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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五章 卑鄙得崇高

  其實,劉羽哪有證據?如果有證據,他直接讓人來抓了,何必親自來?那竊聽器沒有指紋,并不能證明什么。他親自來,無非是會會這個牛逼哄哄的院長,怎么樣的人才有膽子在公安廳裝竊聽器。見了之后,大概能確認是啥德行了,無非是個狷狂的文人罷了。

  “呵呵,你走了,福利院影響才會好。”劉羽見識了幾幢福利院的奇葩事,對其這番話頗為反感。

  文昭硬著脖子說道:“我不能跟你走,孩子們離不開我!”

  劉羽揶揄道:“難道把捐贈給孩子們的物資拿去變賣,也是離不開你?”

  嗯?文昭一愣,隨后不僅沒心虛,反而挺直了胸膛,直視著劉羽的目光:“我是為了孩子們著想!”

  劉羽對氣機的把握很準確,此刻清楚的感受到文昭的坦蕩,不經有些狐疑,怎么倒賣愛心物資,還賣出自豪感來了?難道是我誤會了什么?念及至此,他反倒不及給文昭幾個耳光了,好整以暇的坐下,淡淡道:“說說看,倒賣愛心物資,你怎么倒賣得理直氣壯?”

  咦?文昭也不傻,看出劉羽態度有點變化,遲疑了下,便放下身段,恢復那風輕云淡的模樣,陪同坐下道:“這些物資拿出去變賣,換取現金,是非常有必要的!”

  “這么跟你說吧,這個福利院,要垮了,到處缺錢。”文昭說道。

  劉羽好懸沒給嗆到,一個市兒童福利院,一個市級事業單位。怎么可能說垮掉?就算這事業單位不會經營。沒有利潤來源。可民政局每年的撥款給吃了?一個市級福利院,必然是全市福利院的樣板,民政局不管如何都要大力扶持吧?

  “怎么垮掉?”劉羽追問。

  文昭有點猶豫,這涉及到了民政局的問題,可隨后他訝然,他不就是找劉羽來對付龔柳珍的么?結果劉羽找上門來問情況,他反倒還遮遮掩掩的。于是,一五一十道:“要從福利院的地皮說起。這里雖然不是市中心,可地皮還是值點錢的,一年半前,民政部出了份市福利院的改造項目,對現有福利院進行局部改造,說是改善福利院現有環境,翻新、增添設備什么的,其實重點內容就是,福利院西南側的三棟宿舍樓要拆除,那塊地皮用于商業用地被收回征用。”

  “你知道的。福利院內都是兒童,很多年紀小。不適合住高層建筑,所以宿舍樓最高不超過三層,采用的是立體回形結構,增大內部宿舍量,這樣一來,占地面積就很大,三棟樓連帶中間的相應綠化帶,足有100畝地。”

  “按理說,這是上級的要求,作為下級部門,我們應該遵守的,但是老院長,曾紅堅決反對!因為,拆除了三棟宿舍之后,民政局并未有新的宿舍建設計劃,問民政局,上面的回答是,建議在剩下的三棟宿舍增加床位,合理縮減成本。”

  “這簡直是好笑!”文昭氣憤道:“一共六棟樓,本來房間就緊缺,基本上每間房都有兩個上下床,一共住四人,即便這樣已經很擁擠了,如何還能再塞進一倍的人數?難道要多出來的孩子睡大街?一群沒親眼見過的官老爺,想當然的憑空拍腦子決定!”

  “曾紅院長多次與上面溝通,樓房不能拆,如果拆,必須建新的宿舍樓,最后負責本次規劃的副局長龔柳珍發話,最多拔一座新的,其余福利院自己想辦法。曾紅院長肯定不干吶,福利院一向是缺錢的地方,加上沒有其他的經營項目,拿去變錢修樓房?于是,曾紅院長就跟上面頂起來了。”

  說到這里,文昭唏噓一嘆:“最后結果你應該知道,曾紅院長涉嫌貪污,被雙開,進而被檢察院調查,現在,還在看守所吧。”

  真有這么大公無私的院長?劉羽表示懷疑,不惜下獄也要為孩子們爭取房子住,這在官場,尤其曾紅是一個官場老油條,劉羽本能的懷疑。

  “當然,曾紅院長未必沒有私心……”文昭點了根煙,夾在指間,苦嘆:“他貪污的證據,都是真的,在這里她干了六年,一共查出截留了700萬善款,這筆數額不小,福利院一年才總計600萬的撥款而已,而且,作為她的助理,我比外人了解得更多,她似乎并不是單純的為孩子們要新宿舍,而是想從那塊地向開發商索要更多好處。”

  劉羽心說,還真是這樣!聽起來是曾紅為孩子們奮不顧身,最終身陷囹圄,遭受冤屈,令人悲憤,真實情況則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益沒談攏,擋了人路,被干掉而已。

  “嗯,然后呢?你怎么從助理當上院長的?且不提福利院里一大把資歷比你老的副院長,既然龔柳珍把曾紅搞下來,怎么也要弄個聽話的上去吧?”

  文昭高深莫測的指了指自己鼻子:“呵呵……所以,我上來了,那些老院長都沒戲……曾紅,就是我舉報的,貪污的材料,也是我提供的。”

  劉羽訝然,好吧,原來,龔柳珍拿掉曾紅,是文昭投誠的原因,那么龔柳珍投桃報李,把文昭這個聽話的家伙扶上來就顯得再合理不過了。

  “呵你還真是養不熟啊。”劉羽不由看扁此人幾分,當了曾紅助手,背地里捅曾紅刀子,得了龔柳珍扶持,上位立馬跟龔柳珍對著干,暗地里還給龔柳珍下絆子。不管曾紅和龔柳珍人有多差,文昭兩次背叛卻是不爭的事實,這種人,沒誰敢用,哪怕他的出發點,是看不慣曾紅的貪婪,是想從龔柳珍手里保護孩子們的宿舍樓,可其行為,真心讓人想保持距離。

  “我只想盡一份職責。守護好我的原則就行。”文昭說道“沒來福利院之前。我想大展宏圖。來了福利院,呆了幾年,看多了一個又一個被遺棄的殘疾孩子,我想的,只有給他們多一點關愛罷了。”

  “所以,舉報了曾紅,我順利當上了院長,然后封住了大門。把施工車攔在門外,以行動捍衛孩子們僅剩的家園,我能做的,其實也只有這些而已。”文昭苦澀道:“隨后,惹惱了龔柳珍,如果福利院連續出現院長被調查,事情就容易被人關注到,她自己就被動了,所以,龔柳珍對我也無可奈何。只能從撥款方面狠狠壓制,只保留最基本的福利院運作撥款而已。”

  “福利院暫時保住了。可經費太少,經常出現孩子們伙食不夠的情況,為了減緩這種情況,我只能要求從各工作人員工資、福利里強行扣除一點了,維持伙食了,呵呵,我想福利院的人,巴不得我學曾紅,被拿去調查的很多吧?”

  劉羽聽了,恍然大悟,為什么連門口的保安得知劉羽是找文昭時,會露出那種厭惡的表情,連保安那點可憐的薪水和福利也克扣,文昭做得夠絕啊!他這么一搞,完全是拉集體仇恨啦,跟劉羽現在處境有點像,遲早完蛋,時間問題而已。

  這么一想,劉羽忽然發現,文昭跟剛進體制時的劉羽頗有些相似,為了一些自己堅持的原則,往往會不擇手段。不同的是,文昭的手法說好聽叫曲線救國,說難聽叫卑鄙陰險。

  繞來繞去,原來繞出這么一幢秘聞。曾紅的故事告訴我們,那些看起來高大上的人,未必就值得稱頌,文昭的故事告訴我們,有些陰暗卑鄙的人,卻值得尊重。

  “呵呵,你自己的選擇,不后悔就行。”劉羽對文昭安裝竊聽器,忽然沒那么生氣了,文昭卑鄙,非常卑鄙,卻卑鄙得崇高,令劉羽想撒氣也撒不出來。劉羽放平了心態,當做聊天詢問:“那么,愛心物資怎么回事?”

  文昭悠悠一嘆:“你看到的變賣愛心物資,也是為了將物資變現,支援伙食,那些愛心物資啊……呵呵,現在的人吶,幾個是真有愛心呢?那些捐贈物資的企業,說來也是笑話,冬天給你送賣不出去的蚊香,夏天給你捐贈擠壓的襖子,他們借助媒體炒作一下,順便做做廣告,咱們還得千恩萬謝,高度贊揚他們的愛心。”

  劉羽對中國的慈善感觸頗深,擺擺手道:“不能這么說,無論他們出于何種動機,不管他們捐贈的物資是否符合需要,只要他們捐,咱們就要感謝,他們做差了是他們的事,我們受捐者卻要保持最基本的感恩心。”

  文昭一怔,似懂非懂的點著頭。

  “好了,該走了,本想來給你幾個耳光,現在改變主意了,耳光留著,有空再來。”既然沒了教訓他的心思,劉羽呆下去也沒啥意思了,雖然盛怒而來,卻沒能夠發泄,多少有些悻悻,可怎么說呢,看到一個青澀的干部,為了一群無助的兒童跟人拼命,遇上這樣能夠稱之為美好的事,劉羽如何好意思煞風景?

  “現在……走?”文昭打心眼里松口氣,這一關是過去了,劉羽給他壓力還是很大的,這個在中州翻云覆雨的人,他難免忌憚,而且,對上他,文昭有種秀才遇上兵的無力感,好在,這個“兵”很特別,似乎有著跟他類似的“正義”,在得知他的初衷之后,竟然將他輕輕放過了。文昭頗有種找到同道人的感覺,所以,聽劉羽要走,忽然有些失落。

  劉羽一愣,感覺出文昭的情緒,不由莞爾:“那,我轉轉福利院,看看。”

  文昭一喜,忙扯了扯發皺的衣擺“好,我帶你轉轉。”

  福利院面積還是挺大,宿舍樓就占了將近兩百畝面積,加上行政辦公、護理室、儲物倉等地,總計四百來畝地。在操場上,很容易看到一些收留的孩子玩鬧,偶爾有照料人員給孩子做檢查。

  掃視一圈,劉羽道:“身心殘疾的很多啊。”大概掃視一圈,劉羽發現十個孩子里,有六個不是身體殘缺,就是智障問題,僅有三四個看起來是正常孩子。

  文昭遠遠望著孩子們。露出會心的微笑。聞言。笑容一僵,語氣里含著說不清楚的情緒,像憤怒又像無奈:“呵呵,何止很多?你看到的,都是身心殘疾的孩子,很多看起來正常的,不過是疾病出在身體里罷了,像一些先天性疾病。患了絕癥的,正常的孩子,進來后,很快會被沒有孩子的家庭領走,只留下這些身心殘疾的,在這里過一天是一天……”

  都是殘疾么?劉羽有點驚訝,可并未超出預料,福利院類似情況很多,健全的小孩,容易被領走。有殘疾的,有大病的。無人能領養。

  “都是不愿負責的父母,隨意丟棄孩子,既然如此,何必生下來,讓孩子平白來世上遭一回罪?”文昭深惡痛絕的厭惡,說話有些激動。

  劉羽接觸過太多這樣的父母,略有感觸道:“有些父母,也有屬于自己的無奈……”

  文昭深呼了口氣,讓自己安靜下來,沉聲道:“我只是同情這些被遺棄孩子,特別是那些患有先天疾病的孩子。其實,這些孩子被送到福利院,也只不過是活一天是一天,跟留在他們父母身邊沒分別,一些父母以沒錢治病為由將孩子遺棄,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那些先天疾病的孩子,福利院并不會承擔他們的醫療,費用太高昂,福利院承擔不起,只能保證他們最基本的生活供給和適當照顧,當疾病發作,他們也只有慢慢病死的份……我相信,如果能選擇,這些孩子其實更愿意在最后看一眼這世界之前,看到自己的父母。”

  “尤其,那些漸漸長大的孩子,當他們懂事之后,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什么之后,會很痛苦,所以福利院有常駐心理輔導師,一些照料人員,也專門被要求學習過心理知識,目的就是開導這些孩子,不要有極端想法,以往,福利院都會發生類似事件,承受不了現狀,受了刺激,都會產生極端想法。”

  劉羽聽了,心情說不出的沉重,產生這種遺棄的悲劇,能怪誰呢?怪父母心狠?但也許父母也有苦衷。怪政府不作為?但政府所能做的,也僅僅只有文昭所說的那樣,保障基本的生活供給和適當照顧,指望政府承擔高昂醫療費,給所有患大病的孩子治好病,并不現實。

  “其實,對那些因為先天疾病被遺棄的孩子,父母如果在懷他們時,多做一些功夫,就不會讓孩子生下來遭罪了。”文昭感嘆道:“懷孕期間,對胎兒做全面檢查,盡早查出孩子是否患有隱形等先天疾病,選擇讓孩子流產,就不會發生遺棄先天性疾病孩子的事了……如果這一點能保障,被遺棄的孩子能少掉一半。”

  聞言,劉羽道:“理論不錯,現實卻是另一回事,一套檢查做下來,從母親b超到驗血,從羊水細胞檢查到染色體核檢查,費用幾千,這幾千對很多家庭來說可能不多,但對一些家庭而言,是很大的開支,加上沒有檢查胎兒健康的強烈意識,許多家庭都會省去這一環節,僅僅做b超檢查胎兒發育是否畸形,所以,未來很長時間內,這一現象都會持續。”

  文昭苦嘆:“這才是最無奈的地方啊,政府不重視,不給予大力提倡和適當補貼,這個現象還會持續很久。”

  如果給我主政,我會怎么辦呢?劉羽腦海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跟文昭聊了一陣,對方挽留吃飯,劉羽拒絕,回來的路上卻給江心月撥去了電話。

  江心月態度很平靜,好像此前沒發生過什么似的,仔細詢問福利院的情況,聽了眉毛微微皺起:“我知道了,我先了解下情況。”如果福利院情況真到了這樣糟糕的地步,以至于福利院的工作人員要自己貼錢才能維持基本運作,她無論如何要關注了。

  “謝謝你。”劉羽感謝道。

  “這是市里的事,不用謝。”江心月回應道。

  劉羽道:“是另一件事,謝謝你為我向韓飛明求助。”

  江心月表情一滯,眸光閃動,鼻頭一酸,口中卻倔強道:“誰說我為你?好了,沒事掛了!”說完就把電話給壓了,呆呆的望著天花板,一會不由自主的笑一會輕聲埋怨,許久之后才臉色一正,將張玉喊了過來:“你去了解下市兒童福利院的情況。”

  張玉搜集信息很快,吩咐下去,不過第二天功夫就把消息搜集回來,雖然沒有劉羽了解到的內幕,但福利院的現狀卻是很明顯。

  “這個龔柳珍!”江心月看了詳細報告,很是不滿龔柳珍的作為,奈何人家有個好老師,江心月也對她束手無策“通知這院的院長,明天來我辦公室一趟。”

  當文昭接到通知時,呆愣得久久說不出話,他當然知道得到一個市委書記的約見有多么可貴,他更震撼的是劉羽的手眼通天,前腳離開,后腳就讓市委書記關注到這里。

  最后,所有的震撼,化為了文昭一句感嘆“都說劉羽當的不是官,現在,終于信了……”

  兩天后,今天是大部分政府機關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劉羽給戶籍管理小組開了個簡短的總結會議,中午聚餐,吃了個飯。

  飯后,劉羽來到刑偵隊,這里,已經有倆負責案件的警員整裝待發。

  “走吧,把龔柳珍帶回來。”劉羽眸中一冷,準備了這長時間,終于可以下手了,也許這次帶人,捅的是馬蜂窩,可他還真要把這個馬蜂窩捅穿試試!

  老豬忽然有種想掐死書里所有女主的沖動,特強烈,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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