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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八 秋盡江南草未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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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騎兵營雖然是五千人的大編制,但是包括了馬場守衛和部分的馬夫、獸醫,真正參戰的戰力只有八百騎。傳令兵高舉令旗沿著陣列跑了一個來回,整裝待發的騎士上了戰馬,輔兵看管好換騎的馱馬,在訓導官和參謀們的領導下列陣防御,徐徐跟進。

  周遇吉站在最前方。他的親衛分列兩側,一字排開,背后的靠旗迎風招展。最外側的兩名親衛舉起了營旗和周字將旗,同時也是確定橫陣的邊界,不讓后排騎兵跑偏。

  “齊步走!”周遇吉下令道。

  三排騎兵陣列隨著旗號緩步前行,每排二百六十騎,另外還有二十匹游騎游走陣型后方和兩翼。每騎之間沒有半點間隙,被夾在中間的騎兵甚至不用握住韁繩,戰馬就會被左右戰友夾著往前跑。

  戰馬的速度漸漸加快,直到周遇吉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廝殺聲,東虜甲兵后陣呈現在自己眼中。

  在騎兵橫陣距離東虜后陣一里半的位置,巴哈納才意識到自己被明軍騎兵在背后捅了一刀。他不得不召回支援左翼的巴牙喇,統領甲兵和剩下的阿哈在后方列陣,同時派出塘馬向石廷柱求援。

  石廷柱得到求援的消息后,終于長舒一口氣。他之前見明軍騎手從自己背后而來,還以為明軍要拿他開刀,原來只是故布疑陣,真正目標是正藍旗的巴哈納。

  “主子!真的不救巴哈納么?”

  “不是不救,是救不了。”石廷柱面無余色。

  “攝政王怪罪下來……”

  大清軍法甚嚴,甚至有戰敗則斬的先例。

  石廷柱也深怕多爾袞怪罪,尤其見死不救無論是國法還是私情,都會遭人唾棄。然而此刻發兵去救巴哈納,恐怕連他自己都要折進去。

  不過……

  石廷柱心中暗暗尋思:當年老汗打渾河之戰。參將拜音達里、游擊伊郎阿見了明軍望風而逃,也不過是革職而已。所以說,關鍵還是根底夠不夠硬,站隊是不是正。如今朝中兩黃旗要反攝政王,攝政王要先除了豪格,看到正藍旗受損多半也不會震怒到什么程度吧?自己只要堅定站在王爺那邊。又有保全部曲的借口,留下一條命總能夠吧?

  “覺羅巴哈納早已經撤了,我們也跟著渡河北返!”石廷柱大聲道。

  那梅勒額真一怔,轉而明白了石廷柱的意思,這是要將敗軍的責任推到巴哈納頭上!到時候兩人互相指責,就看王爺信誰的了。

  巴哈納很快就發現正白旗漢軍的固山旗已經連影子都沒了,更沒有漢軍的援軍。

  “等我回去,非得剝了石廷柱的皮!”巴哈納咬牙切齒,叫道:“聽令:所有馬甲、巴牙喇、戈什哈。先破尼堪馬兵!”

  “大步跑!”周遇吉抽出四尺長的馬刀,高高舉起。

  騎兵們齊刷刷抽出馬刀,做好戰斗準備。

  胯下的戰馬大步向冇前,如同一道不可阻擋的洪流。

  令人恐怖的是,從側面看過去,所有的馬竟然整齊劃一,沒有一匹超出胸線。

  巴哈納從未有過如此絕望,一個詭異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盤旋:這真是明軍么?這真是那個一碰就散、一打就逃的明軍么!

  現在唯一的希望也就只有那些持弓疾射的巴牙喇和僅存的馬甲兵了。

  看到有中箭落馬的騎士。巴哈納略略有了一絲希望。

  然而這抹希望帶來的卻是更嚴重的窒息。

  明軍騎士落馬之后,戰馬很快就失去了前沖的動力。放慢速度,露出一個空檔。而后排的明軍騎手總能迅速填補這個空檔,保證馬墻的渾然一體。

  在大步邁進了足足一里地之后,周遇吉已經能夠看到正面巴牙喇的眼白和黃牙。他高舉的馬刀在空中虛劈一記,放聲喊道:“疾馳!”

  “沖鋒!”所有騎兵回應著主帥的口令。

  戰馬瞬間從大步切換到了疾馳,耗盡全力朝正藍旗巴牙喇沖去。

  沉重的馬蹄踩踏得大地震動。徹底擊潰了巴哈納最后一絲心防。他統領的是馬甲兵,也見過蒙古人的騎兵沖鋒。當騎兵數量足夠多的時候,組成馬墻并不稀奇,但從沒人嘗試過組成如此密不透風的馬陣。就算是騎術了得的蒙古人,也不可能在疾馳沖鋒的時候。繼續維持這樣整齊的陣列。

  深富戰斗意志的巴牙喇和馬甲仍舊朝周遇吉發起了進攻。他們組成的橫陣并不少于周遇吉的騎兵,在騎射中也顯露出他們的精湛戰技。然而這一幕在巴哈納眼中,卻無緣無故多了螳臂當車的悲壯。

  ——不能讓巴牙喇和戈什哈去送死!

  巴哈納終于醒悟過來,高聲嚷道:“鳴金!撤!”

  戰馬對沖的時間是漫長的,仿佛每一個馬浪起伏都有一百年那么久遠。同時也是瞬息即逝的,只是眨眼之間,兩支騎兵就撞在了一起。

  巴牙喇的大刀狠狠劈向迎面而來的明軍騎士。

  有人擋住了,有人卻被大刀劈破胸甲,陣歿當場。

  然而毫無例外的,每個建奴攻向明軍的瞬間,起碼三柄馬刀攻向了這個兇徒,而且必有兩柄馬刀,或砍或刺,能破開敵人的披甲,帶出滾燙的鮮血。

  周遇吉早就知道這種密集橫陣威力無比,但到了此刻,仍不免泛起敬畏之情。

  擦身而過的瞬間,明軍已經攻破了正藍旗的騎兵攔截,緊密地朝居中主帥靠攏,再次提起馬速,排山倒海地沖向了巴哈納的固山旗。

  巴哈納棄旗而走,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那些心思活絡的建奴騎兵,在最后關頭拉轉了馬頭,從明軍橫陣前避開,驚險地撿回了一條性命。此刻見主帥已經狂奔而去,當即擁了上去,呼喝前面的甲兵回頭撤退。

  周遇吉沖到了固山旗前,揮刀斬殺了護旗逃走的建奴。

  象征正藍旗固山額真的旗幟落在地上,旋即被馬蹄踏入塵土之中。

  金聲大作,主帥逃亡,將旗隕落,與第一近衛營膠著的東虜甲兵紛紛潰逃。有的人轉身逃跑,卻正好撞上了周遇吉的馬墻,如同遇到了不可抵御的海嘯,瞬間被席卷干凈。只有戰場經驗豐富的老甲兵,才在瞬息之間選對了逃跑的方向,丟盔棄甲追趕巴哈納而去。

  “虎!虎!虎!”第一營的步兵見到了援軍,士氣大振,碾碎了東虜最后一絲戰意。

  一刻鐘之后,建奴再沒有成建制的抵抗,許多人扔了兵器,趴在地上裝死。

  “跪地者免死!”蕭陌高聲喊道。

  聽得懂漢語的建奴紛紛扔掉了兵器,跪地求免,二十年無敵的尊嚴徹底破滅。那些聽不懂漢語的建奴也紛紛學樣,匍匐在地,以求活命。最后那些負隅頑抗之輩,很快就被沖上前的近衛一營戰士斬殺干凈。

  激戰整日的戰場終于在余暉下徐徐安靜下來,只留下遍地殘肢血肉,以及蠕動的建奴傷兵。

  周遇吉縱馬來到蕭陌面前,歉然道:“座鐘壞了。”

  蕭陌長長吐出一口氣,取了一塊不知哪里割來的袍布,抹去長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道:“殿下在望樓。”

  周遇吉朝蕭陌點了點頭,緩步縱馬朝望樓走去。

  蕭陌別過馬頭,看著周遇吉的背影,叫道:“殿下親自上陣了。”

  戰勝的喜悅頓時煙消云散,周遇吉翻身下馬冇,放開了韁繩,一步步往望樓走去。

  朱慈烺看到周遇吉過來,也接到了皇父傳見的口諭,不過他還是決定先跟周遇吉說兩句話。

  “是盔甲太重了么?走那么慢!”朱慈烺揚聲大笑道。

  周遇吉加快了步子,心里中卻悶得一絲縫隙都沒有。他上前跪倒,沉聲:“末將違期不至,犯了慢軍之罪,以至殿下親臨兇戰,按律當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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