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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驚雷

  (女生文學)

  恍若漆黑天際中,閃過一道驚雷。

  行昭全身血液直直沖上頭來,手腳僵直,全身冰涼。轉過身子,見到了月巧哭得稀里嘩啦一張臉。

  “你說什么”

  行昭聲音喑沉得如同蒙上了一層冰霜,又顫抖得讓人不忍耳聞。

  月巧哭得癱扶游廊旁紅漆落地柱上,淚眼朦朧里看到眼前這個七八歲小娘子,瞪大了眼睛,心頭陡升悲涼。

  “您沒有母親了大夫人突然毒發身亡大夫人沒了!”

  一聲高過一聲,庭院深深,行昭愣原地,耳畔邊嗡嗡嗡直響,腦中只有月巧那一聲賽過一聲凄厲。

  半晌靜謐,只有叢中幾只早春才醒蟬顫顫巍巍地發出弱聲弱氣叫,行昭尖叫一聲,撥開人群,拔腿便往正堂跑。

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明明母親已經穩定了下來,明明母親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啊!一定是弄錯了,古書上就有寫,人只是陷入了暈厥中,別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一定是這樣!

  別人都以為母親死了,可是阿嫵知道母親是不會死,阿嫵歷經苦難,好不容易一張白紙再來一次,正月里都沒有死,現就不會死了!

  初春夜里風打臉上,像刀割一樣,行昭拿手抹了把臉,臉上干干。

  正堂前高高掛著兩只紅彤彤燈籠,暖橙色光閃爍成為了一幅支離破碎畫。

  正堂外游廊上垂首侍立丫鬟拿手絹擦眼角,哀哀地哭著。

  行昭跑過,立門廊里,喘著粗氣看著一個一個哭得梨花帶雨丫鬟,壓著嗓子低吼。

  “你們哭什么?臨安侯夫人還沒有死呢!”行昭去拉簾子,卻久久不敢掀開。腳下發軟。有一股力量撐著她不倒下去,“你們有氣力哭,還不如將熱粥和小菜備好,母親一會兒醒了,肯定已經餓了,到時候又沒吃食又沒熱茶,你們就只曉得欺負母親性兒好!”

  疾步追上來蓮玉滿臉是淚,將行昭攬懷里。

  行昭揪著蓮玉衣襟,輕聲呢喃著:“蓮玉,母親不會死對不對。母親明明已經緩了過來,她怎么會死呢?母親閨名是阿福,長得白白圓圓。一笑眼睛就彎了,這樣長相是有福氣”

  “阿嫵――”窄竹上油竹簾終究被太夫人掀開,太夫人正好聽見行昭低聲喃語,不禁眼圈一紅,口里哽咽:“阿嫵。去見見你母親后一面吧”

  邊說邊從蓮玉懷里將行昭牽出來,太夫人身上讓人安寧檀香味還有那句一錘定音話,讓行昭一瞬間,眼角沁下兩行熱淚。

  跌跌撞撞,踉踉蹌蹌,行昭近似于爬地進了內室。

  內室里還燃著母親素來喜愛百合香。又淡又素卻又讓人感到溫柔,高幾上擺著虞美人粉濃欲滴,東側黑漆羅漢床前低低垂下了云絲羅絳紅色罩子。隨著風兒迤邐地落地上。

  行昭一步一步走得緩極了,眼神定床上平躺著母親,能隱隱約約透過罩子,瞧見母親未言先笑嘴,圓圓下頜。還有緊緊閉上長長翹翹睫毛。

  就那么安寧睡那里,像往常日復一日午間小憩時光樣。

  行昭突然高高地將腳抬起。重重地跺下去,牛皮軟底繡鞋跺青磚地上,頓時出現悶悶聲響。

  母親還是安安穩穩地睡那頭。

  母親再也不會因為她屋子里肆意跑動而從午睡中驚醒,再笑著撐起身來向她輕輕招手,然后溫言軟語地喚著她“阿嫵,小娘子家家不要跑,晴天走路時候釵環不動,下雨走路時候要聽不見木屐聲,這才是大家女兒禮數”

再也不會有了,再也不會有人舍不得看到她沒吃到甜食沮喪,哄著她說加了百香果汁甜湯不算甜了,再不會有人摟著她告訴她,平金針法與豎橫針法有什么區別了  行昭陡然仰頭,放聲大哭起來,她又一次失去了她母親。

  再一次,失去了這個世間,喜愛她,心貼著她,愛護她,對她不計較人。

  太夫人站游廊里,沒有進去。

  聽見里頭安靜之后,傳來那聲撕心裂肺哭聲,老人家神情悲憫,揚了揚頭,眼角含著那滴淚終究緩緩從臉龐劃下來,一時間,老淚縱橫。

  張媽媽跟后頭,看見太夫人手縮袖里直顫,心中悲戚,上前一步輕聲耳語:“生死有命,與旁人,沒有干系”

  太夫人余光往里間瞥過,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手,指甲修得干干凈凈,白皙彈潤不像是一個老人手。

  可她卻從自己手上,看到了骯臟和血污。

  大夫人死,并不是她促成,可她手上到底還是又沾上了血。

  行昭走后,方氏便開始口吐白沫,她連忙喚來大夫過來瞧,那老大夫連忙號脈,又讓人端來熬藥盅,喝藥碗,老大夫嘗了嘗藥,表情十分驚恐。

  “為何藥里有這么濃烈芫花汁!開方子里有一大味甘草,甘草反甘遂芫花海藻,世間萬物相生相克,這,這能克死人啊!”

  老大夫急忙動手要催吐,就是被這雙手陡然攔下。

  太夫人老淚縱橫,轉頭看著雕著深碧色海水紋路窗欞里,迷迷朧朧地能看見小孫女跪坐地上,撲床前,小手里握著方氏手,小小人兒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阿嫵啊,下輩子不要投身權門貴家了  活鄉野農間,小門小戶里,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雞啼鳥鳴,男耕女織,倒活得痛逍遙。

  臨安侯府陷入了無悲哀與暗黑中,而此時此刻黃城里慈和宮卻燈火輝煌,一片通明。

  顧太后半瞇了眼睛,手里頭轉著一串一百零八顆翡翠佛珠,微張開了眼,見殿下小女兒坐立難安地打望著外頭,終是先開了口:“是死是活,總會有個說法。賀家死了個當家主母,還能不公開吊唁?你且安心等著吧。”

  應邑自顧自地撇撇嘴,眼光卻移到站顧太后身后那個丫鬟身上,帶了幾分不樂意:“您非要我帶上丹蔻去見方氏,也不怕引起她猜忌,萬一她認出來丹蔻是您身邊丫頭,再往深了一猜――您都出面了,那信能是真嗎?這事兒不就壞了嗎!”

  顧太后笑起來,將佛珠一甩,又從頭開始捻,這個阿緩素日都是個聰明,只要事情一沾到賀家,就全亂了套。

  “她是什么樣蠢人,你還不知道了?莫說她只見過丹蔻一面,縱是覺得有些眼熟,她也不敢往那頭去想。”顧太后見應邑不以為然,語重心長又言:“你公主府人雖都是個忠心,可這事兒太大了,我總要讓個放心人跟著你。丹蔻又自小長宮里頭,見慣了生死和各類手段,總比你府里頭那些人強點吧。”

  應邑想了想,終是輕輕點點頭,自從和賀琰見了面后,心里頭便總是慌,一顆心懸嗓子眼頭里落不下來。

  這個機會不抓住,等方家有了喘息之機,方氏便將臨安侯夫人位置坐得穩了!

  她沒那個本事,找到人悉心地學方祈筆跡,也沒本事,定京城里傳出這誅心謠言,沒本事將手插到朝堂上去,指使人死諫當堂,她沒有,顧太后也沒有,可有人有這個通天本事啊。

  只要將方祈攔平西關外一段時日,方福一死,她臨安侯夫人位置一坐穩,就算等方祈回來了,還能怎么樣?

  人都死了,還能開了棺材,重給方福披上鳳冠霞帔再嫁一次?

  還是他以為他能動得了她應邑?

  只要她坐上了那個位置,那就是她了!誰還能從一個渴了幾十天人手里搶走救命水不成!

  “要是賀琰還存了疑惑,沒有去逼方氏,你當怎么辦?”顧太后似笑非笑地看著殿下神色堅定小女兒。

  應邑抿了抿嘴,將鬢間簪著那朵火紅芍藥花往上推了推,隱秘一笑,眼波轉得極:“您自小就教我別將希望寄托一處上,各處撒網,總能有撈得上來魚地兒。”

  顧太后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

  應邑舒坦地靠猩猩紅芙蓉杭綢軟墊上,等著顧太后問后言,等了半天,上面卻沒了音訊。

  就像學堂里剛會背《論語》小郎君,將書捧父親面前,等待著贊揚,誰料得到父親卻不以為然。

  應邑不甘心,只好開口一一坦白:“我早晨去見阿琰,開門見山就告訴了他這些信都是假,可若是承到殿前去,皇上也沒有辦法一下子辨別出來這些信真偽,而我將這些信都攔了下來。”應邑見顧太后聽得認真,便高興起來,“后來我又將前日去找方氏事兒坦白了,又跟阿琰直接說,‘這是千載難逢好時機,這樣上天賜下好時候都不抓住,我就只能懷著他孩兒去跳護城河了。’”

  說著話兒,應邑嗤嗤地笑,再言:“不過我也還記得您教導,若是阿琰靠不住,那賀家里頭我還留著后手”

  話說到這里,被一聲極為尖利又高亢內監聲音打斷了。

  “臨安侯夫人歿了!”

  應邑頓時喜上眉梢。

  親戚造訪,疼,故而今天只有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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