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末年,天下大亂。群雄輩出,逐鹿中原。連年征戰,百姓顛沛流離,苦不堪言。
紛紛攘攘數十載后,才由一代明君高家天子定了江山。定國號為梁,建都平陽,改元泰始,總算是給了天下一個太平。雖然仍有少數前朝余孽作亂,但大勢已去,不足為患。
泰始五年,十一月初七。
距大梁王朝都城平陽西南二千多里,梧桐山腳下一處名為懷安的小鎮正迎來新的一天。
青色的炊煙在稀薄的白霧中裊裊升起,家養的母雞咯咯叫著,在經霜凋零的草葉中尋找越來越稀少的昆蟲。
忽地,一只秋蟋蟀奮力跳起,惹得雞群一窩蜂般的涌向一處焦黑的斷壁殘垣。看那形跡,這處人家應該是剛剛遭了火災不久,還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焦糊味兒。
“去去去,少來添亂!”一個年輕婦人忽地從斷墻那邊,垮了一半的廚房立起,揮舞著鍋勺驅趕著雞群。
她看來也就三十許人,雖荊釵布裙,但相貌卻是鄉間少見的美麗,尤其是那雙丹鳳眼,顧盼生輝,就是發著脾氣,也讓人賞心悅目。只是此刻緊皺著眉頭,顯然心情十分不好。
路過的鄉親們瞧見,無不心生憐憫。
這位美嬌娘原是鎮上做豆腐的施家女兒,后戰亂中嫁了個姓沐的落難公子,奈何又因戰亂分離,至今仍帶著女兒住在娘家。偏娘家近日又遭了火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透頂。
“喲,沐家娘子,這一大早的是誰惹你不快?”說著話,一個身材高瘦,鬢邊插花的老嫗就從小巷那邊笑著過來。
沐家娘子欲待不理,可低頭再看一眼自家被柴禾熏得黢黑的灶臺,還是強自忍耐著擠出了幾分笑意。
“何大娘這一大早的又是給哪家說親去?好歹也告我一聲,幫襯下我家好伐?”
何媒婆笑得老臉上的皺紋都開了花,跨過殘破的短墻,也不嫌棄的邁步進來,“這不正是有個天大的好營生要關照你?”
“有營生關照我?”沐家娘子不信任的滴溜溜打量起何媒婆來,這老貨從來是無利不起早,自家燒得就剩下兩間孤零零的破瓦房了,她還能有什么想頭?
何媒婆略有些尷尬,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咱們進屋談。”
“不用了,屋子里老老小小全都病著,不便見人。大娘有什么話,就在這兒說吧。”沐家娘子斷然謝絕,揭開鍋蓋攪了幾下鍋里的粥。
何媒婆瞅一眼鍋中之物,急中生智找到話頭了,“嘖嘖,這大清早的光煮點紅薯菜葉也夠吃?沐家娘子,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老的小的想想不是?聽說你爹你娘和你閨女都傷得……”
“好啦!你有什么說就直說吧,甭跟我在這兒打馬虎眼。”
見她要翻臉,何媒婆索性牙一咬,把實話道出,“素聞沐家娘子你是個爽快人,那大娘我就托大說句不中聽的話了。你男人一走十幾年,恐怕早已是兇多吉少。不過娘子你卻是個有福的,城東的胡員外你知道吧,那可是個大財主。他剛沒了正室,誰知就看上你了?現托我帶了話來,只要你肯點頭,他立馬三媒六聘的娶你過門……”
“我呸!”沐家娘子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本想潑這老貨一身滾粥,可想想這還是一家人的早餐,實在舍不得,于是蹲下抓了一把石子扔了出去。叉腰怒罵,“虧你還知道我是有男人的,有這么跟人說親的嗎?我雖沒讀過書,可我男人卻是正正經經的大家公子,至少教會我認廉恥二字!他一天沒消息,我等他一天。他一輩子不回來,我等他一輩子!就算是改了朝換了代,也沒哪條王法是要逼著有夫之婦嫁人的。你這老貨要是再敢來糾纏,當心我一狀告到衙門去,看不扒了你這層皮!”
何媒婆給罵得又羞又臊,眼見四鄰街坊已經有不少人站出來指指點點,只得半捂著臉道,“我是一片好心,眼見你家遭了災才給你尋個出路。不過是個賣豆腐的破落貨,喊你兩句豆腐西施可別以為自己真成金鳳凰了。往日跟男人打情罵俏的也沒少見,這會子又假裝什么清高?”
沐家娘子大怒,提著鍋勺就追打上去,“姑奶奶開門做買賣,一不偷二不搶,不過跟男人說句話怎么啦?難道比你這成天挑三窩四,耍嘴皮子的老貨還不如?你是哪只眼睛看見我跟人打情罵俏了?這話你要不跟我講清楚,姑奶奶這就摳了你的眼珠子當泡踩!”
說話的工夫,二人就在小巷里撕打起來。
何媒婆畢竟也是五十大幾的人了,怎么樣也比不上沐家娘子年輕靈活,一連挨了好幾下,疼得殺豬似的叫喚。鬢邊的紅花也早落在地上,踩得不成形狀。
眼看著何媒婆吃了大虧,才有鄰居上前勸和,“好了好了,何大娘你確實不該說這樣的話,還不趕緊給沐家娘子賠禮道歉?難道真要咱們把保甲請來你才服氣?”
何媒婆心里那個恨啊!奈何自己沒理在先,說不得只好含羞忍辱,給沐家娘子賠禮道歉。又取了一把銅錢賠罪,才得脫身。
趕走了這糟心的老貨,沐家娘子給鄰居們道了謝,又立時拿著錢去買了些小米回來,加進粥里熬好端進了屋。
“爹、娘,起來吃飯了。”
一聲蒼老的嘆息幽幽響起,“蕙娘啊,你這又是何苦?雖說那何媒婆可恨,但你將人打一頓,豈不遭人忌恨?萬一人家懷恨在心,找上門來,你一個婦道人家要怎么應付?”
“可我若不聲不響的,人家豈不更要欺負到頭上來?”沐家娘子,施蕙娘撒嬌的翻了個白眼,把原本先捧給老爹的粥遞到娘手里,轉身又去端第二碗。
施大娘嘆了口氣,“老頭子,少說兩句吧。反正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你再說這個又有什么用?咱們左右都是住了幾十年的老街坊了,姓何的老貨再怎樣,難道還真敢來殺人放火不成?你倒是想想,咱們接下來的日子可怎么過呀?”
“怎么過?我哪知道!”給轉移話題的施老爹也是一肚子火,“家里燒得精光,你我又傷成這樣,每天光是藥錢都要不少。咱們活著就是拖累孩子,還不如當時死在火場里!”
施大娘哭道,“你以為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放心蕙娘母女。你說念福那傻丫頭,當時跑來救咱們做什么?害得她那么個小人兒給砸得至今不能開口說話,看不到她安好,我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
一提到外孫女的傷,施老爹又勾起心頭舊恨,“都說養兒防老,可施瑞那個混帳東西我算是看透了,他媳婦就更不是個東西!不過是給念福說了戶好人家,她居然就能狠下心來放火!結果弄得整個家當都燒沒了,他們卻把咱們扔下,自帶著兒女跑了。要不是蕙娘逃過一劫,咱們爺孫三個就坐著等死吧!”
“呸呸呸,一大早的說什么死呀活的?”又端著粥進來的蕙娘進門就啐了老爹一口,“你們命硬著呢,起碼得活個百八十年才夠本。要是敢不聲不響的扔下我和念福走了,我就是追到閻王殿也要把你們的魂兒要回來!”
施家二老本是滿肚子愁腸,可給女兒這番話說得又好氣又好笑,再想想,又是說不出的窩心。都說女兒是爹娘的小棉襖,這話真是不錯。這些天要不是有她忙里忙外的撐著這個家,老兩口早尋個繩子上吊去了。
“一大早的別說這些鬼啊神的,當心報應。你把粥放下,這兒你娘還能動,你趕緊去看看念福吧。”
“那我就不管你們了啊。”蕙娘確實也掛念女兒,看老娘已經自己一口,喂老爹一口的吃上了,便不客氣的把粥擱下,轉身往外。走到門口那兒,她忽地想起一事,轉頭笑道,“才隔壁李大娘來跟我說,一會兒帶我去歐陽家試試。要是他家肯留我幫工,咱們就不愁沒錢了。”
施大娘沒聽清,“哪個楊家?”
“什么楊家,是那個五進院子的歐陽家!”施老爹鄙視了老伴一眼,轉而對女兒道,“那可是戶好人家,你去了好生回話。要是能留下,怎么說也算是個正經去處。”
噯!蕙娘甜甜應了一聲,開開心心的去瞧女兒了。
可他們不知,薄薄的板墻隔壁,有雙眼睛早已悄然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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