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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一 忽聞羽檄傳來急(十一)

  火光之中,一個個身影互相竄行,只能從手中的兵器分辨是明軍還是蒙古人。有人身上沾了火,嘶聲裂肺地哀嚎著在營中翻騰,制造出了更大的恐慌和動亂。

  這對明軍而言無疑是個極大的啟發,漸漸用盡的猛火油瓶開始更明確地針對人和馬這類目標,而點燃帳篷只需要火把就可以了。

  岱森達日終于在自己的馬奴保護下騎上了戰馬。這匹十歲大的戰馬顯得有些焦躁,它從未見過這種混亂的場面。岱森達日重重地拍著它的脖頸,總算將它安撫下來。

  “明軍有多少人?”岱森達日年過五十,不是第一次進入大明。從他曾祖父時候,就一直在大同寇邊,然而到了他父親的時候,蒙古人就已經成了滿洲女真人的附庸,總是跟在那群野狼后面吃些腐肉。

  這讓充滿了驕傲的岱森達日十分不滿,所以這回他知道滿洲人兵力不足,正好有這么個切入大明腹地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他聯合了科爾沁和察哈爾的幾個小部族,結成了這支三千騎的聯軍,從大同南下,穿過太行山麓。

  倒馬關剛剛投降明軍的守兵,見到了如此旁大的一支人馬,理所當然地望風而降。岱森達日生怕他們走漏消息,出其不意地將這些降卒統統殺死。誰知道大軍眼看就要走出太行山區了,還是遭到了明軍的夜襲。

  岱森達日的胸口隱隱作痛,他在混亂中無法發起號召。別說那些外部族的人馬,就是本部人馬都未必能召集起來。

  混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漸行漸響。常年與馬為伴的蒙古人卻能聽出來,這些馬上并沒有騎手。

  “馬群驚了。”岱森達日咬著牙道。

  馬是群居性動物,跟人類一樣存在群體無意識的心理狀態。一旦馬群受驚。誰都攔不住。

  “走,退回去。”岱森達日大聲喊道:“退回去!”

  馬奴們圍著自己的貴人,在混亂之中沖開一條路,沿途高聲喊著:“從來時的路走!”

  來時的路上沒有明軍設伏,這讓岱森達日心中有了一些僥幸。他沒想到是明軍兵力不足,只以為明軍不會打仗。從過去所見所聞判斷。明軍很少有以殲滅大軍為目的的作戰,就算是那個被叫做戚爺爺的軍神,也是以擊敗、驅逐為作戰目的。

  越往西走,周圍越發安靜。岱森達日被帶著濃濃濕氣的夜風清洗了肺部,終于驅散了滿腔煙火毒氣。他剛剛騰起些許興奮,轉眼就被眼前的慘淡情形打擊得胸悶口干。

  整整三千蒙古鐵騎,此時跟著他逃出來的只有區區百來騎。各個都是煙熏火燎過的黑炭一般,眼神中只留著惶恐和畏懼。

  “其他人呢!”岱森達日吼叫著。

  “貴人,怕是還在營中沒沖出來呢。”一旁的親衛上前道。

  雖然是廢話。卻也讓岱森達日平靜了不少。突遭夜襲,很少有冇人能夠分辨東西南北。尤其這里是大明的山區,不是遼闊的大草原。馬群也受了驚嚇,而失去馬匹的蒙古人就像是被砍斷了腿一般,很難堅持跑到安全地帶。

  更何況,整座營帳都在燃燒,映得天空一片火紅。

  “派人去喊,讓能逃出來的人來這里集合。哪怕沒馬也要過來!”岱森達日下令道。

  幾騎親衛還是執行了主人的命令,策馬揚鞭再次朝紅紅火火的營地跑去。沿途倒是能夠看到零散逃出來的蒙人。多少給了他們一些希望。

  王翊站在一座明顯是主將大帳之中,帶著局直屬隊麻利地收羅其中物品。那些綾羅綢緞、金銀銅器,此時都被扔在地上,如同一文不值的垃圾。現在真正值錢的是的主將的印信和書信、地圖。

  至于高懸在外面旗桿上的大纛,早已經被明軍砍了下來,作為納入囊中的戰利品。

  “百總。蒙韃在西面五里集結。”探馬好不容易找打了親自清理大帳的王翊。

  王翊停下手上的活,問道:“知道有多少人么?”

  “百余騎,不過他們有人在營中收攏潰兵。”那探馬道:“我過來時還遇上了。”

  明軍兵士知道自己人少,所以搗亂第一,拼殺次之。只有在絕對有把握的情況下才會殺敵,以免引得蒙韃狗急跳墻困獸猶斗。

  “剛才找到的地圖呢?”王翊突然道。

  一旁的兵士連忙從筐簍里翻了出來,遞給王翊。

  這地圖是還是最早明軍用的,流轉到了順軍手里,又給了清軍,最后落在蒙人手上。上面的標識十分粗陋,只有兩條主道還算靠譜。

  王翊要看這地圖,就是需要知道蒙古人對這一帶的地形地勢到底了解多少。如今看來,卻也不算什么。

  “走!咱們先撤!”王翊叫道:“去找當地向導來!”

  沖入敵營左突右沖的明軍在鳴金聲中脫離了火場,回到了最先出發點。各旗隊長匯報了人數,除了兩個被火燎到的倒霉蛋之外,沒有一人受傷。

  王翊拉過張參謀,道:“東口這邊守不住,咱們只能撤到趙家峪布防。我要當地向導給我去找條小路,直通倒馬關的。”

  張黎吸了口氣道:“百總!咱們只是侵擾蒙韃大營,真正殺的敵人卻不多。等他們集結好了,仍舊是數千鐵騎,我們怎么守?”

  ——再者說,能守住就不錯了,還指望反攻倒馬關?你這位百總是想軍功想瘋了吧?!

  張黎心中暗罵。

  “依你之見又當如何?”王翊看似隨口問道。

  “撤回唐縣,踞城而守。我們沒有得到阻擊蒙韃的命令,而且實力懸殊太大。”張黎想了想,道:“《操典》是允許在這種情況下避戰的。”

  王翊嘴角抽了抽,本想像個大人一樣擺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容,最終還是沒有成功。他冷聲道:“虧你在坦克司待的時間還比我長!軍令:本部前往趙家峪布防!明日晚間之前,有敢言撤者,以動搖軍心治罪!”

  幽靈一般的軍法官在王翊身后突然出聲道:“百總,執行軍法乃職部之職。”

  王翊被嚇出一身毛毛汗,大聲道:“執行命令!列隊!出發!”

  張黎被王翊說得滿臉通紅,卻無可奈何。他看到一旁的參謀書記用炭筆將這個小小的溝通會記錄在案,胸中更是如同點了一把火。這就意味著,哪怕趙家峪守住了,日后王翊獨占軍功,自己卻只能背負著膽小怯弱的名聲在一旁看著。

  ——自己一不小心竟然被這毛頭小子給坑了!

  ——然而作戰參謀的職責不正是充分給主官提供意見么!

  張黎給自己找到了理由,心中似乎舒緩了許多,快步跟上了隊伍。

  來時都是人力步行,此時撤退卻多了不少蒙古馬。這些順手牽羊的戰利品沒有分配,誰占誰得,反正先趕過去的人立刻就要進行布防工事,也不存在占便宜的說法。

  王翊謝絕了下面旗隊長送來的馬,仍舊跟帶著大隊急行軍。他還要在跑步時進行思考,看有什么辦法能夠頂住數千騎兵將近五個時辰的進攻。

  是的,最多只需要頂住五個時辰。

  探馬在前往營部報告的時候,他還讓人去了阜平。

  阜平有一個駐防司,正是為了防止北兵越過太行山干擾夏季攻勢而部署的。那位千總肯定有“臨機決斷”冇之權,也肯定會來救他。就算營部抽不出人馬前來援助,最多五個時辰,阜平的那支人馬也該趕到了。

  到那時,立刻便要從捷徑小路,輕兵奇襲倒馬關,截斷蒙韃后路,隔絕山西虜兵來援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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