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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一 隴山高處愁西望(五)

  如果按照針對的信眾不同分類,道教有宮廷道教與民俗道教之分。前者重威儀,后者近似巫。正一道在這兩面都有涉獵,可以算是壟斷了高低端市場。然而帶來的后果卻是教職人員良莠不齊,許多人出家當道士純粹是混口飯吃,而觀廟收徒收弟子,也是沖著充場面而去。

  故而明代以后,正一幾乎沒有出過高道,即便是嘉靖帝癡迷煉丹,也沒捧出真正有修為有德行的大宗師。

  反觀全真,注重個人修養和內煉,采取精英傳承模式,在選擇弟子的問題上十分慎重,同時也竭心盡力地進行培養,故而人數不多,卻是高道迭出,影響極大。

  尤其是在五六代人之后,有了厚積薄發的基礎,全真教徹底超越了正一,成為道教主流。昆陽子王常月在出山授戒、整頓教風之后,全真七派中只有龍門有戒律,所以受戒弟子必然皈依龍門,在某種角度而言統一了全真,造就了龍門、臨濟半天下的盛況。

  朱慈烺對于道教史并不了解,甚至不知道王常月其人,但是與郭靜中交流之后,卻覺得全真比正一更適合統治者調劑社會矛盾,安撫人心。

  現在大明的自然科學逐漸形成體系,質疑之風很快就會隨著科學的發展而蔓延到各個角落。那時候符咒的靈驗度、丹藥的合理性,都會受到沖擊。

  人人往往會因為一個可疑點而否定全部,所以正一的未來并不明朗。而全真重點在于哲學思辨和宗教體驗,就算人類科學再高速發展五百年,也不可能對這方面進行沖擊。實際上等量子力學誕生之后,道家的宇宙觀反而得到了支持。

  從這點上來說,全真的普適性更強。

  朱慈烺在仔細分析了全真和正一的未來發展趨勢之后,又想到了張應京的官僚模樣,張洪任的年輕幼稚,哪里比得上郭靜中?想郭靜中在面對一國儲君的時候。沒有絲毫卑微慚愧;在與茶肆老丈說話時也沒半分倨傲俯視。這才是真正不卑不亢、心定如山的修行人啊!

  不過正一教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迷信的人每個時代都有,與其被邪教蠱惑,不如讓正一加以收編,滿足那些人的心理需要。

  從現在軍中情況來看,士兵們對于“為太微星君死戰可為天兵天將”的宣傳并不排斥。雖然還沒見到狂信徒的出現,但好歹也是給自己鼓氣的心理支柱。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方面激勵正一改良。另一方面培植全真擴大影響力,最終形成良性循環,對內起到撫慰民心的作用,對外也是文化擴張的主力軍。

  朱慈烺在與郭靜中分手之后,正好將宗教建設寫成備忘錄,與日記放在一起。并不打算讓外人看到。正好袁宗第投降為收復太原節約了不少時間,讓朱慈烺可以有閑心考慮這些上層建筑的問題。

  崇禎十八年二月初三,閔展煉與牛成虎率部西出太行山,進入平陽府,開始收編袁宗第的部隊。朱慈烺在郭靜中的陪同下見到了袁宗第本人,并沒有讓他自縛來見,在稱呼上也是用的“將軍”。讓這個四十來歲的方臉大漢感念頗深。

  “殿下若是信得過末將,末將愿先取太原,再行收編!”袁宗第表態道。

  朱慈烺搖頭道:“命令那些未經操練的士兵上陣,實在與殺人無異。他們雖然曾經是你的部下,但從來都是大明子民,不該如此用兵啊。先精選出骨干兵士,編入牛成虎部,以為策應便是了。其他人可以先編入輜重營。幫著轉運糧草,等戰事稍平,我必然履行承諾。”

  “是,末將領命。”袁宗第朗聲道。

  最終牛成虎從這五萬人中選了八千人余老兵,超過他麾下正兵的四倍。這些人的戰斗力并不算很強,但配備了胸甲和長槍之后,列成方陣也足以唬人。牛成虎將他們放在自家正兵之前。以壯聲勢,同時也是防止他們臨陣倒戈,背后捅刀子。

  朱慈烺對于這種配比極度缺乏安全感,而牛成虎卻覺得理所當然。按照牛成虎的邏輯。這些人在成為闖賊之前大部分也吃過明軍的糧餉,并不在意為誰征戰,更在乎自己是否能活下去。所以只要在他們身后放上督戰隊,他們一樣會拼命殺敵。

  不過袁宗第的骨干將領都已經被徹底分散,或是在河南給塊地當地主,或是去了工兵營監理工程,也有的還想留在軍中,便和袁宗第一起跟著行轅行動,同時在總參謀部接受軍官教育,有一對一的訓導官進行思想改造。

  沒有了這些骨干,士兵的工作就方便多了。雖然他們還缺乏紀律和勇氣,但比之吃不飽、穿不暖,拿著木杖作戰的時候要強了許多。

  再者說,太原之戰的主攻部隊并非牛成虎部,而是左光先部。

  左光先在年后迅速占領了西煙鎮,將之定為自己的糧臺重地,同時也在西煙安撫百姓,幫助春耕。在得到了兩個司的新兵補充之后,左光先十分大膽地用火炮轟開了峪兒口,直逼李虎坪。現在只等皇太子一聲令下,他就敢沖到三十里外的太原城下。

  朱慈烺帶著行轅剛剛趕到盂縣,尚未來得及趕到左光先大營,潼關守將劉芳亮就帶著五千人馬獻關,希望能夠得到起義的待遇。朱慈烺自然不會將他往外推。劉芳亮有過被俘的經歷,心理負擔上比袁宗第輕了許多,利索地向潼關外的羅玉昆部投降,全軍轉為輜重營,運糧運炮,抵御南下的吳三桂部。

  崇禎十八年二月十三日,朱慈烺親臨峪兒口大營,發布進攻令。

  左光先以十門一七改火炮開路,兩千戰兵緊隨其后,只是一天功夫就擊潰了孟喬芳布置在范莊道巴咀一線的清軍大營。

  多鐸其時已經趕到了大同,因為山西局勢變化而駐馬傳訊,等待多爾袞決定是繼續西進,還是南下支援孟喬芳。

  從大同往來京師快馬只需要兩日功夫,而正是這兩日功夫,山西局勢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左光先以清軍五分之一的兵力擊潰了留守的清軍防線,太原府陽曲縣徹底失去了屏障。

  牛成虎按照約定,大軍從南到北橫掃而來,沿途甚至沒有發生戰斗,和平光復汾州府,直到兵臨太谷縣才遇到駐守的綠營兵。

  那些綠營兵看到了大明紅旗,在短暫的觀望之后,陣前起義,被牛成虎編入輜重部隊。

  由此,太原府已經被牛成虎和左光先圍住了兩面,而西面是呂梁山,只有北面可以逃往大同。

  孟喬芳在逃亡和固守之間選擇了固守待援。得到馳援命令的多鐸帶著一萬多滿洲大兵,疾馳南下。

  “王爺已經傳令孔有德、耿仲明五萬人返回山西,太原還是可以守一守的。”孟喬芳心中盤算著兵力,望著一臉頹唐之色的姜鑲。

  姜鑲的操守是有目共睹的,現在他手中的綠營兵是山西最大的一股力量。無論孟喬芳怎么挖墻腳,忠于姜鑲的人馬還有三萬之眾。如果姜鑲倒戈,那么山西局勢就再沒有懸念可言。

  姜鑲看了一眼孟喬芳,卻沒有說軍事,只是溫言問道:“孟公近日來身子如何了?”

  “些許水土不服,好多了,好多了。”孟喬芳努力想提起精神,卻發現中氣空乏,整個軀體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他已經年過半百,在女色上十分謹慎,然而從年前的一場小病開始,身體便不可抑制地惡化。如今已經是面色黃蠟,雙目失神,就是不懂醫術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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