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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四章 梁家

  (女生文學)

  梁夫人平氏是梁平恭續弦,先頭正妻庶妹,不過二十四五,未言人先笑,看起來是一副極好相處模樣。

  行昭起身行過禮后,便規規矩矩地坐方皇后身邊,余光打量著來人,心頭暗忖,大夫人看起來也極好相處,可那是軟懦,而這位梁夫人笑歸笑,眼神里頭卻顯得極精明,聽著她軟軟綿綿余杭音,像是有羽毛拂琴弦上,又因為力道不夠,只能發出嗚咽聲音,讓人心里頭癢癢。

  “皇后娘娘宮里頭涼滋滋,一走進來便覺著舒服極了。”

  平氏輕笑著邊開口,邊欣榮長公主下首落了座兒,溫笑著既話里搭上了行昭,又同欣榮打著招呼:“溫陽縣主與欣榮長公主放一塊兒看,不像是姨侄,倒像是嫡親姐妹,到底是養皇后娘娘身邊小娘子,模樣莊重個性又嫻靜,放定京城里看都是頂尖呢”

  鳳儀殿里頭擺著冰,前殿又種著一叢竹林,還挨著太液池,幾下加起來確實是個避暑陰涼地兒,梁夫人一句話,輕描淡寫奉承,倒讓行昭看出了些不卑不亢意味來。

  她一個大臣親眷,哪里來膽子去品評長公主和養皇后身邊兒女孩?哪里來膽子敢把一個定京城里小娘子都品評完?話里意思是奉承,可總讓人聽起來不舒服。

  方皇后沒搭話,轉頭讓蔣明英上茶:“梁夫人喜歡清淡,大紅袍味清又性溫,暑天到了,嘗一嘗也能降降壓心頭火氣。”

  蔣明英應聲而去,方皇后便笑著同她寒暄:“六月上旬,回事處就拿了你帖子過來。本宮沒當時召見——你也曉得方都督才回來,又沒帶個家眷幫著他打理,雨花巷那邊房子空了得有十一二年了,本宮六司里頭幫著選人家、選家俱都忙得不可開交,二皇子明年又得娶親了,一樁事兒壓著一樁事兒,倒把見你拖到了后頭來了。”

  平氏頓時誠惶誠恐,連忙啟言:“自然是您事兒大!臣婦遞帖子也是琢磨著許久沒同您問安了,心里頭便直打鼓,可又不敢打攪了您”

  方皇后展眉一笑。梁夫人如今正值花信年華,連坐立不安樣子都自有一番嫵媚,雖說是續弦。可前頭正妻一個娃也沒留下,梁平恭兩個嫡子都是從她肚子里頭爬出來,梁太夫人久不管事,她把握著梁家上上下下中饋五、六年了吧?

  庶出小娘子能做到這個份上,她算是獨一份。嫁是定京城里說得上話兒老爺,膝下有自個兒親生兒子,頂上頭婆母還是個不問事。日復一日下來,原本安安分分、唯唯諾諾也漸漸變成了飛揚和明麗,將往日青衫素袍換成如今蹙金絲桃紅綜裙,往日素凈頭面換成了如今赤金纏絲并蒂蓮頭面。往日縮頭縮腦庶女一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風姿卓然貴婦人,漫長歲月里,既能水滴石穿。那也能徹徹底底地改變一個人。

  再看了眼平氏,珠翠滿頭疊璋相繞——她也不想想她今兒個來是做什么。方祈一回來,皇帝就下了旨意,委婉地奪了梁平恭手上兵權,沒有徹底召回來是怕西北局面又要陷入動蕩。可能朝堂上沉沉浮浮都是人精,哪里會看不出來皇帝是惱了梁平恭意圖。大家縮后頭,都觀望和猜測。

急吼吼地遞上帖子,不就是想來探探路嗎?可從如今作派瞧起來,她卻像是來走街串巷,視察功績  大約,人一旦進入了一個輕松,游刃有余局面,就容易變得輕狂起來,說話兒隨意慣了,嘴上就沒把門了。

平氏見方皇后笑了笑之后便沒說話兒了,滿屋里只能聽見自鳴鐘“滴答滴答”聲響,一下一下地有規律極了,讓梁夫人心上也一下一下地,時不時向上蹦一蹦,然后直直墜下來,她都記不清到底有多久沒嘗試過這樣心驚膽戰滋味了,嫡母原本想將她送到梁府做縢媵,可惜嫡姐是個命薄,還沒等嫡母算盤打響,就先咽了氣兒。那時候晚上睡覺都合不上眼,生怕嫡母一個不高興就將下面這些庶女全都不管不顧地嫁了,只圖能賣個好價錢  “昨兒個去臣婦去拜訪了信中侯夫人,信中侯將回來,屋子里頭都亂亂雜雜。聽信中侯夫人說,信中侯西北生死未卜時候,她日日懸吊著心,整個人像被一根鋼索緊緊繃住一樣,如今信中侯一回來,她便覺著渾身酸疼,好像身上那根弦松了一樣外子也西北,卻還沒回來,臣婦便想,或許您也是這樣心境吧,便趕緊恭恭敬敬地遞上帖子來,既是問安,也是安自個兒心”

  梁夫人笑得粲然,話到后,原本像流水一樣娟動眼眸,慢慢暗下來,語氣漸漸低落,聽起來話里又有唏噓又有理解。

  行昭低著頭,靜靜地空愣愣地看著袖子上鑲著那一圈素紋斕邊,怪不得是她脫穎而出嫁到梁家呢——一個善于打破局面,腆著臉化被動為主動人,哪里都能過得還不錯吧。

  欣榮摸不透這幾個人都打著什么啞謎,愣了愣,再看看黃花木小案上一大串葡萄還剩下零星幾只,心頭正頗為糾結。又聽梁夫人沒頭沒腦地來上這么一句,心頭一動,一雙杏眼便往下首瞥,頓了頓手上動作,微不可見地正襟危坐起來。

  “梁夫人多慮了吧,信中侯與方都督那時是因為尋不到人,家里頭這才急。梁將軍可是規規矩矩地守平西關里,旁不說,總能帶著一條命回來吧?”方皇后輕笑一聲,不以為然地和梁夫人推太極,“自家夫君西北打韃子,誰心都是擔著。只是信中侯夫人氣運比你好,信中侯早些回來了。可信中侯身上不也是帶著傷?本宮也沒召她入宮來,就怕耽擱了她家里事兒。你若是實心慌,素日里寫寫字兒,繡繡花兒倒是個消遣。學秦將軍夫人也好,家里頭后院起個佛龕,沒事兒上兩柱香,菩薩心里頭什么都知道,還能忘掉你?”

  沒提方祈,只拿信中侯說事兒。

  平氏臉上幾度變了顏色,方皇后說得隱晦。可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嫌她上躥下跳不安生呢!

她心里頭委屈極了,三月四月傳過來戰報哪一條不是大周大獲全勝?這都是誰帶?還不都是自家老爺前方拼出來!如今瞧著前頭形勢一片大好。皇帝一道圣旨讓秦伯齡去分梁平恭功,她心里頭忐忑不安,梁平恭是從龍之臣,又和皇帝母家顧氏交好,皇帝坐龍椅上這幾十年。梁家只有越來越好,如今皇帝卻讓旁人去分自家心腹功勞  腦中陡然想起梁平恭一到西北就寄回來那幾張銀票和地契,滿打滿算都能有五十萬兩銀子了,這錢哪兒來?他只信里說讓她去補貼到公中里去,再自己存留一點兒,當時她還滿心歡喜。還心想怪道說武將外油水多!

  心頭一酸,哪個官宦人家還能這么乎那孔方兄啊梁平恭受重用是真,家里頭不富裕也是真。下頭弟弟不懂事兒,今兒個買五百兩畫兒回來,明兒個又拉著狐朋狗友去花樓喝場酒,全家都指著梁平恭手上俸祿過活。梁平恭官兒越當越高,家里頭人就越鬧越大。一份兒錢既要維持家里頭體面,又要添給公中。還要貼補下面幾個房頭,拆了東墻補西墻,外面看上去是花花哨哨,可里頭窮成什么樣,誰又能曉得。

  天子腳下,當今圣上什么都不乎,就乎誰貪了墨水,否則戶部怎么會一片清廉,否則前些日子一聽到遼東總督貪墨,皇帝就大怒了呢?上頭管得嚴,誰也不敢私下里收受賄賂。反常即為妖,梁夫人沉下心來,才陡然想起來,她只顧著歡喜,竟然沒問梁平恭那五十萬兩銀子是怎么來!

  梁夫人強自展顏一笑,心里頭慌得不像樣了,莫不是真是那五十萬兩惹禍!?

  方皇后眼里覷著她神色,作勢長長地輕嘆一聲,又開口:“梁夫人既然心里頭信任本宮,本宮且攤開了說,也安安梁夫人心。”話到這里頓了一頓,見平氏微不可見地朝前探了探身子,便笑著繼續言道:“皇上是千古明君,心里頭十分意臣子手上是不是干凈。本宮是將門出身,其實心里頭也是明白,將外,走到哪里,即使是自個兒不想拿,別人也會將銀子塞到手上來,就像沾了片牛皮糖,甩也甩不脫,拿也拿不住,倒是又黏又燙手。”

  平氏腰挺得直直,坐椅凳上,神色如常,沒迎上來答話。

  “梁將軍是誰?是跟皇上身后幾十年老臣了,說句不好聽,皇上和梁將軍待一塊兒時候,比同本宮待一塊兒時候都多得多!皇上不信任梁將軍,信任誰去?”

  行昭猛然抬頭,卻瞬間明白過來,方皇后這是詐平氏!

  方皇后篤定平氏不曉得梁平恭和應邑,和賀琰之間那場官司,不曉得梁平恭到底西北做了些什么!

  “可再大情分,也抵不過旁人耳朵邊日日念叨。梁夫人也別忘了,梁將軍現遠西北啊,若是定京還好說,有人進讒言,還能圣上跟前辯解幾句,可如今只能是有口莫辯,有心無力了。”

  方皇后十分平靜地說,行昭卻手心直冒汗,方皇后這是誤導平氏,言下之意,有人梁平恭背后放黑槍!

  Ps:嗷,推薦好友雨夕顏作品《嫡女很忙》,有溫馨有爭斗,重要是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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