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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五 滿庭紫焰作春霧(二)

  ———————————————祝大家天天好心情!—————————————

  在這個沒有完善教育體系的時代,什么學校最好?

  當然是家學。.

  父親如果是一代大儒,他所結識的朋友就不太會良莠不齊,而這些人組成的教師團對于下一輩人的傳授是最為無私的。這也是勢家大族誕生的原因,一旦有人摸索到了門路,勢必會傳之子侄,光耀門楣。

  朱慈烺是皇明的儲君,以現在的狀態來看,繼承皇位也是鐵板釘釘的事。然而他還有一個身份,有時候自己都會在不經意間忽略。

  那就是:朱由檢的嫡長子,朱氏的子弟。

  家國天下,這是一個男人從輕到重的責任。朱慈烺已經挑起了天下大國的重擔,必須也為自己的家族謀求一條興盛之路。

  朱明宗族之中,不乏有遠見有魄力如唐王者;也不乏擅長書法音律,醉心文藝如潞王者;至于筑建藏書樓,收羅唐宋古籍珍本善本,更是許多藩王、郡王們的共同愛好。這些人高,條件好,家學甚于地方豪族。如果能夠將宗室的力量凝聚起來,搭乘同一輛戰車,絕對是一大助力。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驕奢銀逸之子,哪家沒有?然而生在宗室,就成了別有用心之人攻擊我大明的口實。”朱慈烺道:“之前國變,的確有些藩王不明大體,為天下人笑柄。然而你該知道,我朱家三百年,子裔數十萬,并不是只有這么幾個愚夫的。”

  “殿下所言甚是。”朱常潔道:“歷代賢王之名因不肖子孫而受玷污,實在令人唏噓。”

  “所以我讓你襲封鄭王,只是想讓你有個名義,為國家,為天下做些事體。”朱慈烺勸道:“你家學深厚,與其躲在王府中著述,不如走出來,傳授弟子門徒,為天下宗親立個表率。”

  “殿下……這恐怕不合規矩。”朱常潔膽戰心驚道。

  “不要糾結于章句上的規矩,要看到祖宗的本意。”朱慈烺一手按在他肩上,輕輕一拍,道:“祖宗冊立子弟,分封藩國,不正是為了為社稷屏藩么?”

  “殿下,聚眾之事,甚犯忌諱……”朱常潔道。

  大明書院林立,各種大儒聚眾講學,從未有所顧忌。事實上,書院也因此成為了議政場所,變成了一種政治勢力。朱常潔知道文臣可以這么做,因為時代已經不再會出現曹艸、王莽之類的梟雄。但是宗室,尤其是各藩親王,如果敢這么做,隨時可能被人小題大做。

  張居正算計遼王不就是如此么?

  張居正的祖父本是遼王府的侍衛,張居正幼年時與遼愍王朱憲?成為好朋友。然而張居正此人甚是早慧,五歲入學,七歲通六經,十二歲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人——這還是時任湖廣巡撫的顧璘故意將他落第,加以磨礪。

  有這樣的玩伴,小遼王每天都被母親教育:要像張居正學習,要成為張居正那樣聰明懂事愛讀書冇的孩子……而小遼王又是個李煜一樣的人物,其壓力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這種壓力之下,小遼王做了一樁自己后來都后悔的事。他借口慶祝張居正中舉,將張居正祖父請至王府,拼命灌酒,最后竟致張老侍衛醉死。張居正當時并沒有發作,小遼王也以為張居正原諒了他的“無心之失”,天真單純地并無芥蒂。

  三十年后,張居正入閣為相,指使湖廣巡撫收羅遼王罪證,捅到了皇帝御前。隆慶帝派下刑部侍郎洪朝選、錦衣衛指揮程堯相前往荊州,勘察罪跡,并沒有得到想要的鐵證。然而遼王為了表示冤屈,自己在王府中豎起一面大旗,上書:訟冤之纛。

  這四個字只是表示他自己有冤情,但被張居正指使的文臣解讀為:揭竿而起。

  于是遼王被廢為庶人,禁錮到死。

  此事至此并未完結,萬歷帝清算張居正時,正是以遼王案為由,將其抄家。

  朱常潔讀書越多,知道的事越多,又經歷了逃亡歲月,更加珍惜眼前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由衷不愿意再冒任何一點危險。雖然他自信沒有的罪過任何人,但是大明的御史可是無緣無故都要咬上一口,更何況眼前這位東宮國本尤其不是安分守己之人啊。

  朱慈烺很認真地分析著朱常潔的表情神態,肢體語言。能夠感覺得到,這位東垣王對他心存感激,同時也保持著距離,心存畏懼。他并不想強迫別人做什么事,既然東垣王不肯,也沒必要強求。

  “既然如此,”朱慈烺道,“令你前往濟南行在,傳授定、永二王算學,這總能接受吧。”

  朱常潔正要出言婉拒。

  朱慈烺又道:“圣上早已經下了明旨,號召宗藩奔赴行在。你本該是先去濟南的,擅自回懷慶已經是違旨了。”

  朱常潔只得垂頭小聲道:“臣不敢有違圣諭,這就收拾盤纏,啟程趕赴濟南。”

  朱慈烺沒有答話,心中還是有些被拒絕的郁悶,只是看著鄭王府的園林布局。

  鄭王府的規制一如太祖高皇帝訂立的規矩,比秦王、晉王等嫡系親王的王府要寒酸破敗得多。或許是因為出身庶子,鄭王一系更知道低調做人的道理。朱厚烷本人從小到大都是穿粗布衣裳,由此觀之,當也不會有驕奢銀逸的子弟。

  朱常潔見皇太子不說話,知道皇太子心中不悅,更是手足無措。正在他冷汗淋漓的時候,只見一個兵士大步上前來,行了軍禮,朗聲道:“殿下,軍報!”

  朱常潔頓時如蒙大赦,連忙告辭。

  朱慈烺沒有留他,徑自取了軍報展開閱讀。

  這封軍報正是蕭陌傳來的捷報,報告近衛一師第二營在十二月初八曰至初十曰對進犯清兵取得的戰果。其中詳細羅列了各種戰利品,以及清軍可查的戰損。

  朱慈烺嘴角上揚,之前的一絲陰郁徹底消散不見。他步伐輕快地走在廊橋之下,從側門出了鄭王府,邁過了一條街便是總參謀部的官署。

  “東虜這是來送年貨的!”朱慈烺一進門便抑制不住地大笑道:“若是這樣不斷添油來打,雖然十倍于我的兵力,也終究是要耗盡的!”

  尤世威等一干參謀連忙起身相迎,隨著朱慈烺直接進了作戰室。

  作戰室里有北直、山陜、河南、荊襄等地的沙盤,因為實際控制區域的不同而有精細程度上的差別。

  尤世威取了竹鞭,一點插著紅旗的龐家莊,道:“殿下,現在我軍近衛一師第二營主力集結在此,沿潴龍河流域不放。”他又在西北方向的小城模型上點了點,道:“虜將索海退潰之后在此收攏潰兵,人數大約在五千上下。”

  “一萬四五千人,現在只有五千了啊。”朱慈烺笑著拿了標尺隨手一量,換算了比例:“退兵三十里,還真是一場大潰敗。”

  尤世威道:“臣等正在研究此戰報送的軍情資料,其中第二營第三千總部上校千總王家康所言,頗有值得研討之處。”

  “哦?說說。”朱慈烺盯著沙盤,看著那一個個小小的陶瓷人馬,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大軍一般,透著濃濃的親近之情。

  “王家康上校提出改進方陣戰術:以火銃手配充方陣之中,可使方陣攻擊火力增強,猶如火器在工事之后,驅散當前敵陣。同時再以火冇炮、火銃填塞方陣之間,以鴛鴦陣保護之。使被方陣驅散之敵受到集中打擊,猶如人為關隘。最后配以騎兵,在敵軍潰退時加以追擊,可增大戰果。

  “由此可總結為兩條:其一,我軍中遠程打擊力度極弱,請加火銃。其二,我軍方陣司在作戰中機動姓極差,請調騎兵。”尤世威說著,面色沉重下來:“兒郎們奮勇殺敵,不曾有半點畏懼,東虜之兵也并無可道之處。只是因為軍械不足,以至于徒增傷亡,實在是令人不忍。”

  朱慈烺只是點著頭,卻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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