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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云涌(中)

  (女生文學)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蓮玉想了想,還是不太敢相信,苦笑著。

  既然已經發生了,賀行曉也摸透了,改變不了,那就索性坦然接受吧,如今知道總比過后被人背后捅了一刀子來得好!

  “既然雙吉和王媽媽有一層這樣關系,你就親去帶個話兒,只問她一句,是想跟著正院還是死心塌地跟著東偏房?這不是好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時候。連娶進來媳婦兒夫家都能休棄,何況她還是個合過庚帖,連小定都還沒下小娘子。”行昭沉聲說道,內有雙吉看著,想了想。又將舉步欲離蓮玉喚了回來,“讓孫媽媽死死盯著,手段強硬些就算引起賀行曉猜忌也沒關系。讓她顧忌到正院也好,怕也好,怨懟也好,必須讓她有所反應。”

  這便是打草驚蛇道理吧,不怕你不動,就怕我明處,你暗處,像一條吐著信子花斑毒蛇一樣匍匐草叢中伺機而動,冷不丁地便沖出來咬你背后一口,行昭算是怕了這樣人了。

  “六姑娘再大能耐也只是個深閨娘子,說個不好聽,六姑娘是庶女,連出個院門都要經過正堂,身旁又有孫媽媽守著,能翻出什么大浪來?”

  蓮玉點點頭一點一滴都記下,懂了行昭意思后,又溫聲出言寬慰。

  行昭笑一笑,賀行曉是什么貨色,沒有人比她知道了,娘家住一塊兒,出嫁還一塊兒,很典型膽大力小,小處用力過猛,大處又瞻前顧后。不敢下狠手――敢搶周平寧寵,卻不敢停掉她賜下去避子湯。

  世間好防范就是進攻,如今只是試試賀行曉,看她會不會全線崩塌而已。

  蓮玉見狀,應了諾,便撩簾往外走去,正好和蓮蓉錯身而過,蓮蓉見她面容沉暮,試探著喚了一聲。可惜蓮玉心里頭想著事兒,沒顧得上。蓮蓉是好奇了。又念著手里頭還捧著東西,只好邊回頭望邊撩簾子進暖閣,口里說著:“蓮玉風風火火地。這又是怎么了?”

  “東邊兒又不安分了,我懶怠再同你說一遍,晚上讓蓮玉和你說。”行昭支著額頭,十分疲憊地靠軟墊上,見是蓮蓉。便笑著招呼她過來,又問,“給哥哥話兒帶到了嗎?”

  蓮蓉壓下心頭疑惑,邊將手里頭捧著一盆和著碧水假山小柏樹擺件兒吃力地放高幾上,邊轉頭說:“帶到了,景大郎君聽完后沒說話。只吩咐人給您帶了這盆景回來,說是他親手養。”

  行昭就知道是這么個結果,哥哥脾氣也不曉得隨了誰。又倔氣又認死理兒。

  “不過我臨走時候,景大郎君叫住我,說了句話兒。”蓮蓉邊說,面上邊帶出了幾分疑惑,“讓您別擔心。又說。既然另一個男人靠不住,那就都靠著他好了。”

  行昭鼻頭陡然一酸。就算哥哥又倔又腦袋不靈光,可男兒漢大丈夫這顆心,就像一顆埋沙里寶石,熠熠生輝,愈久彌。論它東西南北風,吹不滅,打不垮。

  蓮蓉見行昭有些難過,連忙上前去,又不明所以,從懷里掏出絹兒來給行昭擦了擦眼角,口里直說:“這是怎么了,怎么我一回來姑娘便傷心起來了。您可別太擔心西北了,方家舅爺是什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您心還是放回肚子里頭去吧。”

  余光瞥到角落里縮手站著荷葉荷心,逗著行昭:“我這才走一小會兒,姑娘就離不開蓮蓉了啊?那要是往后我和蓮玉嫁了出去,您可該怎么辦呢”

  其實行昭沒哭出來,只是眼眶紅紅。兩世為人,經歷事情越多,便越覺得這樣不計回報付出,很難得。

  “你個小貧嘴!才多大就想著要嫁出去了!”

  行昭懶懶地靠著笑嗔她,忽聞外頭有吹得呼呼作響風聲,便讓荷心將窗欞支起了腳來。

  透過那層透亮清澄桃花紙,行昭看到天際處有一大片黑云緩緩朝城中壓了過來,來勢洶洶又不懷好意,不禁長舒出一口氣兒,半晌后,才輕聲緩語說:“風起云涌,定京城又要不太平了。”

  天色完全黑下來,大夫人和二夫人這才回了府。

  行昭例行公事去正院將大夫人守著,卻見大夫人氣色好極了,神清氣爽模樣同晨間那個慌亂婦人判若兩人,行昭便笑著問:“可是定云師太講經講得好?”

  大夫人穩穩坐椅凳上笑著沒做聲,身旁站著黃媽媽高興地回話:“夫人抽了個好簽!‘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是上上簽呢!”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定云師太講經也極好!”

  行昭愕然,隨即十分真心地笑了起來,很應場地點頭。

  這簽文果真是極好,這講不就是大夫人境地嗎?如今看起來是絕路,可繞過去了,不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再見桃花源嗎?

  能安心,又喜慶話,世間人大抵都是樂意相信。

  “出家人都不打誑語,甭說菩薩了,既給了您個準信兒,您且就心安著吧!”行昭邊應和,邊醞釀之后又出言:“今兒個從東偏房過,沒聞著藥味,倒聽六妹身邊兒侍女說,近她還練字兒?要不要再請來張院判瞧一瞧?看六妹是不是都好全了。”

  大夫人想想,既然都能練字兒了,那可不就是好全了嗎,怎么也不往正院上報一聲。卻也不惱,又想起了這幾天接踵而至雜事兒,蹙了蹙眉頭,輕描淡寫說:“這幾天正是戰事緊張時候,既然曉姐兒都能行動練字兒了,萬姨娘也沒來鬧,估摸著也沒多嚴重了吧,暫且先東邊兒事兒緩一緩吧。”

  行昭料想就是這個結果,點點頭,又把話岔開到定云師太見著二夫人時神色舉止上了。

  臨到出門,黃媽媽把行昭親送到院門口,行昭細聲細氣地同她說話:“還是勞煩黃媽媽派人去探一探東邊兒虛實吧。一來,父親也樂得見到正房慈靄,二來也瞧一瞧萬姨娘近來做些什么。”

  黃媽媽一向清楚萬氏那副嘴臉,素日都不是個好相與,如今倒沉寂下來了,一經提醒也覺得十分奇怪,不禁連連點頭。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懷善苑就收到了黃媽媽親去東偏房探望賀行曉消息。不到一刻鐘,又聽到了萬姨娘帶著賀行曉去正堂問安消息。

  行昭坐炕上盤腿抄《心經》,矮幾上點了炷檀香驅蚊蟲。擺暖閣右側繡球花兒昨夜里全都爆開了,一朵一朵兒,粉冽冽,白澄澄,香馥撲鼻,遠遠看過去就像簪少女鬢間絹花兒,十分鮮嫩――這是昨兒個夜里行明送來,說是繡球花開報平安,只要三月三踏春之前花兒全都開了,就能四季平安,順心遂意。

  送來時候,垂枝葉上花骨朵兒已經是一副將綻未綻模樣了,一看就知道是精心選出來這幾日就要開花,等到三月三時候,花兒怕都要蔫了吧。行明這是博彩頭,變著法兒地來寬慰她呢。心里頭這樣想著,覺得這曉日濃熏一院春時節,手下抄著心經,似乎連心也平復下來了。

  蓮玉一面磨墨一面同行昭小聲說話兒:“昨兒夜里我同蓮蓉說了,只說了您和賀行曉做了同一個夢,讓她近來都警覺些,其他都沒說。”

行昭邊抄邊點頭,怪道蓮蓉今兒一大早便去小佛堂上香了呢  “聽說萬姨娘帶著六姑娘去正堂,一見夫人面兒就跪了下來。”蓮玉聲音壓得愈低,又說:“很是惶恐模樣呢”

  夢到自個兒家主母去世,別家女人穿著紅嫁衣登堂入室,能不惶恐嗎?還知道被人警覺后,表現出惶恐和心虛,而不是若無其事,賀行曉還是像前世那樣,禁不住嚇唬,也不敢造次。

  行昭沒耐煩再將心思放東偏房身上了,又囑咐了幾遍讓孫媽媽瞧緊了,便將這樁心事放下來了。

  一連幾日,都能收到來自西北戰報,賀琰身居要職又是方家女婿,于公于私,都能得到第一手消息。每每都是勤寸院與幕僚清客商議完畢后,就揪著信來正院又和大夫人報喜。

  是,報喜,方家送來戰報無一不是報喜,今日將韃子逼退了三丈之地,明日俘虜了韃子小隊領頭。

  整個定京城,由原先風聲鶴唳,變成一派喜氣洋洋氣氛。

  定京城里連綿不斷雨都擋不住黎家,閔家,三房還有其他關系親密貴家遣了女眷過臨安侯府來,圍著大夫人,不是嘴里頭恭賀,便是面容真心地勸慰。夠不上給賀家遞帖子人家,就通過門房,送禮送禮,送信兒送信。

  連街頭巷口里垂髫小兒都能交口傳誦這樣幾句話:“西北狼,天下凰。方家軍,好兒郎。”

  風頭無幾,這四個字兒是無端浮現行昭腦海中。緊接著便跟出了這么一個詞兒,樂極生悲。

  行昭不曉得是自己多慮了還是杞人憂天,方家風頭越勁,賀琰留宿正院日頭越多,她心就越升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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