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明瑾站在床前看岳仲堯兩手捧著碗一口一口把姜湯喝了下去。
那火辣辣的姜湯順著喉嚨滑進了肚,熱熱的刺激著岳仲堯的四肢百骸。
岳仲堯眼睛酸澀,一邊喝一邊偷偷拿眼去瞧喬明瑾。
喬明瑾并沒有說話,臉色淡淡的,只等著他喝完好收了碗。
岳仲堯微微有些失望。
喝完給喬明瑾遞過大碗,盯著喬明瑾。
喬明瑾把碗接了過來,淡淡說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在廂房里睡一覺吧。”
又叮囑女兒:“琬兒去找表哥玩。你爹不舒服,讓他休息,莫吵著他。”
琬兒抿著嘴搖頭。
貼著岳仲堯,兩眼水汪汪的,拿小手去夠岳仲堯的額頭:“爹爹,燙不燙?還難不難受?琬兒要在這里陪爹爹說話。”
岳仲堯大手撫著女兒的頭,揉了兩下,道:“琬兒乖,到外邊玩。爹爹躺一會再陪我們琬兒說話好嗎?莫讓爹爹過了病氣。”
“外面冷。要在這里陪爹爹。”說著偎進了岳仲堯的懷里。
喬明瑾看著他二人摟在一起小聲說話,想著這段時日自己忙著作坊的事也忽略了女兒,也不好再說些什么,轉身就走了出去。
岳仲堯腳下虛浮地進來時,臉上還帶著不正常的潮紅,喬明瑾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也不缺那一塊姜,明琦那丫頭跑了,琬兒不還在?沒準那小丫頭還真的能惦著腳到廚房給她爹張羅煮姜湯呢。
那小東西都沒個灶臺高。
也不知是他起得太早,還是吳氏把他的早飯都省了。喬明瑾給他盛了粥后。看他喝了兩大碗,又順便給他煮了一碗姜湯。
外頭還冷著。又打發那父女二人到廂房去玩。
喬明瑾在院子里聽著廂房里傳出來的童聲童語,間或夾雜著男人低沉的聲音。
在院里聽了兩耳朵,便轉身去了作坊……
如今作坊里,越發緊張起來了。
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年下正是送禮時節。有不少人得知雅藝作坊出新奇的根雕作品后。都向鋪子下了定,要買上一兩款作為送禮所用。
既新奇又大氣,出手也好看的緊。
可不大氣嗎?有些木樁子挖出來可有六七尺米寬高呢。就算去枝去須作了處理,也差不了多少。
運這么一大塊東西,可不是要專門用一輛馬車或是牛車運的?
到時紅布一蒙,收禮之人掀之可不得驚喜萬分?可不高端大氣嗎?
這段時間定單還收了不少。作坊里十三個師傅都是連軸轉,夜里都沒睡幾個時辰。
岳大雷如今跟著眾多師傅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有時候都不用看喬明瑾的圖紙。也能構思出絕佳的作品了。他也已是能獨立進行創作了。
喬明瑾看著眾位師傅的勁頭,很是高興。仿佛看到那白花花的銀子朝她飛奔而來……
午時初刻,有好些天沒來的周宴卿到了。
推開喬明瑾工作間的房門,一股涼意也跟著他席卷了進來。喬明瑾不由打了個冷顫。
周宴卿忙眼疾手快地又把那厚布簾給掩上了。
徑直在喬明瑾對面的椅子上坐了,還用腳把那炭盆子推到自己面前,兩手往炭盆上伸去。
“沒那么冷吧?你那馬車不是聽說溫暖如春?又是炭盆又是湯婆子的,石頭都說擔心你在里面中了炭毒。就那么怕冷?”
周宴卿瞟了喬明瑾一眼,閑閑道:“你一路在冷風里吹過來看看?再過些時候。再來時,那車子外罩怕是都能裹上一層冰。”
喬明瑾看他如今袖子領口都鑲上了大毛,只怕再過幾天。那大毛氅子就能披上身了。這貨,到底有多怕冷?
“那你往日去京城都是怎么過的?”
“誰沒事大冬日往京城趕?就是送年禮也輪不到我去。再說了,爺也沒那么怕冷。”
喬明瑾撇了撇嘴。是,你不怕冷,是你愛穿大毛衣裳。
“我表哥怎么不跟你一塊回來?我那小侄兒可是天天念叨著他爹呢。”
“云錦現在沒我跟著身邊也能獨擋一面了。這段時間正逢年關,我讓周管事帶著他四處跑跑。也好了解節下的一些章程。也不能什么事都周管事幫著做,周管事是我臨時從府里借調過來的,他還管著府里的一攤子事,年下府里各處采買,各處送年禮也需得他操心。”
喬明瑾抓過茶臺上一只青花茶壺,給周宴卿倒了一杯茶,兩手捧著遞給他。
“多謝周六爺對我表哥的栽培了。就不說什么感謝的話了,全在這茶里了。”
周宴卿把茶接了過來,眼睛往黃澄澄、熱氣裊裊升騰的茶水里看了一眼,盯著喬明瑾道:“你的謝意是不是太沒有誠意了?”
喬明瑾笑著看了過去,嘴角彎彎:“你還指望我一介村姑能給你什么大禮不成?還指望以身相許呢?”
說完笑了起來。
她越跟周宴卿熟捻,似乎越能無所顧忌地開著一些不傷大雅的玩笑。
周宴卿捧著茶杯,看著喬明瑾言笑宴宴的樣子,屋里太過溫暖,那女人的臉上染了些紅暈,一如既往的白皙粉嫩,完全看不出這是她嘴里說的一介村姑的樣子。
周宴卿看著眼前眉目如畫的女子,心里動了動。只那么淡淡地笑著看向她。
喬明瑾也抿了一口茶,發現屋里安靜了許多,扭頭看去。
這家伙愣愣地看著她干嘛?怎地不說話了?怪道這般安靜?
“我臉上長花了?你這般看著我?”
周宴卿笑了笑,也啜了一口茶,方道:“可不是臉上長花了。”
看著那女人撇著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好像有根弦又被人“咚”地撥了一下。
周宴卿扭頭作勢咳了咳,方正色道:“前段時間,我有寫信送往京里,說了根雕的事,還畫了一張‘孔雀開屏’的圖紙一并送了出去,你可知?”
“你有跟我說過。”
“嗯。那邊前日回信了,很是感興趣。聽說有師傅還能用根雕做出佛祖的樣子,讓精心準備幾尊送往京里。也好讓本家年下里送禮之用。”
“可有說給多少銀錢?”
周宴卿斜了她一眼:“我還能虧了你?”
“你是不會虧了我。那師傅的花紅可怎么算?”
周宴卿道:“自會算了給他們。”
說完歪在高背椅上,又道:“你還指望京里能給錢?每年送年節禮過去,不是一車車的銀子送過去的?每年青川往京里送的銀子可不少,府里掙下的銀子一多半是要送到本家讓他們打通各種關系所用的。”
喬明瑾看他臉上莫明,便說道:“辛苦一場,竟是為他人為嫁衣嗎?”
周宴卿看了她一眼,又道:“也不能這么說。若是沒本家打通各種關系,我們一介商戶哪能做得這么大?自古商家要四通八達,要錢途光明,就少不了官家扶持,不然這稅那稅就夠你受的。農戶們也就二十抽一罷了,商家有時候能五抽四,有時候,國庫缺銀,你要想鋪子繼續開,有時候貼著錢都要給。所以沒有本家的打點,也沒有如今的周家。”
喬明瑾心下了然。
這年頭,商家的地位向來是最輕的。各種稅也多是朝他們收的。遇上好的地方官,可能收的少些,遇上貪的,日日都設了名目要收各種稅。
新的官員委任過來,那縣衙門口排了長隊等著孝敬的,不就是各個商家?
朝中有人的,勢力比地方官大的,自然是萬事大吉。這也是自古以來官商鬧著嚷著要捆綁在一起的原因吧,各有所圖罷了。
商家需要官家開路,有些生意,沒有官家發放的路引和批文,連城門都出不去。而官家要升官要打通關系,無不需要大筆的錢財。
這些事也不是她能夠拆分得清楚的。
喬明瑾也不說話,只默默地陪他喝完了一壺茶,又再沏了兩壺。兩人說著一些作坊的事,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這都午時了,你是不打算請我吃飯了?還是說天氣冷了,你連下廚都不樂意了?就打算用這茶水打發我了?”
周宴卿在連喝了三壺茶之后,終于發飆了。
喬明瑾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打發你,也不能委屈了我自己啊。你不吃我還吃的。”
說著,起身朝外走去。
周宴卿瞪了她一眼,撩開厚簾子也跟了出去。
何氏正好從廚房出來,見了他們,忙問道:“六爺,是在哪吃?要不在作坊吃一頓吧?這飯也快得了。”
周宴卿揚聲道:“不了,我到瑾娘那吃去。他們看我在,吃得也不自在。”
何氏點頭應了,轉身又要從作坊拿一些食材給喬明瑾,也被周宴卿推了,他每次來都自帶著吃食,倒不用跟作坊的人搶食。
兩人一路說著話一路往喬家走去,并沒看到在作坊圍墻旁邊的孫氏。
那孫氏愣愣地看了這二人一眼,男的俊女的俏,還真是養眼。
倒是便宜這喬氏了,這女人就是有那勾人的本事。離了一個泥腿子還能傍上這么有身家的財主。
眼睛轉了轉,一溜煙往家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