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渝麋墨用的是不是老煙?貞娘現在還不敢肯定,只有試過這后才能確定。
接下來貞娘哪還有心思睡覺,便是鄭復禮,二狗,馬師傅,花兒,小丫幾個,也被她抓了壯丁,幾人忙活了一個晚上,到了天現魚肚白,試制的墨終于成功了,因著時間短,沒法子晾干,便用烘干之法,雖然有些影響質量,但也能大體看個出來。
“墨色黑了點,但色澤不夠亮不夠透,而且有些粘筆。”鄭復禮試了一下墨后道。
“嗯,這是必然的,這主要是膠和杵搗的原因,馬師傅,這種煙料較我們平日制的煙料老,杵搗的次數必須增加,你要有心里準備,十萬杵不行,我們就十五萬,十五萬不成,我們還要推進到三十萬。”貞娘道。
杵搗對于制墨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這一點就好象古代煉鋼的鍛打一樣,古代的刀經過三十煉,五十煉,七十二煉,最后百煉鋼,最終成為削鐵如泥,吹毛斷發的寶刀,這二者之間雖是完全兩樣東西,但道理卻是通的。
長時間的鍛打可是從量變到質變。
墨團經過杵搗,可以增加煙煤于膠利的融合,甚至長時間的杵搗,會使墨團里面的各種成份發生一種化學反應,從而去除雜質,便和墨更堅硬潤澤,帶著玉質。墨的清透雖有膠和煙料的原因,但杵搗這一關不過,便是再好的膠,再好的煙料。也制不成上等的墨的。
“明白,貞姑娘。”馬師傅甕聲甕氣的道。
“另外,鄭大哥,這一次的膠還是不足的。這段時間,你再試試,膠的比重再增加一點。”貞娘又沉思了一下道。
“不成啊,我剛才試墨,已經有些粘筆了,這說明膠重了,哪能再增加膠。”鄭復禮立刻搖頭反駁道。
“不對。”貞娘搖了搖頭:“粘筆的原因并不是膠重了,是因為煙老,煙老則質硬,再加上杵搗的次數不夠。膠未于煙完全融合。煙浮于膠的表面。這才使得磨出來的墨粘筆,但你有沒有發現,剛才你磨墨時。下墨太快了,這就是膠凝不住煙料的原故。”貞娘說著,卻拿起邊上的一杯水往剛才試墨的紙一潑,迅速的,紙上的墨色便糊掉了。
見到這種情形,鄭復禮也沒話說了,點點頭道:“好,我再試試膠。”
“嗯。”貞娘點點頭:“明天,我再重新燒煙料。”
這次的煙料肯定得貞娘自己來了,古渝麋墨的煙料并非越老越好。只是偏老一點,這可能跟陜西那些的松料有一定的關系的,總之這個火侯只得貞娘來把握了。
貞娘吩咐完,整個人卻是有些興奮的,雖然還沒有復制出古渝麋墨,但方向已經找到了,只要再試制幾次想來就能成功。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雞叫,一干人竟是在墨坊里熬了一個通宵。
“好了,都去休息吧,今天就不用上工了。”貞娘道。
幾人才打著哈欠離開,雖說精神還是興奮的,但也著實困了。
貞娘也回到了木樓里,免不得被黃氏嘮叨了幾句。隨后被黃氏趕回屋里睡覺。
之前還不覺得,等到腦袋一沾枕頭,貞娘便睡的個昏天地暗。
等來醒來之時,看那透過窗戶的日頭,已是午后了,外面榕樹上的知了叫個不停,貞娘還沒有完全醒透,就感覺那知了聲很悠遠。外間又傳來小丫和花兒兩個人細細的碎語。
“花兒,你做什么來?這滿頭的大汗?來擦擦。”小丫道。
“我在田家那邊看熱鬧呢,哈,那退貨的人都排到街口子,唉喲,如今滿街的墨臭,難聞死了。”花兒邊說著邊抱怨。
“難聞你還往上面湊,自找罪受唄。”小丫打趣著花兒,隨后又道:“這么多人退墨,田家哪來的錢,之前不是聽田家幾個工人在說,工錢都快發不出來了嗎?”小丫又好奇的問。
總之這次田家的事情鬧的很大,聽說墨工都工罷工了。
“聽說是義厚生錢莊貸了錢給田家。”花兒撇撇嘴道。
“義厚生錢莊?羅九爺,他怎么會貸錢給田家呢?”小丫擰著眉。
“干嘛不貸?聽說田三小姐可是下了狠心把田家那個墨莊抵押給了義厚生錢莊的,義厚生干的不就是錢生錢的買賣,這有錢不賺是王八蛋。再說了,這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唄,聽說到底是一家人呢。王家的姨婆出面,羅東家能不貸這個錢嗎?”花兒一臉八卦的道。隨后又嘖了幾聲:“別說,羅東家也是夠狠的,有自家姨婆出面,又是自己未婚妻,居然還讓田三小姐拿出墨莊來抵押,真個是鐵面無私啊。”
當初,李墨這邊貸錢退貨款,可沒有抵押的,花兒總感覺著,這羅東家對自家堂姐是不一樣的,當然,這也只是一點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
“花兒姐,你說什么?什么未婚妻,什么一家人的?”一聽花兒這話,小丫急了,自上回,自家小姐在河堤邊于羅九相遇后,再加上后來的幾次交往,兩人在一起的感覺給人十分的溫馨,因此小丫那心眼里,就覺羅東家是自家小姐的良配。
只可惜,一直以來,小姐不急,那個羅東家也不溫不火的,她一個跑腿的,急不來。
可如今,聽花兒嘴里的意思那田三小姐怎么跟羅九又成了自家人了。
“你不曉得啊,如今外面都傳遍了。”花兒一臉的驚訝,隨后一拍腦袋瓜子:“難怪了,你這段時間都是跟貞姑娘窩在墨坊里制墨,沒出去聽閑話,現在街面上人都說田三小姐是羅九的未婚妻,而這幾天那田三小姐又天天往義厚生錢莊跑。每次去還扶著羅九那個王家姨婆。那王家姨婆對田三小姐可好了,每次見到田三小姐,那臉笑的跟朵花兒似的,如今。誰不知道,羅九就這么一個能為他做主的長輩了。”花兒道。
“這,這,這,這真是太不要臉了,訂親的事情有是有的,不過,后來羅家出事了,田家就不認這門親了,如今又哪還是一家人。”小丫一臉氣憤的道。
“啊。竟是有這等子事情。那田家真是太不要臉了。”聽得小丫這話。花兒棰著桌子,也氣憤的道。
“田三小姐怎么能這樣?悔了親,如今竟還好意思厚臉再提。這要在徽州,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小丫又憤憤的道。
“就是,要不,我讓人把她們田家悔親的事情傳出去。”花兒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道。
“嗯。就要這樣。”小丫應和著。
于是,兩丫頭就你一言我一語的討伐起了田榮華,便是羅九也被連會了個腳踏兩只船的罪名。
貞娘在里屋聽的兩個丫頭談這些。一陣哭笑不得,可不能讓這兩個丫頭去胡鬧,這種事情徽州知道的人多,用不著自家傳,過段時間就能挖出來的。要是這等事情從自家人嘴里傳出去,反而會讓事情變的更復雜。畢竟自己被田家退過親的事情前段時間也是傳的沸沸揚揚的,如果這些話從自家人嘴里傳同,反倒沒有信服力了,不消理會就是。
想著貞娘便重重的咳了聲,外間兩個丫頭呀的一聲,隨后小丫便噔噔的端了水進來。
花兒探個腦袋嘻皮笑臉的。
“行了,羅家田家那邊的事情你們少摻和,明白嗎?”貞娘瞪著花兒。
“知道了。”小丫乖巧的應著。
“堂姐,我們這也是為你急了,羅東家的多好啊,可不能被田小姐搶了”花兒一臉忿忿的道:她私下里也聽她娘說過的,堂姐如今這樣,能干是能干了,但再明理的婆婆怕也是有些容不下的。
羅東家過去的經歷確實讓人唏噓,但于自家堂姐來說,沒有公婆,便少了一份阻力。
不過,羅東家的好象還有個姨婆的,而且似乎這個姨婆還很不待見自家堂姐,真是有些煩惱啊。
想著,花兒一臉皺成了麻花。
看著花兒這樣,貞娘無奈之余卻也有些感動,畢竟這丫頭是真心的為自己想著,只是自己和羅九之間,真沒什么的,大多不過是點生意往來,便是以前在徽州,也只不過是適逢其會,其實還是不相干的,倒是在南京再遇,倒確實比徽州那會兒更親近一點,那也只不過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那點鄉情罷了。
而往往是這樣,反而不易朝男女關系發展。
“行了,這種事情又豈是能搶來搶去的,總之這事情,你們別摻和就成了。”貞娘點了點花兒的額頭。
而關于羅九之所以愿意貸錢給田家,在貞娘看來,并不僅僅是為了賺錢的原因,而是因為田墨,因為在羅九的眼里,田墨就是是羅墨,貞娘還記得當初羅文謙離開徽州時曾說過的一句話,該他的他都會拿回來的。
倒是有些期待羅文謙要怎么拿回來。
不過說起田榮華這一招,雖有些無奈之舉,但其實耍的不錯。
本來依著田家貢墨制造商的身份,只要簽字畫押的,大多數的錢莊也是愿意貸銀子的,只是這次田家這回事情可是鬧的太大了,而且墨務局那邊都要重驗田家的貢墨資格,如此,其他的錢莊自不敢輕易貸了。
田榮華只得求助于義厚生號。
先是以田墨在羅九心中的特殊性把南京墨莊抵押給羅九,如此,就不愁羅九不貸,而田榮華這邊也趁著羅九貸了銀子,再把婚約的傳言放出,義厚生的實力在那里擺著的。
終歸能穩住退貨商和墨莊里工人的心,不至于大亂之下失控,而等田羅兩家的糾葛以及悔親的事情再傳出,到得那時,怕是田家的難關已過,倒也就無所謂了。
只不過如此一來,田榮華的名聲要損失些,不過,這里是南京,不是徽州,在這方面倒是比徽州那邊要好的多,也不過多想談資,等事情一久了,閑言碎語的也就散了。
這邊,花兒正想著王姨婆那一頭,又覺得真不是搶的事情,于是便點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