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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我等他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開盡長安花。

  這句詩,或許最能形容所有上榜考生的感受。而他們的師長親友,也無一例外的與有榮焉。

  整座京城,因雪災而大受影響的酒樓飯館,再一次因這樣大面積的喜事而熱鬧起來。就算是再貧寒的家庭,也要想方設法擠出銀子擺幾桌酒熱鬧熱鬧。但有些人家,想請這個客,偏偏沒這個資格。

  禮部。

  “歐陽大人,歐陽大人!”一個緋色官袍的官員急匆匆的讓下人把轎子趕上前來,攔住了才出衙門的歐陽錦。

  身著綠袍的歐陽錦受寵若驚的停下行禮,“大人有何吩咐?”這位大人官職較高,名聲也好,叫住他所為何事?

  那人在轎中謙和一笑,“不知你們家什么時候為狀元郎擺灑,可別忘了跟老夫說一聲。聽說狀元郎人品學問都是一等一的好,老夫也實在是想去拜訪一番。”

  這……歐陽錦面上現出一絲尷尬,支支吾吾的卻半天不敢答應,還借故走了。

  那人覺得奇怪,忽地禮部又出來一人,正是呂正銘。

  湊到此人跟前,討好的道,“大人不必求他,狀元郎原是他兒子,如今卻是過繼到他兄弟名下了,一應事務都由他家先生,國子監的蘇澄蘇大人打理,歐陽大人卻是說不上話的。不過大人要是想去,要不要下官代為轉告一聲?”

  那官員再睨他一眼,只說一聲多謝,就命下人抬轎走了。

  呂正銘白賣個情報,卻沒撈著同去的機會,只能垂頭喪氣走了,心中郁悶。

  誰知當年那么個漂亮的美人,竟然學問也是這么的好?如今還中了狀元,離他可就越來越遠了。不過想想,最郁悶的應該還是歐陽錦吧?白白把個這么好的兒子送了人,眼下可是后悔莫及啰!

  找到心理平衡呂正銘哼著小曲兒走了。回了歸仁坊家中的歐陽錦卻是滿肚子不爽,幾乎要把屋頂吼破。

  “憑什么請客這么大的事,他蘇澄一人就決定了?怎么說那小子身上也流著我的血,哪有這樣不尊重人的?”

  譚氏不耐的暗撇了撇嘴,心說你有尊重過人家嗎?就算人家還流著你身上的血,也不是你兒子了。

  師長如父。人家名份上的爹既然死了,蘇澄就是人家的爹,你要不樂意,跟蘇澄吵去,光知道窩里橫。算什么本事?

  “老爺。我勸您還是消消氣吧。老太太都沒有二話,咱們還有什么可說的?”

  提起老太太,歐陽錦終于消停了,可心里的滿腔怨忿卻更濃了。

  他真是悔死了。也恨死了。

  要是早知道這個鄉下兒子會這么出息,他說什么也不會把他扔在鄉下那么多年不聞不名,更加不可能把他過繼出去啊?可如今,還說這些有什么意義?

  不過也不能這么說,要是家里沒有老太太,他還可以到蘇澄面前去爭一爭,可事事有老太太擋在前頭,實在是讓人縛手縛腳,不能如意。要是老太太不在了……

  忽地。歐陽錦給自己嚇了一跳。

  他,他怎么能這么想?要是給人知道,那可真是要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了。

  老太太又不是虐待他的后媽,那是實打實的親娘。自己可不能犯糊涂。

  不過,要是歐陽錦又控制不住的在想。老太太這一大把年紀了,能管事的時候越來越少了,說不定這一兩年就管不了了,可要是她健健康康的再活個七八,甚至上十年怎么辦?

  歐陽錦糾結了。

  這幾年正是兒子的上升期,要搭上他就得早點搭上,否則等他翅膀長硬了,再想搭就不容易了。

  可老太太,總是他的親娘啊……

  皇宮,御書房。

  對于歐陽康的到來,高顯并不意外,一面奮筆疾書的處理著政務,一面道,“你現在過來,想必是做出決定了吧?”

  “是。”歐陽康跪在地上,恭敬而堅定的說,“我去。”

  高顯停筆,瞇眼落在他的身上,帶了幾分滿意的笑意,“朕只奇怪一點,你怎么選擇這個時候來說?而不是在你們的考試結果公布之前?或者說,你就這么篤定你能得第一?”

  歐陽康道,“正因為不能肯定,所以才不想影響陛下的決定。”

  高顯眼中的欣賞意味更濃,卻什么也沒表示,“去吧。”

  歐陽康走了,回去之后第一個去見了蘇澄。

  沒人知道師徒倆說了些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蘇澄很生氣,而且是異常生氣。

  三天后,圣旨下。

  新科狀元郎歐陽康因成績優異,品貌出眾,被皇上封為送親使,負責護送昌樂公主到乞顏部落完婚,并代表大梁王朝出使西北諸國,與有意與大梁友好者結盟。

  為了表示對歐陽康愿意接受這一任務的獎賞,皇上親自下旨給他和嘉善郡主賜婚,賜金章朱綬,紫紺梁冠等等一應儀仗及仆從。

  當仁壽宮中的沐太后聽到這個消息后,哈地一聲笑了,“那小子瘋了么?”

  可這話一旦出口,她又及時收口,只是臉上的表情憋得難受。

  按照規矩,別說是郡馬了,就是駙馬,也得等到正式迎娶的那天,才會被發放金冊,正式冊封。皇上提前授予歐陽康雖是榮耀,卻也是風險。

  出使表面上看起來風光,前呼后擁的,可真等走出去了,誰拿你當個事?又不是奉天巡守的欽差大臣,這是要去異國他鄉啊!且不說別人會不會尊敬,光這一路上的風餐露宿就很要吃些苦頭了。

  況且這一走,沒個一兩年絕對回不來,客死異鄉也不是沒有可能。前朝曾經有位使節,因逢戰亂,整整出使十九年。走的時候是壯年,回來都成干巴老頭了。雖留下千古芳名,可那有什么用?

  爹娘妻子,兒子孫子全死光了。就剩他孤零零一個人,就算后來的皇帝給他再多的賞賜,再多的榮耀,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兒又有什么用?

  可歐陽康不是為他自己出使的,他是為了大梁朝。沐太后雖然心里覺得這小子傻透了,卻不會說。甚至因為此事,對他的厭惡也不知不覺減輕了幾分。對念福,也隱隱生出幾分同情。

  事情明擺著,萬一歐陽康有個好歹,念福可就是望門寡了。萬一去個十七八年沓無音信,想改嫁都不行。

  所以沐太后只說了那么一句,就再不對此事發表任何看法了。

  只不過卻開始想,要是歐陽康出了事,念福就嫁不了人,她嫁不了人,就算是想抱個外孫回來過繼都不可能了,沐家的香火要怎么辦?

  雖然之前沐劭勤說過,就算斷了香火也無所謂的話,可沐太后怎么可能接受?

  沐家是必須有后的。那么,該從哪兒找個合適的孩子,能讓那個固執的弟弟接受呢?

  沐太后開始傷腦筋了。

  而平王府的康潔蓉也在傷腦筋。

  歐陽康中不中狀元,要不要出使都不關她的事。她只頭疼,要怎么重獲太后的歡心?要是連太后也不幫她了,那她還有什么人可以指望?

  要不,再去蕙娘那里轉轉,看有什么能做的。

  可蕙娘心情很差,要不是沐劭勤攔著,她都想去破園找那個歐陽家的小子算賬了!

  “憑什么他說出使就出使,把我們念福扔下怎么辦?還有你,你去找皇上說呀。說我們家不要這個狀元了,讓他回來。讓什么人去不行,為什么偏要是他呢?”

  說到這里,蕙娘已經哭了。

  她是鄉下村姑,她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可那個使節的故事早已經被改編成戲曲評書,廣為流傳了幾百年了。

  十九年的堅守換回來一世英名,要是別人,她會肅然起敬,可要自家人,誰不心疼?

  沐劭勤輕嘆一聲,把她攬進了懷里,什么也不說,就這么輕輕安撫著紅著眼圈的妻子。

  康潔蓉肯定是進不去了,可心里卻有些幸災樂禍。就說這天下的好事不能全落在一個人的頭上,活該!

  破園。

  老太太眼中含著淚,卻是一眼也不肯去看跪在身前的孫子。

  已經快一個時辰,歐陽康的兩只膝蓋都已經疼得快麻木了,都不象是自己的,可他依舊咬牙在那兒跪著,一個鋪墊都沒有,半聲不吭。

  “郡主?”

  忽地一聲驚呼,一個水綠色的嬌俏身影閃了進來,搶到歐陽康身邊跪下,“老太太,您就別怪他了。這件事,是我同意的。”

  老太太一驚,想伸手去扶,可念福眼中卻泛著水光道,“您要有氣,就沖著我來。他馬上就要出門了,萬一傷著了……可如何是好?”

  一句話,把老太太的隱忍許久的淚,招了下來。

  再瞥一眼自己疼了那些年的孫子,擺手道,“罷了罷了,兒大不由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吧。不過你可得給我記著,不管你走到哪兒了,還有個這么好的姑娘在等著你。你,你要是不快些回來,我……我到時就作主退了這門親!”

  “不!我等他。他一年不回來,我等一年,他十年不回來,我等十年!歐陽康,只要你不變心,哪怕要我等一輩子我也認了!可你要是變了心,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歐陽康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可眼眶卻也濕了。大力的點著頭,象個最聽話的孩子。

  卻看得眾人無不心酸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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