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五更時分天色尚暗,津州城墻上站滿了手持火把的兵卒,一名偏將一邊殷勤的招呼著老五,一邊沖守城的兵卒大聲呼喝,命他們幫助蒲軍糧隊盡快進城。
老五不疑有詐,與那偏將隨口說話,此時到處是土匪山賊,不是每個地方都可以歇腳的,津州是雍州前往黑郡的必經之路,也是北上途中為馬匹補充草料,供民夫歇腳的落腳點之一。
莫問此時耳清目明,能夠發現城內近處的幾條街道埋伏著大量的伏兵,津州如此行事明顯是想將老五率領的糧隊一網打盡,糧隊有數千民夫,卻只有不足千員蒲軍兵卒,而津州自身至少也有一萬士兵,可以輕松的拿下糧隊。
有津州士兵的幫助,大量負載著糧草的馬車,挑夫以及獨輪木車很快進入州城,守城士兵關閉了城門,兵卒留下看守糧草,城中有人帶了腳夫前去別處歇息。
“大人心憂國事,好生辛勞,快請前往府衙下榻。”那偏將接過老五手中的馬韁捆于一輛馬車的車轅。
“石將軍,這些糧草可寶貴的緊,黑郡的人都等著吃飯呢,你們一定要好好看著,萬不能被賊人給燒搶了。”老五面有倦意,他沒有靈氣修為,數月來的往返奔走消瘦了許多。
莫問聽得老五言語心中大感酸楚,這傻子到現在都不知道中了敵人的圈套,更不知道是他的女兒女婿親手把他給送進險境的,到得此時還在惦記蒲軍有沒有飯吃。
“大人放心,我等定當嚴加看守,若是少了分毫,提頭見您。”那姓石的偏將點頭哈腰,抬手引路。
老五不明所以,與那偏將以及兩個提著燈籠的兵卒邁步向北,行走之時那偏將多有阿諛討好言語,但老五此時已經不再是無知少年,聽得對方好話也不歡喜,反而不時嘆氣搖頭,不問可知是在為蒲軍的處境以及東北戰事擔憂。
莫問悄然隱行旁側,心中逐漸起了殺機,有些事情可以根據征兆猜出隨后的結果,若是津州有所顧忌,頂多會將糧隊搶下,絕不敢為難老五,但根據這偏將的言行來看,津州明顯是想將老五一同留下,津州要拿下老五的最終意圖尚未可知,但較大的可能有兩個,一是認為老五奇貨可居,要抓了他要挾蒲軍,還有一種可能是要將老五殺掉,立威并震懾蒲軍。
不管是這兩種可能的哪一種,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津州不怕報復,津州持節都督,也就是節度使王堂見過他,也跟劉少卿打過交道,此人是個年老之人,心機深沉,應該知道抓住或者殺掉老五會把他逼出來,明知如此他還敢沖老五下手,那就表明他們有恃無恐。
這條路老五似乎多次走過,不用偏將帶路大步走在前面,穿過幾條街道之后到得州府所在,府外的士兵見老五等人到來,快步上前推開了府門,請老五入內。
老五進門之后徑直走向東院,那里想必是官府的客房,其中幾間房舍有燭光傳出,老五推門而入,偏將與府中管事說了一句,‘貴客來了,快準備飯菜,’
老五進屋之后抓起銅壺仰頭喝水,喝了一口之后微微皺眉,放下銅壺捏起壺蓋沖壺內看了一眼,轉而繼續提壺喝水。
莫問不需上前觀看就知道壺里放了什么,根據壺中的氣味可以判斷出壺里放的是梅花的花瓣,此物有疏肝解郁,開胃生津之效,本身并無毒性。
那姓石的偏將將老五送至此處便主動告退,但此人并未走遠,出得大門之后拐向旁邊街道,引了一群強弩手和強弓手將府衙團團圍住。
在老五洗臉之時,莫問進了府中幾處房間,這些房間里都藏有道人,老少皆有,共有十七人,其中一些人他當年曾經見過,在正北的正房里坐著節度使王堂,客位上坐著一個中年道人,此人身穿玉清高功道袍,長了一副瘦長的馬臉,在其身旁的桌上放了一只紫色的葫蘆,座椅的扶手上靠著一根青竹拐杖。
那節度使王堂對此人似乎大為忌憚,斜坐正襟,陪著小心。
莫問進門之前這馬臉道人本在閉目養神,在其隱身進門之后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向門口,面上隨現疑惑神情,隨手拿過桌上的葫蘆扒開木塞仰頭喝酒。
這馬臉道人莫問先前從未見過,根據道人的樣貌判斷道人的年紀是不準的,有些道人修道有成,駐顏有術,其樣貌比其真實年齡要年輕很多,這馬臉道人就是這種情況,此人雖然是中年的樣貌,其年紀卻應該在一甲子以上,其呼吸異常緩慢,修為應該已經超出紫氣。
就在莫問觀察此人之時,馬臉道人扭頭沖門口噴出了一口酒水,受靈氣催化,酒水化為一蓬酒霧,雖是霧狀來勢卻疾,轉瞬之間到得門口,將堅硬的樟木房門擊出無數細小孔洞。
“陸真人,出了何事。”王堂驚恐站起。
“先前似乎有什么東西潛入了房中。”馬臉道人以木塞蓋住葫蘆。
王堂聞言更加緊張,扭頭環顧房中,房中此時并未燃點燈燭,天色不明,光線很是昏暗。
“王大人無需緊張,有貧道在此,無有妖邪能夠遁形。”馬臉道人放好葫蘆垂眉閉目。
王堂聽得馬臉道人言語心中大定,后退幾步坐回了木椅。
莫問冷視了那馬臉道人片刻,轉身出門,在此之前他并沒有去感知那馬臉道人的修為,因為感知是雙方面的,在感知對方的同時對方也有可能感知到他,不過通過那馬臉道人先前的一噴,他對此人的修為已經有了計較,此人是陽壽未了滯留凡間繼續修行的地仙,當年末世降臨之前天庭曾下詔廣邀仙人飛升,此人應該也在受邀之列。
此外,此人先前噴吐的那口酒霧含有很重的陰氣,陰氣與濁氣不同,陰氣重不表示此人修為低,只能說明此人擅長房中之術,是個陰陽雙修的道人。
陰陽雙修在道家一直存在,卻也一直受到高功大德的不齒,采補之術乃是小術,流于霪邪。
見到這馬臉道人,莫問明白了他就是王堂膽敢背叛蒲軍的倚仗,此人靈氣修為遠勝于尋常的紫氣高手,幾乎能夠感知到他的存在,劉少卿的隱身之術自然瞞不過此人的感知。
回到老五所在的客房,老五正在府中管事和丫鬟的侍奉下吃飯,五菜一湯,莫問看罷那些飯食暗自冷笑,鵝肉,木耳,牛肝,甘草,再加上茶中的梅花,這幾味食物混雜一起會令人肢體麻痹,若是再飲烈酒,藥效更甚。
那府中的管事頻頻催促丫鬟為老五倒酒,老五不明所以,酒到杯干,冬日的清晨寒氣很重,酒可以暖身。
在酒水的催動下,老五很快出現了反應,手中的筷子持拿不穩接連落地,隨后開始大舌頭,口齒不清。
“這是咋回事兒。”老五察覺到異常,憤然站起,起身之后站立不穩,跌撞后退,被身后座椅絆倒。
那執壺的管事乃知情之人,眼見老五中計,搶過丫鬟手中的酒壺摔得粉碎,轉而奪門而出,那些丫鬟反應過來尖叫著跑了出去。
老五見勢不妙,抓過孝棒跌撞出門,先前潛伏在周圍房舍之中的一干道人紛紛自四處躍出,合圍而來,“休要走脫了這妖怪。”“蝠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王堂,給老子滾出來。”老五高聲大罵,與此同時孝棒急掄,將一托大沖到近前的年輕道人砸飛了出去。
由于用力過猛,重心不穩,老五將對手砸飛之后轉身癱倒,其他道人一哄而上,摁壓抓拿。
老五眼見對方近身,知道情勢危急,怒吼一聲現出了巨蝠原形,振翼將一干道人抖飛,轉而扇動肉翼試圖升空。
那些道人見老五要飛,紛紛大叫著‘不要放箭’躍起拖拉,老五此時肢體麻痹,本就飛不穩當,十幾人跳到了他的背上很快將其壓回地面。
莫問在旁挑眉旁觀并未急于出手,時至此刻他只知道對方要抓老五,卻不知道對方抓住老五之后會如何處置他,不知道對方如何處置老五就無法確定接下來如何處置他們。
老五落地之后極力掙扎,那一干道人雖然帶了繩索卻無法將其捆住,就在此時那馬臉道人和節度使王堂自正院趕到,馬臉道人見眾人沒有擒下老五,閃身上前竹杖隔空連點,閉住了老五幾處穴道,氣息不暢,老五變回人形,眾人摁壓捆綁,用了三捆牛毛繩索,直至捆的如同粽子一般方才停手退后。
老五雖然被制,嘴上卻不老實,由于口齒不清,罵的什么聽不太真切,只能隱約聽出“老不死的”“死驢臉”“老王八”幾個混沌詞句。
“把這臭嘴潑皮抬下去,天亮之后斬首示眾。”王堂沖隨后趕來的兵卒說道。
“都督,殺了他天樞子一定會來尋仇,依貧道之見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一道人在旁插嘴。
王堂尚未答話,那驢臉道人冷哼說道,“這妖物一定要殺,不殺他如何揚威天下,不殺他何以震懾群雄,不殺他津州怎能成為驅胡之駟馬,不殺他王大人怎能成為諸侯之領袖,不用懼那天樞子,他若來了我會將其一并拿下。”
“貧道就在此處,你來一并拿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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