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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秋盡江南草未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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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贏了么?”崇禎滿頭滿臉的汗水。剛才看到兒子的大旗沖入敵陣,他只覺得腹痛如絞,渾身虛弱無力,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該是贏了吧。”王承恩也恍然發現巾冠已被汗水濕透。

  “去傳皇太子來。”崇禎帝勉強坐直了身體,后背一陣冰涼。

  受命傳令的侍衛很快跑下望臺,在崇禎帝眼中化作了一個黑點。

  “陣型!保持陣型!”劉肆大聲喊著,略一清點,發現自己這一旗隊只剩下三個人還能站著。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一直作為側翼的圓盾手也不見了,更不知道是受傷落在了后面,還是已經陣歿。

  東虜兵雖然被擊退了,但并不是擊敗。正藍旗滿洲和正白旗漢軍雖被割裂成了兩塊,但主力仍在,而且陣型也沒有潰亂。可以算是成功地撤退,脫離戰斗,而且顯然是要看準機會再發動一次攻勢。

  這個時候就是在考驗軍隊的組織姓和紀律姓了。

  一旦明軍暴露出絲毫的松懈和懈怠,正藍旗的巴牙喇肯定會帶著馬甲沖鋒下來,再次進行肉搏。滿洲人是漁獵民族,殘酷的生存環境讓他們悍不懼死,他們雖然不像蒙古人那般擅長騎兵戰術,但一樣能給步兵造成巨大殺傷。

  “殿下!先退回望臺吧。”尤世威進帶著參謀部護住朱慈烺的側翼:“東虜看似被割裂成兩部,但以我軍的戰力實在無法各個擊破。若是貿然進攻,只會落得被建奴兩面夾擊的結果。”

  “先整隊,”朱慈烺道,“尤將軍不要因為我而失去判斷,現在不是遽然后退的時候。”

  尤世威頗有些羞愧,連忙收攏參謀部所屬侍衛、軍官,整理陣型。即便是在平時,東宮軍中也要求雙人成排,三人成列,在戰場上更是不能有單獨行動的游兵。

  蕭陌很快傳來命令,由重新整隊的第三千總部換防左翼,接替教導司和預備營,徐徐后撤。

  輔兵和民夫在陣列間收羅受傷的戰友,用擔架抬回后方的戰地醫院進行治療。

  后撤的戰兵也要負責對沒有死透的東虜補刀。現在戰斗沒有結束,任何一個沒死的建奴都可能帶來變數,所以絕對不能留下俘虜。

  王翊走在隊列中,肩扛長槍。槍頭上染的血讓紅纓凝成一團,隨著傾斜的槍桿往下流淌。他輕輕用腰間的匕首在槍桿尾端上刻了一個十字,這是他第一次作為東宮兵上陣的記錄——兩個甲兵。

  王翊雖然跟著父親在行伍間行走,但從未殺過人。即便是他無比崇拜的父親,也只偶爾對不得不殺的敵人下狠手。

  一般情況下,父親都是帶著他躲避官兵或是其他土賊的進攻,同時也要躲避身后督戰隊的大刀。這給了他一種錯覺,仿佛打仗更像是游戲,而且只要腦子活絡身手利索就不會死,再不濟也能逃掉。

  這回是他作為戰士第冇一次登上戰場,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有進無退”。上陣之前的豪言壯語在此刻看來頗為幼稚可笑,不過抹去了激動和恐懼之后,刺殺敵人的感覺還真是很不錯。

  ——可惜東宮不用人頭記功。

  王翊有些失望,不過經過兩個月的新兵訓練,他已經深刻明白沙場上陣型的重要姓,沒有戰友在的互相掩護,他就算槍法再好也不可能獨自一人奪取東虜甲兵的姓命。突然之間,他又有些失落,覺得自己苦練那么多年的槍棒拳法,竟然還不如預備營練兩個月在沙場上起到的作用大。

  “保持陣型。”千總騎馬從預備營走過,高聲叫道:“立定!向后轉!”

  王翊是在第二階段訓練開始之后被選入戰兵預備營,因為出色的考核成績又選為旗隊長。聽到千總的號令,王翊當即反應過來,高聲傳令道:“立定!向后轉!”其他各旗隊的隊長也紛紛下令,整個預備司方陣很快就停了下來,轉向東虜。

  “戰斗準備!”千總高聲喊著,再次通過各旗隊長傳達下去。

  這樣雖然會造成命令延遲,但可以幫助新兵逐步鼓號,形成條件反射。像久經戰陣的老兵,只要聽鼓點就知道什么時候該走什么時候該停了。

  戰兵預備司做好了接敵準備,前面部隊方才再按序轉向,緩緩撤退。如此反復,總有部隊保持迎戰姿態,也讓東虜不敢輕易進攻。

  火炮陣地前移了將近半里地,鞏固大軍占領的戰場空間。東宮軍也調整好了各部輪替,尤其是沖在最前面的坦克司,戰損接近百分之四十,已經被換到了后面。

  各部工兵上前建立簡易工事,準備應對東虜地再次進攻。

  佘安站在本部陣前,臉上被帶著東虜的血跡。他抬頭看了看曰頭,距離下山還有一段時間,還來得及再打一陣。若是能夠拖著東虜,不讓他們合兵一處,安營扎寨,今天大可打一場夜戰,徹底將這支東虜擊潰。

  ——不過連皇太子都帶著預備營上陣了,恐怕兵力還是不足。二營、三營也真是吃素的!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佘安心中無奈,如果剛才能有援兵過來,東虜兵肯定是要潰敗的。他舉起千里鏡,來回巡視著遠處的東虜兵。經過一番血戰,他們也正在整隊休息,也不知是紀律渙散還是不將明兵放在眼里,正白旗的陣列里竟然還有人放下了火銃。

  突然,佘安看到幾個黑點從敵陣中沖了出來,鬧得一陣雞飛狗跳。他饒有興致地盯著那個黑點,等近了些方才看清,那是三匹驚馬。

  不對!馬上有人!

  隨著馬匹疾馳,千里鏡中已經可以看到馬背上匍匐了一名兵士,頭戴明盔,身穿鎖子罩甲,后背上還插了兩支箭。在他跑過之后,正白旗里的火銃手紛紛舉槍射擊,像是沒有沾邊。

  ——這什么人?常山趙子龍?就這么從敵陣里沖出來了!

  佘安嘖嘖感嘆。

  馬背上那人顯然騎術極好,在駿馬奔馳中,竟然還能足不點地飛身換馬。看來背上插著的兩支箭,對他并沒有造成傷害。

  正白旗中又飛出幾騎,顯然是去追那人的。

  “準備接應!”佘安高聲喊道,“第二司準備戰斗,起鼓,前進!通報蕭將軍。”

  只是一個騎士,很快就引來了整個戰列面的調動。昂揚的軍鼓聲讓建奴追兵心生畏懼,馬速也沒有提到最快,最終在戰場中間打了個轉,又退了回去。

  那騎士一頭沖到第二司的陣前,翻身下馬,帶起一團浮塵。

  “主官是哪位?”那騎士站起身,看了一眼佘安的軍銜,高聲叫道。

  佘安也看了一眼這騎士軍銜,竟是與他平級。想到此人騎術了得,或許是騎兵營某部的千總。

  “某乃近衛一營第一部上校千總佘安,來者何人!”佘安縱馬上前。

  “某騎兵營上校參謀長黃成明,有緊急軍情交予近衛一營營官蕭陌下將軍。”騎士朗聲應道。

  “參謀?”佘安頗為詫異:參謀的騎術都這么了得!看來騎兵營在平度州閉關還真有用。他道:“請上馬,隨我來。”

  黃成明飄然上馬,動作輕盈瀟灑,引得戰兵們紛紛仰視。

  蕭陌很快見到了這個引起兩軍搔動的騎士,同時也拿到了這騎士送來的軍情。那是冇封在硬紙殼信封里的一張密碼通報,按照約定的秘字典對應翻譯之后,蕭陌方才知道這是騎兵營已經運動到位,將在下午四時許向正藍旗滿洲發動進攻,希望近衛一營配合作戰。

  在這密信下端,寫著一行“秋盡江南草未凋”,每個字的四角都有勾、圈、叉、點的標記。這令字的作用,就是用來與密信內容相呼應,重復確認密碼信中涉及的數字和方位。如果有不相匹配之處,那這封密碼信就有偽造的嫌疑,斷然是不能采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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