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見莫問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便接過餅子張口咬嚼。
莫問沒有搭理房里的四人,也沒有搭理門外的眾人,只是看著無名吃那餅子,他此舉并非故作玄虛,而是他不知其中詳細緣由,不知如何插手。
那中年男子見那老道面露驚愕,猜到莫問不是尋常人等,自己的兩位同伴已經受傷,此時迫切需要援手,猶豫過后邁步走到莫問近前,彎腰拱手,“道長容稟,武人彭炳泉,這兩位是朱昌亭,張寧。我們三人皆歸隴郡都督袁東麾下,這位是我家小姐,我等三人此番是與我家小姐自趙國求醫歸來,先前意外得了一株神異藥草,此事為魏王得知,不得明索便暗中搶奪,從人在回返途中盡為他們所殺,我等九死一生方才到得此處,眼見隴郡在望卻被他們再次攔住,我們三人死不足惜,只是我家小姐有病在身,敢求道長主持公道,救她性命。”
莫問聞言未置可否,在此之前他有數月未曾出門,對天下各郡的歸屬并不詳知,這隴郡本來是趙國西北的重郡,在劉少卿東征之時被涼國攻破,此時應該還在凉國手中,不然這彭炳泉也不會稱冉閔為魏王。
“隴郡現在歸凉國管轄?”莫問抬頭問道。
“正是,敢問道長道號?”彭炳泉見莫問沒有明確拒絕,仿佛看到了一線生機。對方到現在都不敢動手,說明莫問確是一位能夠鎮得住他們的厲害人物。
“福生無量天尊,玉清明真子稽,莫真人莫要聽他胡言亂語,他們所攜藥草乃是偷盜所得,那九葉青蓮本為皇帝治療痼疾所備之物,我們此番只是尋回失物,何曾暗中搶奪?”老道報上了名號。
明真子報上名號的同時也泄露了莫問的身份,世間沒有幾個姓莫的道人,故此彭炳泉等人立刻想到眼前這個年輕道人就是莫問,知道了他的身份,求生之念更盛,只要莫問肯出手,他們就可以死中得活。
“道長,你也是有道之人,豈能信口開河,那九葉青蓮為黑龍潭無主之物,為得此物扈道長和十余位兵士命喪惡龍之口,我等辛苦得來的藥草,怎地就成了你們黑云山之物?”彭炳泉出言反駁。
“那黑龍潭距黑云山不過兩百里,自古以來便為我黑云山所有,那潭中蛟龍亦是家師馴養。”老道旁邊的年輕道人高聲說道。
“若果真如此,那黑龍每年上岸傷人,你們為何不管?”被燒傷的朱昌亭憤聲責問。
雙方一旦開始拌嘴,都會有不實之言,莫問對彭炳泉等人所說言語也并不盡信,此事的根源還是那支九葉青蓮,確切的說是末世的降臨,九葉青蓮是煉制補氣丹藥的靈物,若是換做平日它也只能算是上品而算不得極品,但末世降臨之后能夠煉制補氣丹藥的靈物成了修行中人眼中的寶貝,誰有丹藥誰就有靈氣,誰有靈氣誰就能做法,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這些道人才會勾結官軍一路搶奪。
雙方互相辯駁之際莫問想的是此事該如何善了,他跟玉清宗的關系并不好,有心出手懲戒,但此時動手不合時宜,因為那赤龍子先前曾經與他達成了何解,隨后的一段時間雙方并無明顯的矛盾,在末世降臨之前天庭曾大范圍的請仙上天,赤龍子肯定在被請之列,赤龍子壽近雙甲,末世來臨之前不敢不證位飛升,赤龍子一走,他就沖玉清門人動手,在外人看來會是小人得志,事后報仇。
還有就是他們帶有官兵,表明此事確實與冉閔有關,在這胡漢相爭之際,此人成了漢人一方的代表,與他結仇就是與趙國境內的漢人結仇。他不怕結仇,卻也沒必要胡亂結仇。
“明真真人所言不差,此事你等做的確有不妥之處,有喧賓奪主之嫌。”莫問沖彭炳泉等人說道。
彭炳泉等人聞言無不面露失望,他們原本以為莫問會仗義出手,沒想到莫問會數落他們的不是。
莫問沖他們說完,轉而沖明真子等人說道,“福生無量天尊,他們病急心切,難免行事魯莽,禮數不周,還望真人看在他們都是漢人,且尋那九葉青蓮確是為了與那病重的袁小姐療疾的份上,將那九葉青蓮送與他們吧。”
明真子等人壓根兒沒想到莫問會與他們和顏悅色的說話,聞言不由得愣了。
“可否?”莫問直身站起。有時候對方既然已經怕了,就給他們一個臺階下,若是一味盛氣凌人,只能逼迫對方以命相搏,與一個紫氣高手動手,必定耗損靈氣。
“福生無量天尊,三清同氣連枝,莫真人既然開口,這個面子貧道總是要給的,貧道還要趕回鄴城與師兄匯合,就此別過。”明真子人老成精,立刻就坡下驢帶人離開,莫問稽送行。
“師叔,就這么走了?”遠處傳來了年輕道人不甘心的聲音。
“你還想怎地,今日若非有我在此,你們二人怕是已經被那上清狂徒給殺了。”
“師父,明顯是他們在貪人東西,就這么放走了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無名很不甘心。
“世上惡人很多,總不能盡數殺了。”莫問笑道。
眼見追兵退去,彭炳泉等三人一同上前,單膝跪地沖莫問道謝,“多謝真人仗義援手。”
“舉手之勞,擔不起謝,三位將軍請起。”莫問抬手謙遜。
那獲救的袁小姐也邁步上前蹲身道謝,“多謝恩人搭救。”
“不勞謝,敢問女善人哪里不適?”莫問問道,診病有望聞問切四法,由深至淺,尋常疾患他只需上眼就能確診,但這袁小姐氣色并無異常,說話之時中氣不虛,故此他很好奇此人究竟患了何種痼疾。
袁小姐聞言大為羞澀,低頭不語,并不答話。
莫問見狀心中有了計較,沒有繼續追問。側目看了那朱昌亭一眼,現此人手臂受傷不重。再看張寧,見他面色青,這是肺腑之中積了淤血所致,也無大礙。
“無名,尋些柴草生火御寒。”莫問轉頭沖無名說道。
“小道長留步,此事交予我等去做。”彭炳泉和朱昌亭搶在無名之前出門尋柴,無名看了莫問一眼,轉身跟了出去。
“張叔叔,您快坐。”袁小姐扶著有傷在身的張寧靠墻坐下。
張寧此人貌似不善言談,坐下之后有心與莫問說話卻不知如何開口,袁小姐是官家女子,不似江湖女子那般豪爽,雖然對莫問心存感激,也沒有多余的言語。
不多時,三人尋了柴草回來,點燃了篝火。
袁小姐不說話,孫寧和朱昌亭都是悶葫蘆,只有彭炳泉較為活絡,拿出酒壺遞向莫問,“真人救了我等性命,本該敬謝重酬,奈何眼下身無長物,只有這壺酒,請真人喝了暖身。”
“逃命之時你怎么還帶著酒水?”莫問笑著沖彭炳泉擺了擺手。
彭炳泉此舉只為尋找由頭與莫問說話,見莫問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大喜,席地盤腿坐到了莫問身旁,“慚愧,慚愧,不知真人此行要往何處去?”
“往凉國一行。”莫問答道,此人在追兵趕到之時曾讓他與無名逃命,故此他對此人很有好感。
“真人可是去尋劉真人敘舊?”彭炳泉知道莫問與劉少卿是同門。
“劉真人還在凉國?”莫問反問。
彭炳泉聞言搖頭說道,“貌似不在朝中,彭某聽聞劉真人正在相助魏王追擊胡人。”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劉少卿功利之心很重,一直想要立功飛升,哪里有事兒就往哪兒跑,此時自然不會呆在凉國。
“真人還去凉國否?”彭炳泉小心的問道。
“隴郡距離此處還有多遠?”莫問反問。
“不過兩百里。敢請真人前往郡府盤桓數日,亦容都督和我等略盡地主之誼。”彭炳泉出言相邀。
“你是怕那些道士調頭回來吧。”無名不滿的插了一句嘴。
彭炳泉聞言略顯尷尬,“真人開口,他們自然不會再來,小道長慧眼如炬,也不曾看錯,彭某請莫真人同行確有求助之心,但彭某怕的是隴郡生出了變故。”
“彭將軍何出此言?”莫問皺眉問道。
“不瞞真人,我等隨身帶有信鳥,早在幾日之前就放出信鳥往隴郡請援,不知為何接應的援兵遲遲未到,令我等很是憂心。”彭炳泉嘆氣說道。
“依將軍之見,隴郡可能生出何種變故?”莫問問道。
“隴郡本為趙國所有,前些年被凉國收復,后屯扎重兵倚為西南門戶。眼下魏王掌權,大批胡人西遷返鄉,我等駐守的隴郡恰恰位于胡人西去的必經之路,胡人要想撤出中原,舍隴郡無它途。但劉真人曾傳書命隴郡不可放胡人西去,彭某擔心大批西遷胡人會與我凉軍拼命。”彭炳泉向篝火中投入木柴。
“隴郡駐軍多少?”莫問隨口問道,劉少卿此舉明顯是關門打狗,意圖將胡人斬盡殺絕。但關門打狗的前提是承受的住狗急跳墻,劉少卿急功近利的缺點當真是改不了了。
“弓兵三萬,騎兵兩萬,還有步軍五萬,整十萬之數。”彭炳泉低聲答道。
“十萬雄兵把守關隘當可萬無一失,彭將軍多慮了。”莫問說道,尋常郡府守軍不過萬余,十萬人把守一個郡怕是連只兔子都逃不過去。
“真人說的是,可是隴郡若是沒有生變故,都督為何不派人前來接應我們。”彭炳泉心中忐忑。
“將軍無需擔心,待得前去隴郡便知其詳,貧道許久不曾到得凉國,不知貴國都有哪些較有名氣的寺院?”莫問趁機打聽消息,他此番前來凉國是為了尋孔雀王的。
“寺院?凉國早就沒有寺院了。”彭炳泉說道。
“被拆了?”莫問眉頭微皺,劉少卿對佛教極為厭惡,掌權之后定然極力排擠佛教。
彭炳泉聞言連連點頭,“別說寺院了,凉國境內現在連庵堂都找不到一處。”
“那些僧尼呢?”莫問急切追問。
“兩萬多僧尼都被抓進了牢獄,劉真人東征之前用他們祭旗了。”彭炳泉說道。
“都殺了?”
“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