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云: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說的是福禍在有些時候可能會互相轉換,此語符合陰陽變換的道家易理。
莫問自然懂得這個淺顯的道理,但他還是忍不住后怕,因為并非所有的壞事都會變成好事,此番因禍得福著實僥幸,自身五行屬水,有內丹凝成,元神不傷,三者缺一此時就是骨灰一抔。
“老爺,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后沒人能傷的了你?”老五歡喜的問道。
“天仙之下無人能夠傷我,除非他們知道我的弱處。”莫問環視左右試圖尋找容器存放狻猊內丹,環視過后并沒有找到合用的器物,“走吧,先行尋處落腳,待你傷好之后我們回返道觀。”
“老爺,先前那條龍是什么修為?”老五單手背上了包袱,跟隨身影虛幻的莫問撥草前行。
“龍王當是天仙修為,龍子遜之。”莫問隨口說道。
“要不等我傷好以后咱們還是把這個內丹送回去吧,留著總是個心事。”老五改變了主意。
“送回內丹可以,報仇就免了。”莫問緩緩點頭,經過了與東海龍族的爭斗,他清醒的認識到自身實力的不足,當務之急是回返道觀潛心修行,而不是四處惹是生非。
由于先前的爭斗發生在城外的山野之中,且發生在白天,故此火光和爭斗并未驚動官府和山外的百姓,莫問也沒有出山,自山中尋了一處廢棄的草廬暫時棲身。
草廬不大,幾間房舍還算完整,臥室,炊房一應俱全,這種草廬在各地的山中經常見到,大多是受道家和佛家影響進山結廬,避世清修之人建造的,但建造者受不了山中的寂寞,加之想念親人,幾天的熱血冷卻之后就離此而去。
尋到落腳之處,莫問立刻盤膝打坐,聚斂靈氣。而老五在燒熱了土炕之后,跑到炕上倒頭酣睡。
不管是外丹術的小周天行氣法門還是內丹術的大周天行氣法門,都有上清宗的共同特點,那就是在練氣之時只需心平氣和而無需守空守中,打坐的同時莫問趁機對自身此時的靈氣修為進行了內察,發現狻猊內丹的火氣雖然焚去了體內的濁氣,對其靈氣修為卻并無很大的提升,丹田里的內丹在保住了他生機的同時也將其靈氣修為保持在了先前的狀態,狻猊內丹所發出的靈氣并沒有被煉化吸收。
最大的變化還是本體的變化,世間萬物都由陰陽二氣凝聚而成,其中有良性的靈氣也有惡性的濁氣,靈氣令事物向好的一面發展,而濁氣則令事物向壞的一面發展,單以活物為例,若是受到了傷害,其體內的靈氣會逐漸愈合傷口,而傷口愈合的緩慢則是因為體內有濁氣拖累。他此時的情況并非不能被傷害,而是在受到傷害之后可以憑借靈氣瞬間將傷口愈合。
至于右胸的傷口,他已然使用龍鱗護住,隨著靈氣的聚集,本體的恢復,這片龍鱗會嵌入皮肉,這處由龍鱗保護的傷口帶有濁氣,若是受到創傷,濁氣會通過這處傷口蔓延全身,令他體內重新有濁氣的存在,他體內無有濁氣并非自身修行所致,而是由狻猊內丹的火氣焚燒得來,若是濁氣蔓延全身,就無法再度祛除,也就失去了傷口瞬間愈合的能力。
好在龍鱗本身也很堅固,尋常兵器無法穿破龍鱗,最主要的是旁人也不知道他的罩門和軟肋位于何處。
下午未時,老五睡醒,外出尋了野果和木薯回來,一夜無話,到得次日清晨,莫問睜眼收功,感覺口渴,便拿了野果來吃。
“老爺,你感覺怎么樣?”老五直身坐起,不敢置信的看著莫問,莫問此時形體已經徹底恢復,容貌沒有絲毫的改變。
莫問點了點頭,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老五抬起袖子擦去眼屎,湊了過來上下打量莫問,隨后又伸手來摸,“怎么跟真的一樣?”
“本來就是真的,人身由陰陽二氣凝聚而成,散則無物,聚則成形。”莫問隨口說道。
“這兒呢?”老五抬手指著莫問右側胸口。
“化其異類氣息,用其鱗甲堅固。”莫問言罷出言叮囑,“此事萬不可與外人說,哪怕妻妾摯友亦不可說。”
老五聞言連連點頭,“這哪能亂說,放心好了,老爺,我知道輕重。”
“你傷勢如何?”莫問點頭過后出言問道。
“不怎么疼了。”老五說道。
莫問聞言沒有再問,起身穿鞋,外出透氣。
“老爺,那是在干啥?”老五跟了出來指著東南方向的建康,城池上方很大一片區域被五色絲綢給遮了起來。
“道人在作羅天大醮。”莫問說道。
“羅天大醮有啥用?”老五問道。
“能為百姓祈福,可增國家運勢。”莫問深深呼吸山中空氣,修行不但需要很高的悟性,還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果沒有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就無法在明知所有事物都是由氣息幻化的之后,還保持一種平靜的態度去看那些花草樹木和人鳥獸蟲。
“真有用?”老五撇嘴追問。
“想必有用。”莫問說道,似這種沒有針對性的作醮,很難判斷到底有多大用處。
“老爺,你好像又給別人養孩子了。”老五不滿的嘟囔。
莫問不知老五所指為何,疑惑轉頭。
“你辛辛苦苦的把尺木送給了南海,無非是想讓晉國人過上好日子,這下可好,人家就算得了好,受了益,也會覺著都是那些道士作這個什么大醮的功勞,沒人知道是你干的。”老五越發憤憤不平,“真正出力的沒人領情念好,裝模作樣的倒搶了頭功。”
“幫助他人不是為了得到他人的感謝,而是為了獲得自己內心的平和,若是存了讓他人念好記恩之心,就不要去幫助他人,世人忘恩負義者占了多數,知恩圖報者少之又少……”
老五見莫問又要長篇大論,急忙手指皇城方向岔開了話題,“老爺,我咋感覺那地方那么別扭呢?”
“有妖氣。”莫問說道,被五色綢布遮起的晉國皇城之中隱約有妖氣傳出,在此之前他已經知道晉國的國師是妖物變化,但此時感覺到的妖氣卻很是駁雜,似乎并不是一只妖物所發。
“老爺,要不咱去城里瞧瞧?”老五好奇之心又起。
“不去。”莫問轉身回屋。
老五此時傷勢已經穩定,行動自如卻不能飛翔,悶在山中大感無趣,他并不是修行中人,心性漂浮難以安定,百無聊賴之下度日如年。
次日清晨,老五再度攛掇莫問前往建康,“老爺,咱還是去城里看看吧,順便買點東西吃。”
莫問聞言沉默不語,他先前之所以不愿去建康是因為夜逍遙在那里,他若是貿然前往,有爭功嫌疑。但細想下來刻意避嫌也有造作之嫌,還不如大方前往,見見之前的故人。
打定主意,莫問沖老五點了點頭。老五跑回房中背了包袱,跟隨莫問前往建康。
“趙氏一家安頓妥當沒有?”莫問行走之時沖老五問道。
“都安頓好了。”老五抓著一串紅酸漿果吃的滿嘴通紅。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片刻過后二人自山中小徑走上了城北大路,在距離建康北門十里時,莫問停了下來,皺眉看著東北方向的一處山峰。
“老爺,那廟里有妖怪?”老五歡喜的問道。
莫問搖了搖頭。
“那你在看啥?”老五追問。
莫問聞言仍未作答,收回視線轉身向南走去,他先前所看的是天寧庵,也就是他當年和張洞之降服蜈蚣精的地方,那里困著數百宮女,在此之前他就有心搭救那些處境悲慘的宮女,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細想下來此事已經過去了六七年,他幾乎都將此事給淡忘了。
二人行的急,不到中午時分就進了建康,由于城中聚集了大量的道人在舉行羅天大醮,故此莫問道裝進城沒有任何人在意他。
“老爺,現在去哪兒?”進得城中,老五詢問去處。
“尋張洞之去。”莫問說道,隨著距離的縮短,他越來越清楚的感覺到皇城彌漫著妖氣,此番到來當幫助夜逍遙將那混亂朝堂的妖物除去,一來可以幫到夜逍遙,二來也可以以此向皇家提出要求,釋放天寧庵的大量宮女后妃。
建康城在此之前沒有遭受戰火,城中還保持著原貌,只是糧米綢緞的價格貴了很多,這是沿海的產糧區域連年受災造成的。
二人先前曾經在建康居住過,熟悉這里的道路,臨近正午,二人來到了張洞之的府邸,張洞之這些年得到了升遷,府邸也進行了擴建,不過門丁還是原來的。
“快讓你家老爺出來,我家老爺看他來啦。”老五跑上前去沖門丁說道。
大家大戶的門丁,道觀寺院的知客,酒肆茶樓的跑堂,這類工作都是由記性好,心思活的人擔任的,那中年門丁還記得莫問,急忙跑了出來沖莫問行禮,“原來是真人來了,我家老爺一直惦記您哪,快請進,快請進。”
“張將軍呢?”莫問點頭回禮,出言笑問。
“回真人問,我家老爺在皇宮外巡守,不在府里,我這就叫人喊他去。”門丁說完,沖院內一個下人打了招呼,后者急忙放下手中活計出門東去。
門丁引著二人進了正廳,隨即下去準備茶水,片刻過后有人端了茶水來送,莫問見狀急忙起身道謝,來人并不是婢女,而是張洞之的正房方氏,正房親自端茶是待客的最高禮數。
莫問與方氏是舊識,當年是他假扮張洞之的書童幫助張洞之娶得方氏的,二人落座說話,莞爾當年趣頑,感嘆歲月飛逝。
方氏畢竟是婦人,遵循禮數,與二人閑聊片刻就告退去了后堂,留下二人在前廳等待。
自午時一直等到未時,張洞之并沒有回來,莫問隱約感覺事情有異,張洞之是大將,是可以在城中騎馬的,自張府到皇宮用跑不過小半個時辰,若是騎馬連一刻鐘都用不上,怎么這么久張洞之還沒回來。
就在莫問疑惑之際,那個跑去通知張洞之的下人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與那門丁急切說話。
莫問耳尖,聽得真切,“張忠,老爺呢?”
“三哥,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老爺被國師府的人給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