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身高五尺四寸,個頭中等偏上,位列東數第三,由于左右有道人夾道迎接,莫問心中難免緊張,緩步上殿時目不斜視,只在心中默數臺階,不多不少,九九八十一層之后邁上了上清大殿前的石臺,石臺左右座有與人等高的青銅香爐,此時香爐中已經插滿了貢香,祥霧飄裊,云香沁人。雄偉的上清大殿三門六戶,此時殿門緊閉,并未開啟。
青陽子一直跟隨在七人身后,上到石臺之后快步超過眾人,與站在殿門西側的古陽子一同走到了正殿門口稽首開口,“掌教法鑒,七位上清準徒恭請進殿。”
“準入。”正殿內傳來了回音,聲音蒼老,極為緩慢。
掌教開口之后殿門被人自內部拉開,莫問位置偏中,最先看到了殿內的情形,大殿之中燈火明亮,通道左右各自站立有十二名司儀道人,分持各種道家樂器,正北站立著一手持拂塵的矮胖老道,想必正是眾人未曾謀面的無量山掌教玄陽子。玄陽子身后是偌大的上清法像,法像高達九尺,著五色金裝。手捧三尺如意,下坐六棱法臺,神容仁善,法相莊嚴。
殿門大開的同時殿內司儀道人開始奏樂,左側十二人分操鐘、鼓、鈴,右側十二人各拿鐺、鈸、磬,聲樂響起之后,眾人在古陽子和青陽子的帶領下緩步入殿,行至北側距離神像五步外站定,古陽子和青陽子左右讓開,眾人直面無量山掌教玄陽子,樂聲暫停。
“無量天尊。”眾人齊聲沖玄陽子躬身見禮。
“福生無量天尊,你等已然入選上清準徒,輩分未定,與人見禮不可躬身,平輩見禮便可。”玄陽子稽首回禮,此人與他的兩位師弟不同,毫無仙風道骨,身高不過五尺,很是矮胖,眼大嘴大,圓頭圓腦,說話時一字一句,極為緩慢。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
“上香三柱,九叩歸宗。”玄陽子緩步西移數步,讓出了上香的正位,此時司儀道人再度開始奏樂。
玄陽子讓開之后,青陽子便向右側第一人遞來了已經點燃的三柱貢香,后者雙手接過,走上前去插進香爐,隨后撩起衣擺跪地磕頭,九叩之后起身歸位,換下一人上香叩拜。
道家的入門禮與儒家的拜師禮極為相似,片刻過后七人跪拜完畢,回歸原位,樂停。
“諸位乃上清準徒,雖居無量山卻非無量山弟子,故此無量山無權賜予道號,好在祖師早已料定有七人入門,故此留下神諭,以北斗諸星暫作你等道號。”玄陽子環視眾人,“祖師雖有神諭,卻未留下姓名,案上牒文你等各取其一,各聽天命。”
眾人聞言并沒有過分吃驚,因為上清祖師乃九天上仙,料事于先不是難事,故此短暫的猶豫之后眾人逐一上前取走了貢桌上的牒文,此物是道人身份的證明,有牒文在手便是正統的上清道人。
眾人上前拿取牒文的時候莫問沒有動,這倒不是他有意禮讓,而是他此時正在皺眉犯愁,玄陽子說話太慢,一呼一吸只說兩到三個字,先前那番話說了足有半刻鐘,日后由他講授經文豈不是要被他給急死。
待得他回過神來貢桌上只剩下一張牒文,莫問上前拿過牒文躬身而回,與眾人一樣他也沒有打開牒文。
“報上各自道號。”玄陽子緩慢開口。
“天權子、玉衡子、開陽子、搖光子、天樞子、天璇子、天璣子。”七人看過牒文報上了道號,莫問拿到的牒文是天樞。
“既已正位,當授予法印。”玄陽子再度開口。
玄陽子說完,站在他身旁的古陽子走到貢桌左側端回一半尺見方的棗木方盤,木盤中整齊的放置著七枚印章,印章為方形,小若童拳,呈朱紅色,為石刻。
玄陽子逐一拿起印章分發諸人“這方法印刻有諸位道號,分發之前已起壇通天,故此法印與你等心神相通,日后所書符咒若不加蓋法印便不能上達天聽請神馭鬼,你等定要小心收藏。”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小心的接過玄陽子遞來的法印。
分發完牒文和法印之后玄陽子再度環視眾人,“道士者,行大道之人也,修道重在修心,自明日起由老道為諸位講授上清經文,先修心凝神,后修道學法。”
“多謝道長。”眾人躬身道謝。
“召諸位高功進殿,為上清準徒誦經靜心。”玄陽子開口說道。
此語一出,古陽子和青陽子轉身向外走去,撤走了司儀道人,請來了等候在外的九位高功道人連同他們師兄弟三人盤坐殿內,誦唱經文。
七人被要求盤坐其中閉目傾聽,誦經足足持續到辰時方才結束,入門禮儀完成,七人自行回返東殿。
回到東殿后莫問拿了碗筷與其他眾人一起前往飯堂,沒想到今天送飯的竟然是老五和一個小道童。老五很快分完了粥飯,跟隨莫問回到了房間。
“老爺,恭喜你呀。”老五拿過莫問放在桌上的牒文看了一眼,又拿起那方法印上下打量。
“你昨天把飯做糊了他們有沒有訓斥你?”莫問并沒有接他的話茬。
“沒有,老爺,以后你也要學念經嗎?”老五問道。
“不學怎么能成。”莫問皺眉開口,先前在大殿聽了將近一個時辰,那些老道吐字不清,念經彷如夢囈,他一個字也聽不清楚,聽的頭暈腦脹,直至此時還感覺有蒼蠅在腦子里嗡嗡。
“很難學嗎,我感覺跟老夫子背書差不多。”老五說道。
“夫子念書我聽得懂,道士念經我一句也聽不懂。”莫問探手拿過了老五放在手中掂量的法印。
“老爺,這玩意兒是干啥用的?”老五見莫問如此金貴那枚小印,出言發問。
“以后書寫符咒的時候要用到它,沒有加蓋道士印章的符咒是沒用的。”莫問說道。
“符咒有什么用?”老五再問。
“聽說可以請神馭鬼。”莫問隨口說道。
“這么厲害,你什么時候開始學?”老五瞪眼發問。
“不知道,先跟玄陽道長學念經。”莫問探手撫額。
“玄陽道長?對了,老爺,你知不知道玄陽道長不是人哪。”老五壓低了聲調。
“別胡說。”莫問高聲制止。玄陽子乃無量山掌教,辱罵長輩有違忠孝。
“真的,我聽說他是個老鱉。”老五并沒有住口。
“哦?你聽誰說的?”莫問沒有再訓斥老五,因為他忽然想到玄陽子的容貌確實有些奇怪,動作言語也太過緩慢,最主要的玄陽子在給那位圓頭少年分發法印的時候面露微笑。
“燒火的小道士。”老五回答。
“上清一派并不歧視異類,不管玄陽道長是不是異類成人,你都不能亂說話。”莫問叮囑了一聲,低頭開始吃飯。
老五聞言點了點頭,一瞥之間發現了前日阿九送來的棗干“老爺,這棗子哪兒來的?”
莫問聞言抬頭看了老五一眼,抬手示意他可以吃,雖然入了道門,他仍然遵循儒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吃飯時很少說話。
“這是女人手絹,是不是那個蒙臉的女人送給你的?”老五問道。
“糟了,你不說我還忘了,我不能進食。”莫問一聽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被古陽子罰了三天不準進食,急忙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老五疑惑的問道。
“你昨天把那豆腐給做糊了,吃飯時我無法下咽倒進了溝渠,結果被古陽道長看到了,罰我三天不準進食。”莫問搖頭說道。
“三天不吃飯你哪兒受得了啊,你在屋里吃他又看不見,沒關系的。”老五低聲勸道,
“那不行,你把飯食端走,這些棗子也送你。”莫問拿著牒文和法印離座站起。
老五百般勸解,莫問就是不吃,最終老五只能將飯菜端走,棗子沒拿。
老五走后沒多久,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即就是敲門聲,莫問起身開門,發現除了阿九之外另外五人都在外面,年輕人喜歡熱鬧,來找他敘話。
莫問自然歡迎,將眾人迎入屋中倒茶招呼,眾人坐定之后發現了桌上的手絹和棗子,這些人無一不是聰明絕頂,立刻猜到這些棗子是蒙面女子所送,紛紛壞笑的看著莫問。
“阿九姑娘是為了答謝我為她頂罪才送我的。”莫問急忙解釋。
“連閨名都知道了,還頂罪,你不必說了,我等心中有數。”一個長有胡須的壯碩青年壞笑著打斷了莫問的話。
“在下莫問,年雙九,敢問諸位高姓大名?”莫問眼見說不清楚,急忙岔開了話題。
“就你謹言,我們早就知曉彼此姓名了,”長須青年自報家門,“我叫百里狂風,二十有二。”
“在下劉少卿,時年十九。”一清秀少年接口說道。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這幾個人中他只認識這個遇事就“跑”的劉少卿。
“在下夜逍遙,年雙十。”五人之中最為英俊的少年拱手開口,由于多年習慣不易改變,他習慣之下行的還是抱拳禮。
莫問見狀急忙回禮。
“柳笙,與莫兄同齡,也是十八,不知莫兄哪月生辰。”說話的青年身高只在五尺上下,鳳眼櫻唇,口鼻精細,容貌極為秀美,若不是其喉部有結,容貌甚至賽過佳人。
“四月。”莫問出言回答。
“我二月。”柳笙一笑開口。
“在下千歲。”最后說話的是那個圓頭青年。
“請問兄長如何稱呼?”莫問微感疑惑,由于之前早就知道這圓頭青年是異類幻化,故此他并不害怕。
“他就叫千歲,這名字若是叫出去,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官家殺的。”百里狂風笑著插嘴。
“諸位莫要嘲笑于我。”千歲生性木訥,不善言辭,聞言很是尷尬。
“你這家伙好生無趣,說不得笑話,日后同門學藝,自當親如兄弟,你年紀最長,我們尊你為大哥。我次之,夜逍遙老三,劉少卿老四,柳笙行五,莫問為六弟。”百里狂風出言說道。
眾人聞言盡皆同意,莫問也點頭附隨,只有千歲還在推辭。
就在眾人談的興起互相稱兄道弟之際,屋外傳來了古陽子的聲音,“道門中人竟然學那江湖匪氣,可需貧道給你等提上兩刀黃紙,抓來一只公雞?”
眾人聞聲暗道糟糕,果不其然,古陽子的聲音隨后再度傳來,“東殿面壁三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