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坐片刻,莫問出帳召來蒲雄,著他外出采買黃紙筆墨等畫符事物,要想畫寫五千張符咒,絕非一日之功,需盡早開始,趕在燕軍到達之前畫完。
下午申時,蒲雄回返,由于事先得到莫問的叮囑,所買黃紙皆以木箱存放,故此外人只知蒲雄抬了箱子進帳,卻不知木箱中存放的是何物件。
“真人,可要調人前來幫忙?”蒲雄問道。
“此事不易外傳,何處尋那體己可靠之人?”莫問搖頭說道。
“軍中有不少聾啞兵卒,可喊來幾個。”蒲雄建議。
“失聽失語者怎能打仗?”莫問疑惑的問道。
“朝廷有令,到了服役年紀只要不瞎不殘就要抽丁入伍,聾啞兵士可以眼觀他人舉動附隨其后。”蒲雄說道。
“去吧。”莫問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五千張符咒單是裁剪符紙就要耗費大量時間,不可能親力親為。
片刻過后,蒲雄召至聾啞兵士二十人進帳,莫問自行裁剪一張符咒示于眾人,眾人會意,各自伏案裁剪,留下幾人研磨墨水,莫問提筆書寫,毫不停歇。
畫寫符咒需凝神靜氣,畫一張隨手拈來,畫十張輕而易舉,畫到百張時便感覺手腕微酸,到得兩百張時莫問便開始暗自叫苦,五千張符咒太多了,逐一寫完當真要累死。
勞累之下便開始尋思代勞之法,思量許久終不得取巧,若要旁人代筆,便不得加蓋自身法印。若要刻模拓印,更是欺神不敬。
傍晚時分,邕郡守軍到來,帳外再度喧鬧,喧鬧聲中一身穿甲胄的高大男子沖入帳中,環視左右之后目光定在了坐于帥位的莫問身上。
“征東將軍圖魯參見國師。”那中年男子沖莫問抬了抬手。
莫問聞言并未答話,此人眼深須長,當為胡人無疑。自恃資歷竟然不報而入,神態倨傲,禮數很不周全。
“國師這是在做什么?”圖魯抬手環指帳中那些正在裁剪符紙的兵士。
“前方戰況如何?燕軍現在何處?”莫問低頭繼續畫寫符咒。
“已經到了黃土嶺。”圖魯抬手東指。
“黃土嶺距離此處有多少里路?”莫問問道。
“國師對前線戰事一無所知,怎能指揮三軍?”圖魯昂頭側目,神情極為無禮。
莫問停止畫符抬頭看向此人,此人之所以如此無禮當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自恃資歷深厚目中無人。二是他本駐守邕郡,為三軍主將,黃郡和白郡的兩位將軍都要受他統轄,他的到來奪去了此人的軍權,故此此人心中不快。三是此人朝中有人,不然太尉府不會命二郡趙軍擋住燕軍,讓他從容后撤。
“將軍多有辛苦,此番全身撤回著實不易,請先行安營,明日攜五品以上將校前來述職,貧道自會論功行賞。”莫問沉吟片刻出言說道。
圖魯見莫問言語轉軟,心滿意足的沖莫問抬了抬手,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圖魯尚未走出大帳,石真便掀簾進入,圖魯見了石真急忙半跪行禮,“末將拜見千歲。”
“幸虧本宮來得早,不然明日你那一干將校就要陪著你人頭落地了。”石真皺眉看著圖魯。
莫問并未抬頭,石真無疑聽到了二人先前的對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還不向護國真人請罪?”石真語氣嚴厲。
“末將何罪之有?”圖魯回頭看了莫問一眼,語氣很是不忿。
“他要殺你可不會顧及太子顏面。”石真見圖魯并不識趣,微微氣憤。
莫問聞言微笑搖頭,石真此語無疑是告訴他圖魯是太子一黨,希望他能手下留情,不要怪罪。
“末將魯莽,真人大量。”圖魯見石真發怒,不甘不愿的沖莫問抬了抬手,隨后頭也不回的出帳去了。
“你們先退下吧。”石真沖那些跪倒在地的兵士說道。
“不用,他們非聾即啞。”莫問抬手示意那些兵士繼續工作。
“圖魯是太子嫡系,當留三分情面。”石真向莫問走來。
“那便不殺他,明日將他遣回鄴城,此處必須由我做主,不得有人分權。”莫問并未抬頭。
石真聞言點了點頭,邁步走向桌案,“你這是在做什么?“
“畫寫應對燕國妖獸鬼兵的符咒。”莫問并未瞞她。
“正事要緊,我就不分你心神了,郡中要事不少,我也要回去忙碌,得暇再來看你,你若有需求可前往郡府找我。”石真沖莫問說道。
“多加小心。”莫問點頭說道,石真多數時間還是顧全大局的。
“對了,你這里少人侍奉,我回去遣兩個婢女給你。”石真回頭說道。
莫問想了想并未拒絕,石真邁步出帳,回城去了。
石真走后,莫問起身走到桌案正北的屏風前,屏風上訂著那張疆域圖,找到黃土嶺,算過距離,離黑郡不足五百里,燕國皆為騎兵,按照騎兵的速度,兩日之后便可達到黑郡城外。
符咒裁剪的快,到得二更時分便裁剪完成,剩下的事情無人能再幫他了,莫問只能提筆抖腕重復畫寫,當真是苦不堪言。不過雖然辛苦非常,他卻并未抱怨,《道德經》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有自知之明,哪怕讀過兵法,行軍打仗他也遠不如那些身經百戰的將軍,故此他一開始就不抱有與對方較量兵法的念想,必須揚長避短,將燕軍的騎兵一舉殲滅,然后專心清剿燕國的妖獸鬼兵,逐一奪回三郡。
三更時分,城外兵卒調整分散,周圍趨于安靜,兩個婢女坐轎前來,進帳來見。莫問抬頭看過二人,見二人皆是漢女,且面相和善,便留了她們下來。
婢女多有眼力,主動上前幫忙,一人遞送符紙,另外一人負責整理莫問寫好的符咒,得二女幫忙,畫寫符咒的速度得以加快。
四更時分,莫問見二女大有困意,便命二人先行前往內帳休息,自己拿出法印,為那些符咒加蓋印章。
“報!”就在莫問為符咒加蓋印章之時,帳外傳來了兵士的喊聲。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此時已然是四更時分,若無要事士兵不會前來打擾,心念至此,收起法印邁步走出大帳,沖來者問道,“何事?”
“啟稟真人,豫公主獨自策馬向東去了。”傳信兵士單膝跪地抬手東指。
莫問聞言心中陡然一凜,轉而舉目東望,并不見石真蹤影,轉而收回視線沖兵士問道,“何時?”
“剛剛過去。”傳信士兵再度東指。
莫問再度轉頭東望,他夜間視物如同白晝,可以看出數十里,但這數十里中并無石真的蹤影。
“你們四人可認得此人?”莫問沖大帳外負責警戒的士兵問道。
“回真人問,我們認得。”四人盡皆點頭。
莫問原本懷疑是燕國布好陷阱,派此人前來引他,聽得四人說話便排除了這個可能,但石真早些時日曾經來過,還說郡府之中積壓了很多的公務需要處理,黑夜之中她為何會獨身東進?況且她無法夜間視物,如此黑夜怕是連馬匹都看不清道路,她又如何能夠視物策馬?
“你看清了那人就是豫公主?”莫問抬手示意那兵士起身。
“為了方便大軍調度,今日城門處有火把照明,小的確是出城之人就是公主千歲。”那兵士言之鑿鑿。
莫問聞言更加疑惑,沖負責警戒的那些士兵喊道,“嚴密看守大帳,我去去就回。”
“真人,豫公主是向東去了。”那士兵見莫問有西行之意,急忙抬手東指。
莫問原本想要前往郡府一查究竟,聞言再度舉目東眺,倘若策馬東行的真是石真,一來一往就會耽誤時間令事情不可收拾。
“豫公主出城之時可有異常?”莫問東眺仍不見石真蹤影。
“豫公主未著披風,行止有些僵硬。”士兵回答。
莫問聞言皺眉思量,片刻過后忽然驚醒,急速踏地向東急掠,按照士兵所說,石真極有可能是遭了挾持,而挾持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劉少卿,劉少卿的隱身之術能將不屬于自身的衣物隱去,怕是也能夠隱去石真是那胯下馬匹。
由于向東是一馬平川,故此莫問行的很是快速,片刻過后便過了那道河流,就在此時忽然發現正東三十里外有馬匹出現,馬上坐有兩人,不待其看清二人體形,那馬匹便再度消失。
見此情形,莫問陡然止步,他先前猜測果然沒錯,正是劉少卿挾持了石真,先前馬匹現形乃是劉少卿靈氣不續中途提氣所致,他沒有殺害石真而是帶其東進無疑是要將石真交予燕國充當人質。此等情形之下若是直身追上,劉少卿極有可能殺害石真,故此不得追趕。
沉吟片刻之后莫問改道向北,按照劉少卿的修為,在夜間看不出三十里,換言之劉少卿并不知道他在后跟隨,故此可以繞到前方去阻截于他。
極力北掠數十里,隨后改道向東,一炷香之后離開了平坦區域進入山區,有了遮蔽之物,莫問開始向南靠攏,石真的那匹馬雖然奔跑迅速,但多負了一人速度勢必減緩。
很快莫問便發現了遠處的劉少卿和石真,劉少卿修為不足,無法將石真和馬匹長時間隱去,此時已然現身出來。
見到劉少卿,莫問仍未急于動手,而是自林中急速超出二十里,潛于路旁。
劉少卿如此陰魂不散,猶如跗骨之蛆,為得安寧,也為了讓他知難而退,今日定要狠狠懲戒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