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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蛛絲(下)

  (女生文學)

  應邑不耐煩聽廟堂上這些東西,直擺擺手,青黛一挑:“你不好找馮安東,我一個深閨婦人就好找啦?”

  賀琰面色微沉,他如今正受著皇帝猜忌,若這個時候還朝堂上四處亂竄,怕是要遭到皇帝徹底厭棄了,賀琰正要開口,卻聽應邑那頭語氣軟而綿,似是認命卻又暗含歡喜:“罷了罷了,你找我找,誰找不是找?左右你便是我孽,我今生就是來還債!”

  賀琰展顏一笑,頓時就像暖春時節乍然破開湖面,既溫暖人心又讓人沉浸。

  應邑胸口甜甜,垂著頭低低輕笑,手捂小腹間,歷經千辛萬苦才有了他和她孩兒,他會軟軟地喚賀琰叫爹爹,喚她叫娘親,一定既聰明又伶俐,或許會長著像賀琰筆挺鼻梁,像她一樣明亮眼睛。

  賀琰見應邑情緒已經平靜下來,輕聲一笑起了身來,摟住應邑肩,笑著說:“你等著吧,西北老林就那么大塊兒地方,等梁平恭把方祈尸首找到了。我一定去向皇上求娶你,皇上罵我也好,打我也好,甚至撤我職也好,我都不怵。八抬大轎,鳳冠霞帔地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

  應邑素手從尚還平坦小腹上一劃而過,心里頭有些急,一抬頭便看見情郎燦若繁星眸子,又變得既苦且甜。

  “我能等你,可肚子里孩子能等你嗎?我能叫孩子一直不出來?”應邑偏過身去,想起顧太后催她話“雖說前頭那個一死,你就嫁進去,這不體面。可是,你顯了懷嫁進去,就不體面了!”,口里又念叨:“如今還只有兩個月份。剛上身時候又不安穩,一聞到點香味道就不舒服,連宮里都不敢去,就怕遭那些人精看出什么不對來!別人家都是相公身邊問長問短,又是哄又是喜歡,大氣兒也不敢喘。我體諒你,委曲求全著,你卻成心要等我四個月、五個月,大著個肚子穿嫁衣!讓定京城里人將我笑死!”

  話到后,卻說得撥動了自己那根心弦。眼眶紅紅,心里十分委屈。

  手里頭攥緊了那方帕子,她原以為方福一去。她和賀琰路就能成為一個敞亮大道,如今看起來卻還是那條崎嶇坎坷羊腸小道!

  這個孩子來得既不是時候,又是時候。

  唯一嫡子不知所蹤,便顯得應邑肚子里這個加金貴。

  賀琰嘴角抿得緊緊,隔了半晌才說道:“辦法總比困難多。只是現實非良機,你且忍一忍。不是說三四個月才顯懷嗎?到時候,大不了咱們就說是早產,木已成舟,我加上顧太后手腕壓下去,誰還敢說你什么?”

  應邑帕子被揪得縮成一團。不答應也只有答應,眨了眨一雙桃花眼,輕聲一嘆。便往賀琰身上軟軟靠過去。

  濃烈薔薇香膏陡然充盈鼻尖,賀琰直直望著前頭,神色晦暗不明,年少時情人如今終于得到了,厭惡了幾十年發妻如今終于擺脫了。滔天穩定前程擺他面前,唾手可得。他卻心里覺得空落落,像是七巧板里缺了一個。

  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是當事情像葫蘆伏水面上,摁下一頭,另一頭就翹起來時候嗎?一失足成千古恨,應邑逼得緊,他只有去逼方福,兩個女人爭斗里,他找不到平衡,方家已經得罪完了,他如若還不堅定地站應邑那頭,顧太后也不可能放過他。

  可方福死,并不是他錯!

是她自己蠢,是方祈不爭氣,是應邑逼得緊  是天意,生死由命,是閻王爺要方福下去陪他,與他何干!

  還是長子失蹤,幼女離家時候?

  還是太夫人這幾日一直沒有舒展開眉頭,還有府里頭幾道雷厲風行吩咐下去禁令時候?

  賀琰長長嘆了口氣,闔了眼,方福圓圓白白模樣便綽綽地浮現了黑暗中,賀琰心頭一緊,重重甩了甩頭,方福臉卻腦海里變得愈漸清晰起來,未語先笑唇角,閃爍著溫柔光芒眼睛,胖乎乎手腕,一點一點地成形。

  廊間八寶琉璃風鈴“叮鈴鈴”地響得清脆,應邑靠賀琰懷里,輕喃了一句,說得模模糊糊,賀琰強迫自己佝下頭曲認真地聽,卻還是只能聽見“嗡嗡”聲音。

  一時間,兩人皆靜默無話。

  西北戰事是戰是和,尚商榷之中,但到底西北已經趨于平穩了,二皇子選妃這件大事就又重提上了日程。

  “二皇子生辰仲夏,聽淑妃娘娘說西北那邊兒都是算虛歲,照這樣算起來,二皇子就十六歲了!嬪妾長余杭,沒聽過這樣說法,也不知道算得對不對”王嬪端謹地坐下首,眼眸亮極了,一眨一眨地望著方皇后,十分合時宜模樣。

  方皇后也笑,卻是微斂眼瞼,笑得自矜:“是有這樣說法。淑妃家和平西關挨得近,那一塊兒都是這樣算小郎君年紀。”

  王嬪見方皇后也不接話,也不泄氣,身子繼續往前探了探,一雙杏眼睜得大大,驚呼一聲:“那照這樣算,西北兒郎們成親時不就十七八了嗎?放余杭,十七八歲都能做父親了!”

  方皇后抿嘴一笑,并沒接茬。

  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德妃笑嘻嘻地打圓場:“那我們家四皇子算起來豈不是有十二歲了?怪道他一天都嫌嬪妾管他管過了,嘮嘮叨叨個沒完”陳德妃銀鈴似聲音啰啰嗦嗦,卻讓王嬪感激地投過去一眼。

  德妃止了話頭,一轉首看見行昭帶著幃帽踏過門檻進來,又笑著招呼:“溫陽縣主今兒個怎么來得這樣晚?往常行早禮時候,不都是避到花間去描紅嗎?”

  “張院判過來給臣女上藥,耽擱了時辰。”方皇后一向不喜歡這些鶯鶯燕燕,行昭自然也回答得言簡意賅,又挨個兒福過了身,便恭謹地坐到了方皇后身邊兒去。

  被這么一打岔,尷尬氣氛倒是消除了不少。行昭跟前,王嬪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起二皇子親事。

  又是一番寒暄,都是德妃說著話兒,覷著方皇后臉色不太好,便投其所好,話頭都落了行昭身上:“溫陽縣主年紀輕輕,卻十分穩重,記得淑妃姐姐歡宜也是個好靜,溫陽縣主如今住宮里頭倒可以往重華宮走一走,都是貞靜小娘子,一定有說不完話”

  皇帝有三個兒子,卻只有一個女兒——大公主歡宜,和行昭差不離年紀,深居簡出,和陸淑妃一個路數。

  陸淑妃就是靠著兒女雙全,才這后宮里頭立穩了腳跟。對于這件事兒,行昭記得前些日子,方皇后言傳身教時有這樣說法,“我不能生下孩子來,可皇上選了與我親厚人生孩子,也算是全了夫妻情誼,也算是為我著想了。”

  行昭膽寒,若說臨安侯府里只有利益沒有親緣,那宮廷就是一個殺人不見血地方。

  “德妃姐姐果真是老糊涂了。既然兩個都是不說話,湊一起又哪里來話說?”惠妃輕捻和一張蜀繡并蒂蓮花帕子,笑意盈盈地說,未待陳德妃答話,便伸了個懶腰起來,垂下眼瞼沖皇后福了身,“嬪妾身子骨還未好全,便就先離了。”

  方皇后揮揮袖子,算作準了。

  惠妃一走,德妃吃下癟還沒討回來,心里不甘心,青著一張臉緊隨其后出言告退。

  陸淑妃早間要奉佛,方皇后便免了她行早禮,幾個妃位一走,下頭低位嬪妃也坐不住了,紛紛告退離去。

  王嬪后磨磨蹭蹭地起了身,又福了一福,滿是恭敬:“嬪妾也不知道話兒當講不當講”又拿眼覷了覷端首立方皇后身邊兒行昭,忍了忍話頭,便沒再出聲了。

  方皇后心里頭明白王嬪要說什么,二皇子婚事她不著急,總有人比她著急。

  “行昭你去花間坐一坐吧,一早就備上了你素日喜歡杏仁乳酪和鹽津梅干。”方皇后將行昭遣開。

  行昭心里卻知道,平日都花間里做女紅描紅,除了一張黑漆八仙過海大木桌,就沒地方能放杏仁乳酪和鹽津梅干了,能放小食,就只有和正殿隔著一扇窗欞廊間。

  這是方皇后讓她隔近點方便聽呢!

  行昭蹲身福禮,辭了王嬪便往里走。

  行昭身形將隱沒簾子后頭,王嬪清泠泠聲音就響起了。

  “前些日子惠妃娘娘冤枉您害她小產,嬪妾心里有苦說不出。嬪妾自小家鼻子就靈,就惠妃懷著孩子第二個月份,她那長樂宮就日日熏艾,我每回去就點上氣味濃烈八寶香,可嬪妾還是能嗅到熏艾味道。”王嬪邊覷著上頭神情,方皇后神色如常,便加大了籌碼:“嬪妾住永壽宮離長樂宮近,惠妃小產前幾個晚上,嬪妾都看見了應邑長公主和太后娘娘身邊兒丹蔻姑娘進出過永壽宮,也不曉得這之間有沒有什么聯系”

  王嬪告訴話兒很有分量,可是很可惜方皇后什么都知道。

  王嬪見方皇后不為所動,心頭一急,又想起了兒子苦苦哀求,帶了幾分遲疑繼續說道:“二皇子這幾日被準允出宮,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什么,他幾次看到應邑長公主進出馮安東馮大人府邸,神情十分曖昧”

  目測還會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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