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下來!
第二天,胡雁三與王允成再戰于袁州城外,各有折損,不分勝負。
秦牧坐觀城內,絲毫沒有出戰的意思。
到下午時分,聽說呂大器八萬大軍即將到達,胡雁三怏怏退去。
此時張獻忠二十萬大軍也已經到達袁州西面的新田鎮,離袁州也只有七十里左右。王允成也不敢追擊,眼睜睜地看著胡雁三退走。
張獻忠、呂大器合計近三十萬大軍壓來,袁州即將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可以預見,袁州附近很快就會尸積如山,血流成河,城中臨戰的氣氛越來越濃烈,就象密密的陰云籠罩在頭上,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就連秦牧也再輕松不起來,他現在等于是坐在火藥桶上,走,必須盡快走,否則張、呂兩軍一但齊聚袁州城下,想走都走不了啦,秦牧可沒狂妄到憑一千兩百人馬在幾十萬大軍中殺進殺出的地步。
他趁胡雁三退走,王允成忙于舔傷口的時機,率一千二百人馬迅速撤出了袁州城,王允成雖然恨不得剝了他的皮,但因急于進城搶一把,也沒顧得上追他。
城中隨處可見秦牧命人張貼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過這些對王允成來說就是笑話,剛剛得享幾日安寧的袁州城再一次淪為人間地獄。百姓的哭喊聲隨風陣陣傳出..........
王允城進袁州城不到半個時辰,呂大器的近九萬大軍就到了,巨大的軍陣前隊不見后隊,綿延二十里,旌旗遮天蔽日。
然而呂大器的到來,并沒有讓袁州城里的百姓好過些,名義上呂大器身為四省總督,是這支大軍的統帥,但實際上聽他的只有江西總手許開進手下的九千人,而左良玉的八萬部下。是由左良玉的副將吳學禮統轄而來,呂大器充其量不過是這八萬大軍的保母,要吃要喝時就找你,至于其他的,你少他娘的啰嗦。
八萬大軍一路南來,沿途大肆搶掠,呂大器根本約束不了,此時又怎么能管得了袁州百姓的死活呢。
之前江西巡撫郭都賢見吳學禮部淫掠成性,把江西禍害得哀鴻遍野。哭聲滿路,曾數次傳檄,令吳學禮部返回九江,打算自己招募士兵抗擊張獻忠;
呂大器因擔心新募之兵不堪大用。無法守住江西,依然帶吳學禮部南下,郭都賢見江西無數百姓受到禍害,自己的意見又沒有得到采納。竟憤然稱病辭官,入廬山隱居去了。
呂大器帶著大軍到了袁州東面的新喻(新余市),才聽說會昌知縣秦牧竟以兩千贛州兵。全殲了張其在兩萬叛軍,將江右門戶袁州給奪了回來,這讓他變得心情極為復雜。
此刻大軍尚未進城,呂大器就在車上與幕僚張載商議起了秦牧的事情來,他撫須一嘆道:“有關贛州的那些傳言,看來并非空穴來風啊,秦牧此人立有戰功不假,但他一個小小的知縣,竟能調動贛州兵馬,這本身就不同尋常啊。”
張載字子承,是個四十多歲的文士,身材削瘦,面容清癯,身為呂大器的幕僚,他非常清楚呂大器承受著何等沉重的壓力,崇禎是個剛愎自用的人,死在崇禎手上的大臣已經不知有多少;
呂大器身兼四省總督,總理江南戰事,權柄很大,但責任也很重,偏偏手上又沒有可用之兵,還得依靠左良玉,一但戰事不利,崇禎拿左良玉沒辦法,但殺呂大器卻不過是一紙詔書的事,可以說呂大器從出任這個總督開始,腦袋就已經別在褲腰帶上了。
“督師,不管秦牧是不是真的擁兵自重,但他先前平定贛南叛亂,如今又奪回江右門戶,殲賊兩萬總是事實,放眼我大明朝,如今擁兵自重的人還少嗎?督師,眼前緊要之事是保住江西,奪回湖廣,其他的事都可以容后再論,否則督師恐怕要步楊嗣昌、侯恂等人后塵啊!”
楊嗣昌因圍剿張獻忠失利畏罪自殺,侯恂因對左良玉有恩,去年才從獄中放出來,起用為督師,結果左良玉在朱仙鎮一敗,侯恂緊接著再次入獄;
因為督師失利獲罪的,遠不止這兩人,要列舉的話,還能列出一大串名單來,說實在話,崇禎朝幾乎沒有幾個沾上兵事的大臣能得善終的。
如今國勢越發艱難,呂大器這個四省總督頭上就象懸著一把大刀似的,他眉頭緊鎖地問張載道:“你有何良策?”
張載答道:“秦牧雖然只有兩千兵馬,但卻能輕易殲滅張其在兩萬前鋒大軍,光憑這等戰績,督師便不能等閑視之,他擁兵自重也好,心懷異志也罷,只要他不扯旗造反,督師就不妨先把他籠絡過來,為我所用,再者說了,讓他和張獻忠相互消耗一番,也能借機削弱他,將來督師要問罪也容易得多。”
“秦牧此人到任會昌不過短短幾個月,便能盡掌贛州兵馬,定非等閑之輩,如今咱們剛到,他立即撤出袁州避往萬載,分明是對咱們存有提防之意,想讓他與張獻忠相互消耗,只怕難啊。”
“這倒未必,督師請想,秦牧未得朝廷任命,卻主動率軍遠來,大破張其在,奪回袁州城,他這么做其中必然另有原因。”
“子承認為原因何在?”
“督師,在卑下看來,秦牧主動揮師擊賊,極有可能是想得到朝廷的封官,畢竟他一個小小的知縣,無權轄兵,他想擁兵自重,終歸是名不正言不順,督師只要投其所好,暫時籠絡住他想必不難。”
呂大器不禁輕輕頷了頷首,張載的意思他聽出來了,現在能許官,將來就能奪官,所謂的暫時籠絡,是先給秦牧許官,讓他和張獻忠血拼,等秦牧和張獻忠拼得差不多了,到時再隨便找個由頭問罪,以免留下后患。
“好,就按子承所言權且一試,張獻忠大軍快到了,此事宜急不宜緩,便請子承親自走一趟吧。”
“卑下當不辱使命。”張載施了一禮,下車帶著十多個護衛匆匆北去。
秦牧撤出袁州后,并沒有立即前往萬載,而是駐兵城北二十里處的玉春山,萬載離袁州有七十里,遠了點,雖說放長線釣大魚,但這線太長了,未免少了份身臨其境的樂趣,玉春山遠近剛好,當然了,若是發現情況不對,還可以再往后撤嘛,反正論跑路的能耐,別人也趕不上他這支人馬。
在玉春山扎下營后,秦牧正準備派人去向呂大器報功請賞,不想呂大器的使者卻先追來了。
張載帶著十二名護衛緊趕慢趕,一路追到玉春山下,被警哨攔下來后帶上山來,他對秦牧這支能以兩千全殲兩萬的軍隊極為上心,從外頭的哨卡,到大營內的軍容都十分留意。一路看上來,不禁心生凜凜之意。
秦牧營中軍容嚴整,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仍勤練不輟,營中殺聲陣陣,一個個士卒如狼似虎,彪悍無比,卻又令行禁止,儼然一體。
他一路隨軍南來,見慣了左良玉那些匪里匪氣的士兵,訓練時偷奸耍滑,閑下來時喝酒鬧事,賭錢玩營妓,樣樣不少,搶掠時爭先恐后,兇悍如匪,毫無軍紀可言。
兩者一比,可謂是判若云泥,張載看在眼里,心中感慨萬端,難怪秦牧能以兩千人馬全殲張其在兩萬叛軍啊!
張載被帶入中軍大帳時,又不禁怔了一怔,只見小幾后盤坐著一個少年郎,一身儒衫,俊雅儒逸,面前的小幾上橫著一柄巨劍,他正在用白絹仔細擦拭,神態閑適。
若不親見,他真難以相信這就是大破張其在,奪回袁州的秦牧,這分明是一個在秦淮河畔依紅偎翠的公子哥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