感壓力,他再次翻看起桌上的宗卷來,看看還有什么遺漏。

  秦牧讓小太監洪保把那把殺人的匕首拿上來,仔細察看著,匕首不但刃面染有紫黑色的血跡,連柄上也有,秦牧用白絹仔細包住鋒尖,然后拿起來仔細察看匕首的木柄。

  于成龍此時再次問道:“楊觀,聽到王柳氏叫喊后,你是不是立即起床趕往案發現場?”

  楊觀略有些猶豫地說道:“是的........不是,大人,小人聽到有人高喊殺人啦,驚醒過來后,正要出門,就聽到我家后面有腳步聲,小人又跑到后院查看了一下,沒有看到人,又向西追了一會兒,沒追上,這才返回來,就看到里正帶著人過來.......”

  于成龍再傳里正楊益財上堂,詢問道:“楊益財,案發當夜,你是在何處看到楊觀的?”

  那楊益財連忙答道:“回大人,草民當時正按王楊氏所說,帶人向兇手逃走的方向追,到楊家附近時。就看到楊觀一個人過來。”

  “你看到楊觀時,離案發時間過去了多久?”

  “回大人,從聽到王柳氏大叫,再到我等趕到王家,再到追出來,大概過去了一盞茶功夫。”

  于成龍再次頗眉,如果真是楊觀殺人,一盞茶功夫,三十五步距離,足夠他換衣服了。但如果他換衣服,說明他作案時穿的衣服一定染了血,一盞茶功夫,雖可把衣服換下,但卻不夠把衣服藏匿,除非真如關培推定的一樣,他殺人的時候,衣服上并沒有染上血跡。

  “楊益財,你看到楊觀時。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回大人,楊觀他穿的就是現在身上里層的衣衫,小人看得清楚,絕對沒錯。隨小人一起去追兇手的還有十多人,他們都可以作證。”

  “來啊,把楊觀的冬衣脫掉。”

  衙役立即上去,把楊觀外層的冬衣脫掉。于成龍看了,眉頭皺得更緊,露出的這套衣服上血跡斑斑。破破爛爛,不難想象,這是他屢次受形時留下的。

  秦牧這時突然說話了:“于卿,你親自查看一下,楊觀兩個袖口處可有血跡?特別是袖口里面。”

  突然聽到皇帝發話,于成龍連忙起身,抱圓一揖道:“是,陛下。”

  于成龍走到楊觀面前,讓他伸出雙手,稍一查看就發現,他袖口上不但有血跡,而且不少,袖口里面也有。

  “啟奏陛下,楊觀袖口里外都有血跡。”

  秦牧轉頭問關培道:“夏知縣,你當初用刑之前,可看查看過楊觀袖口,確實當時沒有血跡嗎?”

  關培額頭冷汗直冒,緊張地答道:“啟奏陛下,微臣察看過,當初........當初確實....楊觀袖口確實沒有血跡。”

  “楊家四周都仔細搜過了嗎?”

  “陛下,楊家村周遭微臣都派人仔細搜過,沒有什么發現。”

  “關培,一個人在一盞茶功夫內,如果全力奔跑,往返的范圍有多大,你知道嗎?”

  “啟奏陛下,微臣算過,楊觀殺人時如果衣服染了血,他一定得先回家換衣服,除去換衣服花費的時間,一盞茶功夫他絕對跑不出兩里遠再折返........”

  秦牧淡淡地問道:“如果楊觀有時間把作案的衣服換下處理掉,會把殺人的匕首留在自家后園里嗎?”

  “這........所以微臣斷定楊觀殺人時,衣服上并沒有染上血跡。”

  秦牧不置可否,對堂上衙役說道:“把楊觀的衣服脫下來。”

  關培見皇帝態度有所懷疑,額上冷汗直流,心中惶恐不安。

  秦牧對他確實很不滿意,關培忽視了個非常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窗口上的血跡,既然可以確定那血跡是兇手留下的,那也就是說,兇手當時至少手上沾有血跡,所以才會在翻窗逃走時,在窗口上留下血跡。

  如果一個人是第一次殺人,而且當場被發覺,驚慌逃走時,手上的血跡不沾到身上的衣服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從匕首柄上干枯的血跡來看,當時兇手手上不但染了血跡,而且絕對不少,因為整個匕首柄部幾乎都被干枯的血痕覆蓋著。

  從一系列跡象來推斷,如果當時楊觀身上的衣服沒有血跡,那就基本可以斷定人不是他殺的了,因為如何他有時間換下血衣并處理掉,就不可能把殺人匕首遺留在自家后園的草叢中。

  想到這,秦牧接著問道:“楊柳氏,你家后園可有圍墻?”

  楊柳氏慌忙答道:“回陛下,民婦家的后院,只有一道半個高的籬笆墻。”

  秦牧接著對小太監洪保說道:“小保,拿張白紙,讓楊觀把十個指印都清晰地印到白紙上。”

  “是,陛下。”

  秦牧再次拿起那把匕首,迎光細看匕首的柄部。

  這個時代的知縣,集行政、司法、財稅、文教、治安等權力于一身,一個縣的事情基本都歸知縣管,在偵辦案件方面,有專業知識的少之又少。

  看了關培的表現,秦牧失望的同時,心中感到沉甸甸的,不難想見,舉國之中,大部分知縣不會比關培強到哪里去。

  而就是這樣一群毫無偵緝經驗的人,經辦著各州各縣發生的案件,那這其中有多少冤案錯案?想想就讓人心頭發涼。

  看來要完善大秦的司法體系,還是任重而道遠啊!秦牧此時想到,宋代的官員宋慈,曾著有一本《洗冤集錄》,看來以后必須讓從事案件現場勘察的人,熟讀此類的書籍,而且要經過考核后才能上崗。

  其實,這也是秦牧急著推動地方司法改革的原因,不能再讓知縣又當爹又當娘了,司法審判,案件勘查,必須交由專業的人來做,各州縣的仵作也必須重新培訓。

  匕首作為最重要的物證,保存得不錯,雖然時融幾個月,還能從匕首柄上的血跡中找出指紋。這年頭,還很少有人用指紋來斷案,因此指紋往往被忽略掉。

  小太監洪保按照秦牧的吩咐,拿著一張白紙,讓楊觀把十指壓在印泥上,然后分別印到白紙上。

  堂外的圍觀的百姓不明就里,還以為皇帝就這么讓楊觀認罪畫押呢,雖有禁衛警告過不準大聲宣嘩,此時還是禁不住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等小太監把按了指印的白紙拿下來,秦牧將匕首擺上去,一個個比對白紙與匕首柄上的指紋,光線不太好,而且匕首柄是圓的,上面的指紋也是彎曲的,不利于比對。

  秦牧嘗試了一下,發覺這樣比對很困難,容易出現錯誤。于是對于成龍說道:“于卿,你過來。”

  “是,陛下。”于成龍懷著疑惑的心情走到御案前。

  秦牧小心地拿起匕首指著柄上的指紋對他說道:“看到柄上的指紋沒有,你立即找人,把這柄上的指紋給拓印下來,記住,不可破壞匕首上的指紋,這指紋是最重要的證據。”

  于成龍謹慎地應下了,這年頭,民間的拓印技術還是很高的,要拓下匕首柄上的指紋不成問題。

  整個案件審到這里,秦牧下詔暫時退堂,來日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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