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邊,剛送完錢的小廝跑到侯方裕跟前,“少爺,事情已經辦妥,我直瞧見他家人出來瞧見錢袋才走的。”
侯方裕心中略安,可想想又道,“這回一走不知幾時才能回來,你再把這二百兩銀票給那開酒樓的宋大嬸送去。萬一施家遇上什么事,讓她把錢拿給他們用。我這里有幾兩銀子,就算是先謝過她的,再跟她說,等我從京城回來,再行重謝。”
小廝應了,很快去了,不多時又辦妥趕了回來,侯方裕不舍的再遠遠看一眼他念福妹妹的家,撥轉馬頭,帶小廝離去。
侯家的車馬行李已經備好,等天光一亮,侯老太爺就帶著孫兒,踏上了赴京的路途。
頂著兩只黑眼圈,磨蹭到時間起床的歐陽康習慣性的去敲隔壁的房門時,卻聽說念福早已經起了。
她轉性了?錯。
念福不過是因為失眠,所以才早起。反正也睡不著,還不如起來干活,省得總想著那家伙,擾得人心神不寧。
廚房里,念福正在精心烹制她的又一鍋湯。
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天跑步起了功效,還是一大早的真有所謂的日月精華,總之一直象是困在一團亂麻里辨不清方向的念福今天一早起,突然就覺悟了。
開始明白祝四霖說的,讓她找尋的自己的味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如果要形成鮮明而獨特的個人風格,就象是高級定制服裝一樣,除了要有自己的樣子之外,還得有個穩定的標準。就算是別人能抄襲,可失去了這些細節,那就只能是山寨版,絕對不能稱其為正品行貨。
明白過來的念福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其實都不是小啞巴的舌頭,而是一桿秤。
她得精確的測量出自己每次所用的每種材料,然后將其不斷融合配比。再從其中找出自認為最為合適的味道,那才是專屬于她的味道。如果還需要小啞巴的幫助。那也是在她找出這種味道之后的事。
“那你今天還去祝師傅家嗎?”看女孩頭也不回的忙得熱火朝天,歐陽康微覺失落,還有些隱隱的恐慌。都已經跑習慣了,這怎么就不跑了?她是不是到底還是生氣了?
“去還是要去的。”念福還是不肯回頭,故意往爐火處湊得更近,借以掩飾自己微微發熱的臉,“我還要買桿新秤。嗯……再問下師父我想的對不對。”
哦,歐陽康莫名松了口氣,“那什么時候走?”
“就現在吧。旺財呢?帶它一起去跑,省得它成天在家闖禍!”其實女孩心里是想著。多個人,就算多個小狼崽子,也會讓人更加安心些。
可看著昨晚沒睡好,現正窩在床腳,睡得直打呼嚕的小毛團。歐陽康賠笑道,“它還小呢,就別折騰它了。我去叫紫霄,馬上來。”
誰要你跟來了?等人跑開了,念福才敢對著人家的背影在心內嘀咕。可等到人家真的牽著馬跑來了。她又不肯看人家了。
丟臉嗎?念福也覺得有點。
可是怎么辦?她每回一鼓起勇氣往那邊看去,都會不自覺的心跳加速,臉也火辣辣的燒得慌。
她也覺得這樣會顯得很沒用很矬,可是怎么辦?事態完全不在她掌控范圍之內啊!
女孩知道,這種情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這之前,在寫字的時候,或者更早,早到她也記不清楚是什么時候,就悄悄出現了。
可是,出現又怎樣?
這又不是一個能夠自由戀愛的年代,就算是能戀愛,那也是以結婚為目的的。可她跟歐陽康,能結婚嗎?
答案不說,女孩心里也清楚。
這是不可能的。
就算歐陽康不受家里待見,可他畢竟是官宦子弟,跟自己這樣的平民是無法通婚的。最起碼,歐陽錦那個勢利眼就肯定不會同意。
而且,歐陽康眼下跟著蘇澄讀書,將來很有可能會做官。到那時,自己就算跟祝四霖學得再好,也不過是個廚子,要拿什么來嫁給人家?
想著想著,女孩就沮喪了。
魂不守舍的跑到祝家門前,女孩第一次發現這距離似乎也不算太遠。這么快,就要離別了嗎?
心里莫名的有些酸,突然就在想,總有一天,她跟這人還是要別離。他會娶另外一個女孩為妻,把他的溫柔和體貼都給那個她……
歐陽康不知道為什么,可他能夠感受得到,女孩的心情一下子變得不好起來。
“怎么了?”難道是為了要跟他別離?雖然很想有這種可能性,但理智上歐陽康知道不可能。
是。可女孩不承認,只說,“沒什么。”可沉悶的聲音還是透露了她不悅的情緒。
找不到答案,要猜這種啞謎是最讓人心焦的。歐陽康有點著急,很想跟她說一聲,他昨晚真不是故意躲開的,可祝家的門突然打開了。
墨云好奇的探出頭來,“沐姐兒你站半天怎么不進來?我早聽到紫霄的馬蹄聲了。”
這小子實在是太不識趣了!歐陽大少斷然決定無限期把他放在這里充軍,“那我走了。吶個……除了秤,你還有什么想要的沒有,要不要回頭一起去買?”
這句話,當然是問的念福。可墨云再次不識趣的接過話去,“大少爺,那能不能麻煩你買個夜壺來?祝師傅家里的磕壞了,不太好用,晚上還要起夜實在是太冷了。”
死小子居然叫我去買夜壺?歐陽康狠狠的瞪他一眼,從懷里掏錢扔給他,“自己買去!”
他買就他買,可這么大火氣是為什么?接過錢袋的墨云終于察覺到自家少爺的不對勁了,他這是怎么啦?難道是又跟沐姐兒吵架了?
難得一回的,老實人墨云想做點聰明人的事,“大少爺,你就別生氣了。要是得罪了沐姐兒,就沒飯吃了。哈哈哈哈。”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好吧?歐陽康終于走了。扭曲著臉,一肚子氣。
墨云想想又跟念福解釋道,“沐姐兒。我家少爺有時脾氣不大好,他要得罪你。你別生氣啊。”想想又補上他認為最重要的一句,“生氣也別不給他飯吃。”
念福看他一眼,同樣扭曲著臉,進屋了。
平國公府。
聽說縣主去晉王府上做客去了,沐劭勤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讓人扶他去園子里走走,“好容易天晴了,我也出去透透氣。”
都知道國公爺好清靜。所以他住的院子不遠,就是一片幽靜的竹林。只是這時節竹葉掉了不少,沒什么可看的。但國公爺本就看不見,有沒有好景色對他又有什么關系?
沙――沙。有人在掃地,不時的還咳嗽一聲。
聽了一時,沐劭勤忽地吩咐,“去把咱們府上養的歌伎傳兩個來,把上回蘇先生給的曲子讓她們唱兩首聽聽。只不要站得太近。就在這竹林外頭,遠遠的聽著才好。”
這事容易,只是跟他出來下人有些為難,“那國公爺不如先回房去,容小的去叫人來可好?”
“不必了。”沐劭勤隨手往那兒一指。“我聽見有人在掃地了,你叫他過來陪著我就行。”
下人一看,這在竹林掃地的是他們院子里的一個粗使下人,四十多歲,人極是老實,便叫他過來伺候著,忙回去傳話了。
那粗使下人難得有機會服侍國公爺,很是緊張,卻見這位國公爺和氣的問,“你叫阿順,對吧?”
下人很驚訝,“國公爺居然知道小的賤名?”
沐劭勤笑道,“上回去城外祭祀時,我聽過他們叫你的名字。我雖看不見,但耳朵倒是還行。你那時就有些咳嗽,方才一咳我就聽出來了。怎么還沒好就出來干活了?”
阿順這回是真的感動了。
因他老實,在府中一直不受重用,還常被欺負,就算是生著病的這些天也不讓請假,還得天天干活,誰承想,卻給國公爺惦記上了?
可老實人大半不會叫屈,所以就算是受了欺負,他還要說,“其實小的早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偶爾咳兩聲,不礙事的。”
沐劭勤也不追問,只跟他拉起家常,“聽你聲音似也有些年紀,該保養時還是要保養的。對了,你家現在幾口人,幾個孩子,過得如何?”
“小的今年四十有二了,家里老娘不在了,爹還在的。底下有個大閨女,還有兩個兒子。承蒙太后娘娘恩典,把我們一家都發送到府上來,總算也有了個吃飯的地方。”
沐劭勤點了點頭,“那你媳婦和孩子也在府里做活么?”
阿順訕訕道,“我媳婦身子不好,幾個孩子也不大懂規矩,生相又不好,都在家呢。”
沐劭勤淡淡笑了笑,“那你現在一人做工,要養活全家,挺不容易的吧?”
阿順給問得鼻子一酸,差點眼淚沒掉下來。
大戶人家,并不是所有的家生子都能有機會進府當差的。尤其象他這樣不會巴結奉承的粗使下人,就更難了。前些年還能說是因為他家孩子還小,可這幾年明明孩子們都大了,卻還是沒有機會。
全家六口人,全靠他那點微薄的月錢,根本無法過活。本就身子不好的媳婦只能在在外頭接些漿洗的活貼補家計,成天泡在冷水里,咳得快要吐血了。還有他那懂事的大女兒,成天埋頭給人串珠子做針線,可憐她年紀輕輕背都駝了。兩個兒子也在外頭扛大包出苦力,身上大傷小傷就沒斷過。
這日子過得簡直象是在苦水里泡著,完全看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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