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雅藝工坊里,也沒找到人。
母女倆均不在。
夏氏紛忙之中,特意見了他。接了他的包裹并問了他好幾句話。
夏氏已是聽自家女兒說過這個男人無數次。耳朵沒得都要起繭子了。
她沒有像何氏那樣一提起岳仲堯就咬牙憤恨不已。她已是快當祖母的人了。在她的心里眼里,還是一家和睦最為重要。
當然男人也要有所擔當,不然還不如沒有。
夏氏把岳仲堯上下一通打量,又聽他說包裹里是帶給喬明瑾母女倆的東西,心里倒是暗自點頭。
詢問了他好幾句,才給他指明了方向。
岳仲堯辭了工坊眾人,便外出尋妻女。
雖然云錦和何氏對他仍是不咸不淡的,但他倒也沒失了禮數。
瑾娘娘家表哥自然也是他的表哥。
喬明瑾母女倆此時正在林子里。
正逢農忙,秀姐忙她家地里的活去了。岳大雷也只在收工的時候幫她一把,她便把兩個孩子也拎去田間地頭幫襯去了。
喬明瑾家的雞一直是云錦每日晨起用牛車拉了去林子放養,中間或喬明瑾或秀姐去添水添食。
地里不忙的時候添水添食多是秀姐的工作。給喬家的雞添水也不過是順手而已。
待日落收工時,云錦又再伙同岳大雷一并去林子里把雞引入籠里,再連籠帶雞放上牛車拉回喬家來。
這幾日因著農忙,喬明瑾除了自家的雞倒把秀姐家的雞也一并攬了過來。
也不需添食,林子里多的是蟲子給它們吃飽。只不過要偶爾去看看是否要添水或是有別的東西咬著了雞。
這林子,喬明瑾也多日不曾來了。
林子里的木樁子已是幾乎起之殆盡。就是經年砍伐下來的木樁子都被起了出來。
許是農忙又許是再無可起之木樁子,林子里鮮見人煙。
這林子看著并不像到處開挖的樣子。自得了喬明瑾的令,不把坑填平踩實。不會遣人看樁估價。又有村長時不時講訴一番優患意識,林子里并不見坑坑洼洼的現象。也沒見什么深坑留下。
倒是逢著農忙,林子里又被翻了一遍。
枯葉爛葉的都被人用竹耙鐵鏟的連同下面的肥泥起了肥地去了。
林子里干凈得像是富戶家的后園。也能讓人放心大膽地下腳了。
先前進林子還要用枝條在前方拍打,恐前面藏了蛇蟲或是別的什么。如今倒是看了個清清楚楚。
猶記得自己帶著琬兒剛搬出來時,在林子里找食。挖陷阱逮野雞、砍柴捉野兔,如昨日般還歷歷在目。
如今地上像被起了一層皮似的,哪里還找得見野物的足跡?連野物的糞便都看不見。
喬明瑾往自家的雞槽里和秀姐家的雞槽里分別添了水。這才四下里看了看。
爾后又牽著琬兒找到林子后頭的那條小河。
如今河還在,水也還清澈著。河里的香蒲也密密地長著,想必很快又能采了。
因她保密功夫做得佳,至今下河村的村民還不知這蒲草竟是能吃的。
小河里除了蒲草茂密,間或還有其它的雜草,河的那頭水草也仍然豐澤。
只是再沒了野鴨。
蒲草尚能遮掩一二,那野草里的野鴨如何遮掩得住?
早在全民進林子逮野雞捉野兔。還聰明地學了喬明瑾的“撐竿飛渡”。哪里還有什么野鴨敢不要命地棲息在這片水域?
喬明瑾在河沿邊走了兩步。看著對岸笑了笑。
過往的苦楚,都已是隨著清風消逝。
日子流轉,再尋不到往日的蹤跡。
一年了。
不知他們好不好……
琬兒一直安安靜靜地任喬明瑾牽著,在林子里四下逛圈,此時見喬明瑾愣愣地看著河對岸出神。等了一會,看喬明瑾越發如雕像般挺直不動,細看連眼珠都不動了。
琬兒初時只是仰著頭看著。這會輕輕扯了扯喬明瑾的手,看喬明瑾仍無反應,竟是有些嚇到了。
四下里看了看,林子里一片靜謐,嚇得她幾乎貼在喬明瑾的大腿上。扁著嘴帶著哭聲喚道:“娘……”
直喚了兩聲,喬明瑾才回過神來。
看見女兒已是淚盈于睫,心疼地為女兒擦拭:“怎么了?”
把女兒上下看了看,又左右張望了下,看女兒向她張著手,忙俯身把女兒抱了起來。
看琬兒緊緊攬著她的脖頸,便拍著女兒的背脊柔聲道:“琬兒怎么了?娘在這啊。”
“娘,你不要離開琬兒。別不要琬兒。”
女兒帶著哭音哀哀的哭求,讓喬明瑾心疼不已。
“娘怎會不要我們琬兒。娘方才是在想事呢。”撫著女兒的背,哄了好一會才讓琬兒緩了過來。
這孩子自小就沒有安全感。若是自己把她拋下了,留在岳家,也不知這孩子以后會怎樣。
喬明瑾嘆了一口氣。自己沒有經過分娩的痛楚,平白得了這么一個小東西。可是自從她小手抓著自己不松開的那一刻開始,早已是血肉相連。
喬明瑾呆呆地又往河對岸望去,只是什么都看不到。
也罷。不念不想不見……
喬明瑾把女兒小小的身子往上顛了顛,轉身返回。
“瑾娘,琬兒……”
有聲音高高低低地傳來。
喬明瑾頓住腳細聽。
琬兒也聽到了,支起小身子,扭頭往前路望去。
“瑾娘,琬兒……”聲音再次傳來,越發清淅。
“娘,娘,是爹爹,是爹爹!”
小東西掙扎著要下地。頓了頓又怯怯地望向喬明瑾。
喬明瑾嘆了一口氣,把她放下地。小東西倒沒往前奔去,只牽著喬明瑾的手等著那里。
看聲音好像要偏向別處。著急地抬頭看了喬明瑾一眼,便往前傾著身子,揚聲道:“爹爹,琬兒在這里!”
便有腳步聲急急傳來。
伴著枝葉相撞的聲響。
“瑾娘,琬兒!”
岳仲堯臉上帶著驚喜。已是大步走到母女倆的面前。
琬兒早已是撲到了他的懷里。被岳仲堯高高地向上拋了幾拋。
這是父女倆最愛的游戲。
小東西笑得嘎嘎清脆做響。
岳仲堯抱穩了女兒,讓她好調整氣息。看著眼前的妻子,心下歡喜。揚著嘴角柔聲喚道:“瑾娘。”
喬明瑾向他點了點頭。
“剛回?”
“嗯。我到家里和作坊找你,你們都不在。說是在林子里,我這便來了。”
喬明瑾嗯了一聲。
岳仲堯盯著她貪看了一會,對她淡淡的態度也不以為意。
轉身問琬兒:“和娘到林子里來做什么?”
小東西一手圈著她爹的脖頸,一手比劃:“和娘來給雞添水。還幫秀姨給雞添水。我和娘還摘了幾叢黑木耳。還和娘到這里來看野鴨。可是野鴨都沒來。”
岳仲堯耳聽著女兒軟糯糯的聲音,心下無比滿足。
圈緊了女兒兩分,又道:“野鴨想必是不敢來了。琬兒要是喜歡。下次爹給你帶幾只小鴨崽給你玩。”
“真的嗎?那小鴨子全身毛絨絨的。還會用嘴啄人。可好玩了!上次凳子偷偷從他家里拿了兩只來給我看,那鴨子走路還搖搖擺擺的,可好玩呢!”
琬兒直說得兩眼放光。
岳仲堯看得歡喜,正想著下次給女兒帶幾只回來玩,又聽到女兒說道:“還是不要了。我要看就到凳子家看好了。我和娘都沒時間養它們。”
岳仲堯不忍女兒失望,正待想些什么辦法,又聽琬兒說道:“我只是覺得好玩。下回想看就去凳子家看就行了。爹還是別買的,可難養了。還要趕著它們去吃水。”
岳仲堯看了喬明瑾一眼,又撫著女兒道:“好。那等我們琬兒有空的時候咱們再養。這次爹給琬兒帶來別的好玩的東西呢。”
“真的嗎?在哪里?”
喬明瑾看著父女二人歡歡喜喜地說著話,率先往來的路上走去。
岳仲堯抱著女兒緊緊跟著后面。
看著半臂距離的嬌妻,嘴巴張了數次,在嘴里渾淪了好幾次次,就是沒能說出一句半句溫情的話。
日思夜想的嬌妻就在眼前……
“瑾娘,我這次有幾日農假……”
喬明瑾輕輕嗯了聲,并不接話。
岳仲堯竟一時又不知如何接話,只恨不得捶幾下腦袋。
“爹爹,這次你能在家里呆幾天嗎?”琬兒很是高興,眼睛眨巴著帶著期盼望著岳仲堯。
岳仲堯笑著對女兒點頭:“嗯,爹能在家陪琬兒幾天呢。”
小東西聽了立時高興地直拍手。
“娘,娘,爹能在家呆幾天呢!”
“嗯,娘聽到了。”
“那娘,我能不能跟爹爹一起睡?”
喬明瑾聽了腳步滯了滯,岳仲堯聽了有些尷尬,又帶著些期盼,直盯著半臂距離的喬明瑾的背影,差點沒盯出洞來。
喬明瑾沒應話,只埋頭往前走。
琬兒又問了一次,仍沒換來喬明瑾的回音。父女倆不免有些失望。
岳仲堯拍了拍女兒的背,小東西便抿緊了嘴巴,復又趴在了岳仲堯的肩頭。
“有幾個衙門的同袍家里沒什么田地,我請他們到岳父那邊幫忙幾天,他們也應了下來。后天……”
“不用了,我家那邊爹娘已是請了人了。”喬明瑾打斷道。
岳仲堯愣了愣。
請了人了?
“這,花這個錢干嘛?反正他們也是閑著。”
“不用了。都已是安排好了。”
岳仲堯一顆心忽得往下墜,只愣愣地看著喬明瑾走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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