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慶漁歌很有些無語,這些老家伙開口閉口就是條件不行,伙食差呀,房子舊呀,補貼不夠添衣服的呀等等。真要全按他們的意思寫了,這篇稿子還通得過么?當然,劉羽要打招呼的話,通過問題不大,關鍵是總不能隨便一個稿子劉羽都要打招呼吧?
“這里地理環境還不錯,周圍是學校,相對安靜。”慶漁歌自言自語說了句。
沒想到,秦老頭當即便惱了,吹胡子瞪眼嚷嚷:“好什么好啊!你們記者就會說好聽的,專干好的寫,你哪里看得我們好了?”
“說伙食,按照標準,三餐中一餐有肉,但實際呢?三天才有一回肉吃!標準上,一餐是每個人八塊錢的伙食,但我們算過,攤上買菜的錢、煤氣錢、油錢、各種調料錢以及做飯的人工錢,滿打滿算分到每個人頭上不超過五塊!”秦老頭掰著手指頭數。
“再說說補貼,說好的一個月領取4的補助,拿到手的卻只有448!那41塊上哪了?一個人少發41,光我們所就有30來號人,你算算有多少?這些錢都去哪了?”
“咱們接著說,這房子七十年代建的,破舊成啥模樣了?我屋里頭一到下雨天就得放臉盆接水,光是挪床,三年我就挪了十回,沒法住人了!”
看秦老頭說得義憤填膺,慶漁歌保持著職業式的微笑,偷偷望向劉羽的目光卻滿滿都是無奈和苦澀。
這些老干部生活狀況的確不能用好來形容,但就劉羽看來,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是的,他們老了,但不愁養老金,月月安心領,不愁補貼,月月按時拿,三餐有人供,生活用品上面發,病了還有國家買單醫療費。可同樣是他們那個年代走過來的工人呢?養老金誰給?補貼誰給?三餐誰給?房子誰給?生活用品誰給?醫療費誰報銷?
他們看起來可憐,理直氣壯的叫苦連天,卻是引不起劉羽的同情,比他們慘得多得多的人一大堆,有什么臉還一個勁叫改善?
當然,劉羽想法有些偏激,大道理卻還是擺著,風山對老干部的政策落實確實出了問題,這一點不容置喙。但絕對不至于到他們要義憤填膺的地步,他們反應如此激烈,無非是想爭取更好的利益罷了。
“好,我都記下了。”慶漁歌含笑點點頭,只是笑得比較苦,哎,報道也成了人們宣泄不滿,爭取利益的道具。
眼看慶漁歌要走,秦老頭最后一拍腦袋,拉著慶漁歌指了指他們身后那高高架起,足有五六十米的塔吊。所謂塔吊就是工地上那種類似吊車功能,快速上下運輸重型建筑材料的器械,橘黃sè,能夠不斷加高,很常見。
“小姑娘,這件事你一定要反映一下!”秦老頭此話一出,幾個老頭便如同被點著了的火藥,嚷嚷個不停。
“現在的商人都不講公德了,半夜里機器在轟隆隆的響,沒法睡,我們人老了,睡得輕,它一響,我們就一晚上睡不著!你看看,本來30多個老伙伴,現在就剩下我們幾個無家可歸的,他們都去兒女家避難了,房子也出租給學校里的娃子。”
秦老頭說的砸得響的機器,應該是打樁的樁機,就是一個三角形的高大鐵架子,中間的孔放置一根鐵柱子,通過吊車高高吊起,利用重力加速度,以及柴油機的動力猛地往下砸,砸出深孔來,俗稱打樁,打出來的孔洞是建地基的,也叫樁孔。在打樁過程中,產生的噪音的確非常巨大。
而且施工現場就在他們后面,噪音更大了,對老人來說真就是折磨。
“小姑娘,前面的事你不報道就算了,我們老家伙理解,現在都是報喜不報憂嘛,但這件事你一定要給我們解決好啊!”秦老頭顯然深受其苦。
慶漁歌看看劉羽,遲疑道:“你們沒跟施工負責人溝通嗎?”
“溝通有屁用!”劉老頭爆了句粗口:“我們找他們講理,他們怎么說的?耽誤了工期,誰來賠?你們怕吵可以不住嘛!”
劉羽眉毛掀了掀,前面的老頭們吐苦水,劉羽報以嗤之以鼻的態度,但施工噪音,卻真不是老頭們的錯,而且施工方的態度,也叫人惱火。
你們施工吵得人睡不著,人家找上你們,你們可好,不說道歉的話,反而站著說風涼話!
“幾位老領導,你們耐心等等,我跟他們交涉一下看看。”劉羽發話了,算是給慶漁歌解圍,而且這里是公安老干部所,能幫個忙,劉羽不介意順手幫幫。
“你?”劉老頭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劉羽一眼,眉尖一挑:“你是單位的?”都是干過領導崗位的,多少能看出點劉羽像官場中人。
“一個小干部,你們等等,我去問問。”劉羽微微頷首折身便走,來到工地門前。
通常大型工地都是有保安,不過劉羽拿出jǐng察證,進來就很方便。
直接找到項目經理辦公室,一個姓唐的中年經理正在看……
“jǐng察?你來有事么?”唐經理底氣挺足,對上jǐng察也沒啥氣弱,直直的問了句。
劉羽把噪音跟老年干部所的事簡短說了說:“所以,貴方調整一下打樁時間點吧,影響到他人正常休息,這就不應該。”
“我們施工是有期限要求的,這么做也是為了趕工期,至于噪音,我個人覺得還好。”唐經理指了指外面轟隆轟隆響的樁機:“噪音也不是很大嘛,忍忍就過去了。”
說著,唐經理瞥了劉羽一眼,淡淡道:“那幾位老頭,我看也是無事生非,想訛點錢,這樣的人我見多了,jǐng官,你可別被他們騙了。”
劉羽笑了,白天到處都是轟隆聲,聽起來樁機聲音不大,但是夜深人靜時,打樁的聲音就顯得大得多。而且,在姓唐的看來,是無所事事的老頭訛詐他們工地。
“噪音大不大,你心知肚明。”劉羽面無表情道:“一句話,對周圍的影響,你們得負責。”
心不在焉的聽劉羽把話說完,唐經理有些不耐煩:“好吧,我知道了,晚點再問問我們老板。”
“現在就問。”劉羽淡笑著發話,哼,晚點?你是敷衍都懶得好好敷衍了。
唐經理著惱了,翻翻嘴皮子:“這位劉jǐng官,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件事不是你們jǐng察管吧?”
劉羽瞟了他一眼,淡淡道:“這是我們公安的干部退休所,你說我該不該管?”
唐經理鼻孔哼一聲,目光轉向電腦,點了開始鍵,繼續著哼哈哼哈千年的等一會的大白蛇,看都不看劉羽一眼:“你找我們老板吧,我做不了主。”
嘿!非得敲打敲打吧!
出了門,劉羽想了想,既然是搞建筑的,離不開建委吧?所以一個電話打給了黃繼連。
黃繼連這會正在午睡,陡然給電話驚醒,心情能好?但看見來電的居然是劉羽,登時心情好得跟晴天似的。王大彪把伯爵的事說了,劉羽不僅認識唐晨,而且似乎非常吃得住她。
“哈,劉羽,你怎么記得跟我打電話了?今晚小酌一下?”黃繼連自來熟,笑哈哈的說著。
劉羽微微笑了笑:“行啊,看晚上時間吧,黃主任,我這邊有個工地噪音大,你那邊管不管得了?”
黃繼連想都不想,不屑的脫口而出:“工地是吧?不是我們建委管那是誰管?噪音這個問題,我們早就想抓一抓了!”事實上,建委是不可能管噪音的,這事純粹得罪人的差事,而且就職能上講,更靠近環保那邊才對,建委一般情況下都不理會。
可是現在嘛……
“這樣,劉隊長,我叫霍三福過去,這事他出面就行,我去了反而不好。”黃繼連說道,的確,黃繼連可算是市領導了,貿貿然為了點噪音跑人家工地去,沒準被有心人解讀出啥意思來了。
“霍三福?”劉羽詫異,你一個抗震處處長來干嘛?
直到霍三福近乎諂媚的賠笑解釋,劉羽才明白。
“嗨!噪音當然不歸抗震處管,但你的在建房屋抗震程度有沒有達到標準,我總能管吧!”霍三福理所當然的發話,稍稍解釋道:“大型工程都必須按圖施工,而在結構施工圖上,是必須有抗震等級說明的,設計圖在審核的時候需要我們抗震處和人防部門聯合蓋章,單單這一條就能把他給卡死!”
“現在,既然已經處于打樁階段,圖紙肯定是過了,但我們可以檢驗檢驗部分材料的抗震程度嘛?而這個檢測總要時間不是?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月,你耽擱得起,我當然就等得起。”霍三福笑的回答。
劉羽輕輕嘆口氣,現管的部門要化點緣,不是一般容易,也許張張嘴人家就嘩啦啦的送錢來了。
于是,當唐經理再度見到劉羽時,大白蛇是沒了,本人也恭恭敬敬的捧上好茶,和顏悅sè的陪著笑。
“霍處長是吧?我們保證材料都符合國家標準,已建部分也達到抗震標準。”唐經理笑呵呵的,從桌下摸出兩份厚實的信封推了過去,約莫一兩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