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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七 裹尸馬革英雄事(8)

  宋弘業入了明軍營中,自然一去不回頭。他可不想在這勝利關頭,跟東虜來個同歸于盡。

  蕭東樓檢驗了接頭暗號,便將這位英雄送去了后方,自己開始強攻沈陽城。守城清軍士氣已經喪到了極點,陣線岌岌可危。蕭東樓也不著急一天兩天,讓一九式軍屬炮和諸多一七改對著城門猛轟,節約戰力。

  崇禎二十一年臘月三十,清廷內部終于做出了逃往大圍場的決定,好歹那也是滿洲的發祥之地。當天夜里,城中滿洲兵三千余人,護送著皇帝和太后,以及一應文武重臣,開城突圍,在付出千余條性命之后,終于突破了第二軍的圍堵,一路朝北逃亡而去。

  蕭東樓明知敵酋夜遁,卻不追趕,只是重新布置防線,繼續圍攻沈陽。曹寧知道這是兵力不足的緣故,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條大魚破網而出。

  相比東虜的“偽帝”,沈陽才是更為重要的目標。

  光復沈陽,無疑意味著遼東徹底光復。

  從十九年至今,兩年多的時間,總算解決了從神宗時代延續而來的遼患。

  崇禎二十二年,正月初二,沈陽城里的守軍向蕭東樓投降。同日,明軍進駐沈陽,接管沈陽城防,甄別俘虜。釋放被奴役的漢人,發放糧食予以安頓。

  曹寧站在城墻上,看著下面往來的人流,臉上漸漸泛出不解:“沈陽的漢人似乎不怎么高興啊。”

  事實上還有漢人為了割掉鞭子而傷心流淚,兩代奴化,竟然有如此之威。

  “被當牲口養了這么久,估計心里也怕得很。”蕭東樓輕輕按了按眼罩:“我現在知道馮斌還是有用的。”

  曹寧默然點了點頭,又道:“接下去還打么?再往北就要出邊墻了。”

  “殿下給咱們萬國坤輿圖是干嘛的?”蕭東樓嘿然道:“非但要打,還要打到大明邊界以外去!否則叫什么開疆拓土?”

  曹寧也忍不住干笑一聲:“這倒是,費了這么大力氣總不能就落個‘收復,失土的名頭。只可惜慢了一步,若是能在年前打下來,正好讓盧丫頭在元旦大朝上報捷。那得多風光!”

  盧翹楚作為近衛第二軍的訓導官,在沈陽入城式之后就帶著文書、簿冊,以及收繳的清宮寶物返回營門口,乘船前往天津。報捷京中。

  與盧翹楚同去的,還有近衛一軍第一師的王翊。

  王翊在冬季攻勢中表現搶眼,非但軍事能力上讓人側目,其清晰的全局觀更是讓人佩服。這回佘安派了王翊作為第一師的報捷人員,顯然也是有心重用。如今皇太子殿下整軍經武,肯定還要組建更多的主力部隊,說不定王翊還能成為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將軍。

  盧翹楚與王翊同船,本對這位年輕少校充滿了好奇,但想到這人不過二十,卻心狠手辣。之前東虜俘虜說殺就殺,簡直就是跟陳德一樣無視冇人命的屠夫。就算那些人罪大惡極,也該由有司裁判,豈能如此草菅人命?

  王翊年輕敏感,知道盧翹楚對自己十分排斥。更沒有自討沒趣的道理,上船之后便進了船艙,鋪紙研墨,先給父親寫了一封平安家書,又給老師黃德素寫了一封問安信。接下去的日子里,他都在考慮該如何寫一封得體的書信給師兄黃睿雪,但直到下船。他始終只寫了一句:“黃師兄見字如晤”。

  這種惆悵一直沖淡了王翊對獲勝的喜悅,反倒顯得他格外老成。

  朱慈烺早就忘了王翊這個人,直到翻看簡歷才想起來。他讓總參的參謀在沙盤上復演了整個冬季攻略,從一個旁觀者角度來看,星夜奪取遼陽和東寧衛都是神來之筆,將原本可能陷入持久戰拼消耗的局面朝速勝方向拉動了一大步。

  ——此人用兵好奇而敢于行險。不是大帥之才。不過下手果決,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又能從大局出發正確判斷局勢,做出最有利的選擇,這是名將才有的特質。

  朱慈烺心中暗暗評價王翊。想到此人不過二十,更是欣喜。年輕就意味著可塑性更強,如果能夠在讓他在戰爭沉淀下來,能夠真正明白“以正合,以奇勝”的精髓,那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盡快安排他入見吧。”朱慈烺對陸素瑤道。

  陸素瑤早就將朱慈烺近期的行程表放在了腦子里,道:“殿下,最快也只能在十六日之后了。”

  從臘月二十到正月十六已經成為了明廷法定春節假期,各部寺局署除了安排人當班之外,全都放假。這種喪心病狂的假期讓朱慈烺不怎么愉快,好像突然之間就沒事做了一樣。不過這也是張弛之道,若是一味緊繃,整個官僚體系恐怕都會崩潰。

  舍人科的年輕人也因此真正敬愛起了他們的“印君”,因為陸素瑤宣布舍人科不用輪值,這段時間的值班都由她一個人頂了。

  “他一到北京就讓他來見我,權當朋友走動。”朱慈烺說完,又道:“今天內閣是袁先生值班?”

  “正是。”

  “送兩盒白糖去。以后年節之前都給京官發送年貨,各地州縣也增加一項支出。”朱慈烺道。

  陸素瑤略一遲疑道:“殿下如此一來,不會太鋪張了吧?”

  “我治官吏之嚴苛,恐怕不遜于太祖時候。要想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多吃精料。國家有錢之后,官員的待遇要漸漸向兩宋看齊。”朱慈烺道。

  陸素瑤心中也是高興,福身謝了皇太子。

  朱慈烺跟陸素瑤說完話,又道:“現在還有一樁事體,我十分掛心。”

  “不知可有臣能為殿下分憂的?”

  “人口。”朱慈烺道:“這次各布政司報上來的人口,全部加起來只有一萬萬五千萬,也就是一億五千萬人。”

  “恭喜殿下,這恐怕是漢唐盛世都不曾有過的治政吧?”陸素瑤一臉驚喜,其實她早就看過這封題本了。

  朱慈烺沒有絲毫喜悅:“我才秉政幾年?少學那些沒用。”他道:“讓人擔憂的是,成年男女所占比重最大,青年最少。”

  “這有何不好么?”陸素瑤疑惑道。

  “如果將人口分布列成一張圖,十六歲成丁,五十歲以上為老年,則為老中青三段。”朱慈烺隨手畫了三個圖:“看,如果十六歲以下的人口最多,則未來十年內,人體總數就會上升。反之,老年人口最多,則未來人口就要下降。”

  陸素瑤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不由點頭。

  “現在我朝成年男女人口最多,顯然是因為戰亂和天災導致老年、幼年這類的薄弱人口受到了打擊。未來很可能出現老年人口增多,全國人口下降的可能性。”

  陸素瑤想了想道:“殿下,為何不會出現少年增多的可能呢?百姓安居之后,必然是要結婚生子的。”

  “我也希望如此,但如果沒有外部的刺激,恐怕不會出現這種生育高峰。”朱慈烺皺眉道。

  明人從未有過計劃生育的想法,信奉的是多子多福養兒防老。如果只靠民間自覺,人口的確會隨著環境安全和醫療水平的提高而增加,但這個過程卻需要十年,乃至數十年的積累。

  “等假期結束之后,你部發文內閣,提請建立衛生總署。四月之后,天花藥要分配到全國各個冇州縣。只要登記在戶的新生兒都免費提供接種。”朱慈烺道:“這事也叫喻將軍知道,從杏林大學分些人手出去。”

  陸素瑤一一記錄,又道:“殿下,之前皇太子妃待產時,杏林大學為孕婦檢查、接生,都是免費的。臣細細看過單據,其實所耗物力財力并不多,只是人力有些吃緊。如果能夠增加婦科醫的數量,在全國推行免費孕檢和接生,更容易讓人登記入戶,接種也能方便許多。”

  朱慈烺點頭道:“這個想法不錯,具體需要多少人,可以與喻將軍等商議。如果專科醫生培養時間過長,也可以考慮對護士進行專科培訓,總比之前的產婆靠得住就行。”

  “如此刺激下來,我大明可就真的是人丁興旺了。”陸素瑤高興道。

  “還不夠。”朱慈烺笑道:“你們這些女官也不該孤身終老。原來讓你們與軍中聯誼的事,現在也別停。男有分,女有歸,這是大同之世的基礎,女官沒有個歸宿怎么能行?”

  陸素瑤干笑一聲,道:“多謝殿下掛念,只是我等嫁人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男尊女卑的思想深入人心,但凡男子能夠養家糊口,怎么都不會讓妻子拋頭露面做事。

  當然,做官跟做事是兩回事。然而當官就有官威,一般官員娶個平民女兒都能讓那戶人家的社會階層上升一步,又有哪個平民男子敢娶女官?豈不顯得入贅一般?

  如此一來,女官的擇偶范圍就顯得十分狹窄,就連軍官都更喜歡娶一個無才有德、吃苦耐勞的普通民女在家相夫教子。

  朱慈烺也知道這種思想即便在四百年后都在流行,否則“白骨精”成為“剩女”的比例就不會那么高了。

  想想還真是個難度極大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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