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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零 裹尸馬革英雄事(1)

  八月十六日的家庭聚會并不愉快,襁褓之中的小秋官自然不知道自己讓父親有了后備方案,仍舊過著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在學會“笑”之后,還時不時對父親傻笑賣萌。不過這并不能讓朱慈烺有一絲半點的興奮,直到下午見到了回京敘職的馮斌,心情才算好一些。

  “殿下,這半年間遼東漢人人口增長了三倍,已經有三十萬眾了。”馮斌作為遼東民族問題專員,頭上掛著的卻是大都督府特派督察的頭銜。

  “現在還是以自愿移民為主,等民政體系建立起來之后,速度還會更快些。”朱慈烺欣慰道。

  在軍事管制體系之下,人口利用率其實被大大降低。

  從周遇吉身上就能看出軍人思考問題的角度和民政官員思維角度之間的差異。尤其是放在儒教文化浸淫出來的守牧官員身上,他們有自己的信仰和教條,有不容突破的底線和堅定的價值觀,更重視人命。

  然而這種對生命的重視,常會被無知者視作怯弱。在叢林法則之下,怯弱者勢必會遭到攻擊——即便他的真實實力很強。所以朱慈烺才會以軍隊先行,等軍政穩定了地方,展示了鋒銳和肌肉,讓人收起獠牙不敢為獸,這才派守牧官員過去,安民施政,撫養百姓,打造大明治下的秩序世界。

  而且在民政體系對接之后,整個村落、乃至整個縣的大規模移民也將成為可能。沒有足夠的守牧官組織轉運、接收,大規模移民就像和殺人沒有區別。當年朱慈烺在西安受到了地方官員從上到下的抵制,就是因為他要推行草菅人命的移民計劃。可惜的是,陜西百姓逃過了皇太子這一劫,終究沒有逃過李闖和滿清的刀鋒。

  “山東和兩淮還是能夠遷幾個縣過去的。”朱慈烺道:“如此一來,少說又是數十萬人了。”

  馮斌卻面露憂色,道:“殿下,遼東雖然地廣人稀,但是可用耕地還是不多。尤其過了沈陽。一年之中有大半年是風雪覆蓋,說是荒地,卻無從開墾。卑職之前只以為移民實邊便是解決之道,親到實地才知道當年設奴兒干都司以羈縻諸番。實乃迫不得已啊。”

  朱慈烺點了點頭,微笑道:“你能根據實際情況有所反省,可見真的沒有白去。不過有一點你卻說錯了,大明雖大,卻沒一寸土地是多余的。絕不能因為眼前的荒地而舍棄。你知道我們的猛火油從何而來吧?”

  “是陜西所出的石油提煉。”馮斌答道。

  現在軍中都知道,最重要的是火炮,其次便是熱氣球。熱氣球升空全靠猛火油。而且對于寒冷地帶而言,迅速起火也是一門優勢,所以只要出城,幾乎人人都會帶一葫蘆的猛火油。

  “此物之便利。實在不能舍棄,然則全國竟然只有延安才有,所出又少,這實在不是一樁好事。”朱慈烺道:“這就有兩個可能:這或許是天地獨此一處,否則就是地下所藏。我們如今還找不到。”

  中國貧油國的帽子直到紅朝之后才勉強摘下來,而探油、打井對于非工業國家而言絕對承擔不起。朱慈烺不是地質出身,固然知道大慶、勝利等油田的大概位置,要想通過簡陋深井將它們找出來卻是天方夜譚。

  好在對于大明而言,延安油井的產出已經夠用了,花費更多力氣去挖油并沒多大意義。

  “石油如此,煤鐵金銀概莫能外。”朱慈烺道:“許多地下的寶貝咱們還不足以發掘。若是因為地表荒蕪,不堪耕植就將之舍棄,豈不是錯失了那么許多天賜之物?”

  馮斌恍然大悟,道:“卑職鼠目寸光,殿下此言發人深省。”

  “你是沒做民政,所以有所忽視。”朱慈烺笑道:“你知道萬全縣吧。他們如今開采的黑金石十分緊俏。那石頭原本是當地人眼中的廢物。如今卻是修路建房的寶貝。所以今日廢地,未來說不定是個寶地呢。”

  “但是百姓不足以自給,這如何是好呢?”馮斌憂慮道。

  “一個是就地開墾,還有一個是朝廷撥款扶持。”朱慈烺道:“遼東方面起碼要恢復奴兒干都司全境,極北之地不堪耕種的。就運糧過去。哪怕讓人每日去林子里轉一圈,或是收集氣溫讀數,也要在那地方養著他們。”

  有土斯有民,反過來說也一樣成立。

  如今這個世界許多地方都是“無主”之地,如果不盡快將之納入有效的行政管理體系,日后碰到別人竊據,就要花更大的力氣才能奪回來。尤其是大明北邊有個盜、竊成性的沙皇俄國,如今已經進入了羅曼諾夫王朝的第二任沙皇統治之下。

  對于大明而言,那位在崇禎十八年,耶歷1645年登極的少年沙皇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并不是一個“好”沙皇。正是在他的統治之下,沙俄吞并了烏克蘭,并且穩定了國內政局,為其子彼得一世的霸業奠定了基礎。

  朱慈烺不知道沙俄什么時候侵入西伯利亞,但既然他執掌著大明帝國,就絕不會允許那座蘊藏了石油、天然氣、各種金屬和非金屬礦藏的寶庫落入俄國人之手。

  遼東只是一個起點。

  馮斌從文華殿出來,一邊緩緩步行,一邊梳理剛才與皇太子的對話,歸納總結之后,發現皇太子的意圖十分明了:只要是土地,就是大明的。這種開拓之心簡直超過了歷代皇帝,直逼五伐漠北的成祖皇帝了。

  朱慈烺在接見了馮斌之后,也登上了馬車,前往午門外的大都督府參加第一批老兵退役待遇商討會議。

  從崇禎十六年建立東宮侍衛營,至今足足五年時間,百分之三十的老侍衛戰死沙場,百分之二十的人因為傷病提前轉職地方。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侍衛中,有一大半成為了如今的骨干軍官,其余的也大多擔任各級士官崗位,真正退役的只有區區數十人。

  然而在亂世中能夠完成五年服役期終究是一樁令人矚目的事,他們退役后的待遇也將是現役軍人十分看中的問題。誰都不希望為皇太子賣命之后,最終落個孤苦窮困的結果。

  但凡在軍中擔任了軍官和士官的老侍衛都不愿意離開軍營,這數十人之所以沒能成為軍、士官,歸根結底是因為實在學不進去,無法通過文化考核。如此一來,要讓他們擔任地方縣尉、警察局長之類的職能官就有些困難。而作為鄉學的教官,卻又顯得不夠尊崇。

  大都督府在幾經討論之后,分析了未來每年的退役人數將成倍增長,最終決定:十六年退役戰士,授公士爵。若是要回關內原籍,則人給地一百畝,駐地福利保留,任鄉學教官。若是愿意留在本部駐扎地,主要是遼東、閩南、臺灣、塞北,在之前的待遇之上,可以出任縣尉、警察局長等職。

  朱慈烺列席旁聽,沒有發表意見,又悄然離去。大都督府已經習慣了這種“放權”,在做出決策上更加慎重。最終這次會議的決議會轉給兵部,最后由兵部形成題本,內閣票擬,皇帝(皇太子)批紅,六科廊審核登錄,抄發各軍遵照執行。

  當這份文件傳到遼東的時候,已經是崇禎二十一年的十月了。

  人口急速擴張之后,廣寧、寧遠、梁房口、旅順都呈現出興興向榮情形來。在整整一年都沒有發起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情況下,蕭東樓決定在新年之前再次發動一場大戰役,目標是收復遼陽。

  “主子,細作回報,明軍光是在梁房口每天就有幾十船的物資上岸。”宋弘業小心翼翼地對多爾袞道。他仍舊擔任著內務府的差事,儼然滿清的錦衣衛頭領。

  看似頗受信任,但宋弘業知道,多爾袞已經偷偷建立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東廠”,正是這個“東廠”,整日里盯著他。也是這個“東廠”恰巧買通了一個交通員,篡改了自己發放的情報,并放出多條假消息。

  也是不幸中的萬幸,那個交通員只知道自己上線是個在滿清位高權重之人,并不知道就是宋弘業,使得宋弘業得以保全。不過這種情況下,宋弘業啟用了緊急線路,發出潛伏信號,不再回送消息,只是靜靜盯著那個變節的交通員,等他背后的“東廠”露出狐貍尾巴。

  宋弘業的潛伏對于遼東第二軍而言無疑是沉重的打擊,就好像一下子走進了漆黑的森林,看不到對面一絲燈光。這也是滿洲人太過喪心病狂,所有村屯無不是嚴防死守,每個漢人都在旗人的監視之下,就算出去打獵也不能獨自離開。

  “他們要在冬天動手?”多爾袞想到了真相,但不能接受這個真相。

  不能接受的原因是這條消息對滿清而言簡直是致命的。

  冬天的遼東天寒地凍,人和馬的補給需求量都極高。一旦補給不足,大片大片的人和馬都會凍餓而死。即便僥幸活到開春,也無力度過青黃不接荒月。

  然而現在明軍仗著后勤補給充沛,在冬季向元氣大傷的滿清發起進攻,這簡直是要了滿清的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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