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念福是再不會進歐陽家門。
來到角門讓人去把歐陽康叫出來,把事情一說,歐陽康想了想,“買也不是不可以。我記得從前聽祖母說過,從前看天下初定時,就曾想來京城買套房的。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拜托,于是只得作罷。只是我記得朝廷律法有規定,求田問舍,先問親鄰,這些方面須得謹慎,要不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那就最好了。談完正事,念福打算離開,蘭姑頗有幾分尷尬的出來打了個招呼,念福不冷不熱的答應一聲,走了。
蘭姑只覺老大沒趣,可再一回頭,歐陽康也自顧自的回屋了。他這幾天總不愛搭理自己弄得蘭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才想著要不要回房去給念福繡個手絹算賠罪,忽見阿綺端著盤點心給歐陽康送來。
自從給歐陽康單列了院子,阿綺也回到了歐陽莊的身邊。不過她到底服侍了歐陽康一回,對這邊還頗有幾分感情,今兒聽外頭有叫賣新鮮上市的栗子糕,就買了兩份,一份給自家主子,一份就給歐陽康送來嘗鮮。
蘭姑在這院子里本沒幾個熟人,好容易見著一個,自然分外親熱的迎上去,“阿綺來了,給我拿吧。”
她想伸手去接,可阿綺卻瞧著她輕哼一聲,“不敢。萬一到時又傳出什么話來,可不又勞你擔責么?”
蘭姑手上端了個空,本自尷尬,再聽她這番譏諷,面孔一下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阿綺似又有些不忍,再看她一眼,卻還是加快腳步走了。
蘭姑咬了咬唇,正待回房。忽地后頭有人把她叫住,是院子分管來的管事媽媽,蘭姑只得把腳站住。
那媽媽道,“蘭姑,有件事我早想提點你了,可想著你也是服侍大少爺的老人了。必然知道進退,可怎么如此不懂規矩呢?”
蘭姑愣了。“我有什么地方不規矩了?”
那婆子不陰不陽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你這個人就不規矩呀。”
“你!”蘭姑氣得手腳冰涼,眼淚都快出來了。
只聽那婆子冷笑道,“難道我說錯了么?你這名字難道不是犯了咱們大小姐的名諱?你要是個懂規矩的,早就知道要改過來了。怎么來府這些天也不提?這還有沒有規矩?”
蘭姑不想哭,可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說出的話也有幾分可憐兮兮的味道,“可我這名字是太太取的……”
“太太怎么會跟你起跟大小姐一樣的名兒?”那婆子故作聽不懂,“后面還加個姑字。帶著輩份,怎么,你是想做大小姐的姑姑,老爺的姐妹不成?”
這明明,明明就不是這么一回事!蘭姑很想勇敢一回,象歐陽康希望的那樣。去跟人吵,跟人爭。卻悲哀的發現自己除了渾身顫抖著,竟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那婆子故作好心的又道,“算了,瞧你這么一大把年紀了,我也不難為你,趕緊去跟大少爺說一聲。把名兒改了吧,省得讓主子問起來,你自己反倒沒臉。”
婆子走了,蘭姑胸脯劇烈起伏了好一時,才終于能動。可她能動了又怎樣?只能沖回自己的房間,抱著被子哭。
而窗外,不知哪幾個促狹的丫頭,還在嚼舌根。
“有些人呀,真是臉皮厚。自己愿意做老姑娘,還非得賴上主子,不過仗著幾分舊日的情份,難道真要把她當作主子太太一樣供起來么?”
“就是!也沒見她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成天擺什么臭架子?要說忠心,誰又沒有呢?”
“眼皮子又淺,見著什么好東西都想往屋里劃拉,還打著主子的旗號,誰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存了私心?”
“你我雖然沒讀過書,好歹還知道做人要講義氣。可有些人出了事卻只會往旁人身上推,幸好咱們離得遠,說不定也要給牽連上!”
聽著這樣明目張膽含沙射影的話,蘭姑更加羞得無地自容了,臉上火辣辣的發燙。
她不懂,為什么自己明明是一番好心,卻弄得歐陽康也怪罪,沐姐兒也得罪了,下人們更是結起伙來的欺負她。
難道真的是她做錯了?
次日一早,歐陽康跟著念福去看房子了。
蔣伢記又帶了個人來,說是姓孔,也是個伢記。長得還算老成,話也不多。直接帶著歐陽康和念福先去看了套價值七百兩的房子,就一明兩暗三間房,房間還算干凈,位置也算可以,據說那家是急著出手,才如此便宜。可二人一看周邊烏煙瘴氣的環境,立時就搖了頭。
再帶他們去了一處名為里仁坊的巷子,倒是有一處不錯的小宅。小小巧巧三進院子,布局合理,窗明幾凈。
尤為難得的是,主屋里還帶個面積不小的閣樓。采光極好,又寬敞又明凈,布置成里面是臥室,外面是書房的模樣,還帶著整整一面墻的書柜,窗戶外面就是個郁郁蔥蔥的的小花園。
歐陽康只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多少錢?”
孔伢記道,“這套房子相中的人不少,但要價也貴,所以一直沒脫手。若公子果然想要,我去說說,看看三千兩能不能說下來。”
這么貴?歐陽康有些肉疼,念福也想殺殺價,“那這旁邊住的是什么人?”
孔伢記道,“左邊是工部侍郎家,右邊是京兆府戶曹參軍家。”
歐陽康一聽就驚著了,這些都是朝廷大員啊,怎么會住這種地方?
倒是念福,這些天看了不少的房市,有些了解了,低聲告訴他,“這還不算什么,我租房時在和尚廟也遇著一位大人呢!”
孔伢記老實道,“在京城,也不是每個大人都能買得起、租得起好房子的。許多大人原本家境平平,妻子若也沒有豐厚嫁妝的話,就只能租些便宜的房子。比起大雜院來。廟里的僧舍還算是象樣些的,所以租的人也最多。若是想住得好一些,又沒有錢,就只能住到城郊去了。不過那樣每天上朝光來回就得騎馬跑上大半個時辰,實在辛苦。好些大人就干脆孤身住在衙門里,把妻兒安頓在城外。每逢休沐才回家一趟,著實不易。”
聽他說得明白。歐陽康和念福心里也有些猶豫。他們又不要上朝,要不干脆住到城郊去?可那樣做生意就不方便了啊。況且歐陽康覺得,城郊的治安未必好,念福又是個姑娘家,放在外頭多不安心?
只聽那孔伢記又道,“其實這幾年因天下初定,京城的房價還不算貴,要是從前象這樣一套房子,沒有七八千兩問都不要問。不過這也是筆不小的開銷。二位不妨再回去考慮清楚,其實要是能忍,租房還是便宜些的。只不過公子要是住得太偏,日后結交了同窗好友,想赴個宴做個詩會什么的就不大便利了。所以我倒建議,不如就租到廟里去。雖敲鐘打鼓的吵了些,到底方便。”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歐陽康和念福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伢記老實,對他賣的這套房更加心動了。
再想想前世越限越漲的恐怖房價,念福把歐陽康往旁邊一拉。“要不咱們就買這個吧,京城的房子,想來也不會跌到哪里去。”
歐陽康也覺得可行,“若是三千兩銀子談得下來的話,我們就買。”
孔伢記不敢答應,說要去跟房東商量商量,回頭再給答復。念福忙掏出一錠銀子謝他,請他費心。
可這孔伢記當真憨厚,“買賣沒談成,不收傭金,等到談成了,再打賞也是一樣。對了,二位這幾天都有空吧?”
歐陽康忙道,“后日我沒空,最好明天來。”
孔伢記應下走了,念福和歐陽康感慨著這伢記的仁義,開始商量要買什么家具,怎么布置。
次日等一天,那伢記也沒來。再等一日,就是歐陽莊辦酒的日子,歐陽康再怎樣不放心,也只得去那邊應酬了。
日上正中,念福正心不在焉的炒著菜,想著那孔伢記會不會不來了,沒曾想那人就滿頭大汗的趕了來,“好容易那房東肯了,左右鄰居也簽了同意書,你快隨我去衙門把事情辦了吧!”
徐大嬸忙接過鍋鏟,“這是正事,你快去找大少爺。”
念福急道,“他家今日擺酒,眼下肯定不在,這可怎么辦?”
孔伢記道,“這可沒法子了,那房東本就嫌價低,好不容易說動了他,要是再拖,只怕二回就不是這個價了。”
念福牙一咬,“算了,那我隨你去吧。”
很快隨孔伢記一起見到房東,聽說那房東不耐煩等,已經走了,只留個管家拿著主人的印信在那里等著。念福有心套兩句近乎,那人卻木訥得很,問什么都不答。
等到一起上了衙門,他倒是有話說了,“主人吩咐過,這樣便宜的價錢,須得一次性付清全款,若是拖欠,就不賣了。”
小吏不高興的翻個白眼,問念福,“那你帶夠錢沒有?沒有的話就趕緊回去,別耽誤我們吃飯!”
看他神情很不耐煩,念福無法,只得拿出三千兩銀票,當面驗清,小吏寫下交割文書,辦訖手續。
等到事成,那管家收了銀票就收,孔伢記拿了他應得的傭金也說有事先告辭了。唯有念福,拿著那張輕飄飄的文契,忽地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三千兩銀子,就換了這么個東西?
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頭腦發熱了。怎么一時沖動就買下了?可是現在再想這些,又有什么用?念福想著那套宅子,不住安慰自己,沒事,房地產,會增值的。
可是就在她剛走出衙門口時,忽地聽到身后的差役在小聲嘀咕,“里仁坊那個破爛鬼宅居然也賣了三千兩,現在的人是不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