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聞言面色劇變,連連擺手,“萬萬不可胡言亂語。”
莫問見阿九說話之時頻頻上望,心中大為不滿,“怕它作甚?…你這婕妤做的久了,生出奴性來了?”
“不可事先泄露,免得他們有所察覺。”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說道。她本想說元兇只是彩衣道姑一人,不可因此遷怒旁人,但此時莫問的神智正在劇烈波動,聽不進任何的勸諫,只能先順著他說,待得他冷靜下來,自己想明白了,自然會改變主意。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直身站起將秦云母子的尸身帶往秦云生前所居住的房間,古語有云,哀莫大于心死,人最怕的就是絕望,只要事情還有一線轉機心中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動力。
“你即刻回返陰司,萬萬不可再來陽世。”莫問沖阿九說道,阿九先前已經犯錯,此番再度擅離職守乃錯上加錯,他不希望阿九因他受到陰司懲罰。
“我怎能放心的下?”阿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秦云母子,又看了看貌似已經平靜下來的莫問。
“凡事我皆會三思后行,你我乃是夫妻,我不與你說那些謝詞虛語,你快回去,而今你是我唯一的掛念,你萬萬不可出現意外。”莫問沖阿九正色說道。
阿九聞言連連點頭,莫問能說出這番話,說明他正在逐漸恢復冷靜,只要莫問能夠冷靜下來就絕不會肆意妄為。
“快些走,你在這里一刻,我就擔心一刻。”莫問出言催促。
阿九耐不住莫問的催促,也不敢擅離職守太長時間,猶豫良久只能隱身歸位。
阿九走后,莫問取出符盒畫寫請神符咒一道甩手焚化,“請南海龍族長公主敖烵前來相見,天樞子有要事相求,另求太陰明珠兩顆,望一并帶來。”
傳言畢了,莫問起身前往丹房,提來兩壇酒水,以干凈的綿巾蘸上酒水擦去秦云母子身上的血污,轉而小心的為那嬰孩斷去臍帶接續斷骨,再往山外取羊腸一掛,捻線為秦云縫合傷口,最后與杏兒一道為秦云換上干凈衣物,孩子的乳衣和襁褓也早有準備。到得午后未時,秦云母子已經安靜的躺臥在床,與熟睡無異。
此時雖然已經立秋,天氣仍然很是炎熱,莫問取出符盒畫寫定尸符咒在手,卻久久不愿貼于二人額頭,貼上了定尸符雖然能暫緩保尸身腐壞,卻無異于承認躺在床上的是兩具尸體。
就在莫問猶豫不決之時,忽然察覺到敖烵的氣息出現于南方空中,心中有感便收起符盒出了房門,自院內等候敖烵。
不多時,敖烵自空中現身,飄然而下。
“莫真人,出了何事?”敖烵將一方鐵盒遞向莫問。
莫問接過鐵盒感覺入手清涼,知道這鐵盒之中放的是深海之中未曾見過太陽的太陰明珠,“公主請往正殿稍坐,我去去就回。”
敖烵聞言點了點頭,目送莫問拿了鐵盒快步前往西院,她雖然不知道上清觀究竟發生了什么,卻看到大殿西側的大片血跡,聯系這大片血跡,她隱約猜到莫問求那太陰明珠是為了保存兩具尸身。
莫問回到房中,將那兩枚太陰明珠分置秦云母子之口,轉而回返東院,此時敖烵仍然站在原地,莫問沖敖烵指了指正殿,二人同行進入,分賓主落座。
“真人,究竟出了何事,為何不見觀中他人?”敖烵疑惑的問道,她此前曾經來過上清觀,那時候這里住了不少人,但此時整個道觀就只有莫問和西院那個低聲哭泣的婦人。
“貧道多年之前曾開罪過一只黃毛鼠輩,去年冬日那妖物來到此處將貧道家人盡數殺害,那時末世尚未結束,貧道便將他們暫留了一段時日,昨夜天地重開,他們已經盡數去了。只有姬人秦氏因身懷六甲而留在陽間,今日早些時候天庭派下天將召貧道上天受審,在此期間,天庭一分管刑律的坤道金仙來到此處,沖貧道姬人及其腹中孩兒下了毒手。”莫問向敖烵詳說緣由。
“真人與那坤道有隙?”敖烵雖然隱約猜到道觀發生了變故,卻沒想到會如此悲慘。
莫問默然點頭,他與彩衣道姑的仇怨由來已久,究其根源,乃是因為彩衣道姑在帶走阿九的時候毆打了阿九,當時他就在旁側,見阿九挨打便拼命阻止,彩衣道人感覺威嚴受到了觸犯,故此將阿九囚于條件惡劣的極寒之地。后來彩衣道姑又出手破壞二人辛苦自禁錮中培育出的草木,他再度出手阻止,由此令得雙方的仇怨越結越深。
“此人太過卑劣,即便要帶走秦氏也不應傷及其腹中孩兒。”敖烵氣憤的說道,天地之間的所有刑罰都有特例,有孕在身的囚犯都要暫緩行刑,待其產子之后再行斬首,更何況秦云只是滯留凡間,雖然有錯卻算不上有罪,對方挾私報復之心異常明顯。
莫問面無表情,沒有答話。
“受審一事可與東海之行有關?”敖烵又問。
“他們定我十條罪狀,這只是其中之一,我本該證位金仙,功過相抵只得天仙位次,我本就無意飛升,此事不去說它,單說眼前,我有心為妻兒討回公道,卻苦于無法上得天庭。”莫問搖頭說道。
敖烵聞言微微皺眉,雖然莫問沒有明說,但其言下之意無疑是想借用南海尺木,此事關系重大,她不敢輕易答應。
莫問見敖烵皺眉,知道她已經明白自己所求,便沒有再說什么,默然的坐于座位容敖烵慎重考慮。
“真人法術通天,何不寫就符文,焚告天庭?”敖烵出言問道,在做出決定之前,她必須弄清楚莫問借用尺木的真正用意。
“此人乃天威仙宮十五位天官之一,而這天威仙宮掌的就是訴訟恩怨,決斷是非之事。”莫問搖頭說道。
敖烵聞言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出言說道,“真人準備何時前往天庭?”
“至少也在百日之后。”莫問答道,此時他體內靈氣已經枯竭,重新聚氣成丹需要一定的時間,古語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做某一件事情之前必須做好周密的安排。
“那便好說了,南海諸島有不少仙人隱居,我去設法為你問得上天之法,”敖烵說到此處壓低了聲音,“若是不成,只能憑借尺木,此物父王看守甚嚴,明借與你是萬萬不能的,不過若是你前往竊走,那就另當別論了。”
“多謝公主。”莫問起身道謝,敖烵的幫助對他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我即刻回去打探,人死不能復生,真人節哀順變。”敖烵起身告辭。
“多謝公主。”莫問再謝。
敖烵擺了擺手,轉身出門,莫問將敖烵送至門口,目送她騰云離去。
敖烵先前所說多數言語他都贊同,唯獨最后一句他不敢茍同,節哀順變,他無需節哀,因為秦云母子還有復生的希望。他也不想順變,順變是對現實的屈從,他不愿屈從。
回返西院,莫問再度來到秦云床邊坐了下來,不多時,杏兒端來一碗粟粥,紅著眼圈遞向莫問,“老爺,喝點粥吧。”
莫問抬手接過粥飯,反手放于床頭木幾,他先前之所以進食是因為末世之時無法聚斂靈氣,此時天地已經重開,只要有足夠的靈氣他永遠都不需要吃東西。
“杏兒,辛苦你了,趁著天色尚早,早些回城去吧。”莫問沖杏兒說道。
杏兒聞言緩緩搖頭,自床腳的木凳上坐了下來,轉頭看向秦云,再度哭出聲來。
悲傷到極致就是木然,自木然中回過神來就會再度感到悲傷,隨后又是木然,一直持續卻時有斷續,莫問一直想看那嬰孩的樣子,雖然每次看到孩子的樣子都會悲痛欲絕卻仍然忍不住想看,如同烈酒滅火,亦如飲鴆止渴。
夜幕逐漸降臨,上清觀一片死寂,莫問喚醒了昏睡在地的杏兒,讓她前往廂房休息。
由于此處死過太多人,杏兒心存恐懼,不愿離去,她寧肯陪在秦云身邊,她相信與她一同長大的小姐就算變成了鬼也不會害她。
莫問將房中燈燭點亮,又去了大殿為殿上的長明燈添加香油,為祖師上香之后自殿內獨坐沉吟,彩衣道姑先前已經身受重傷,短時間內絕不會再來,況且她也沒有再來的理由和借口,故此上清觀此時還算安全。
做一件事情之前需要確定最終目的,確定了最終目的才能有條不紊的進行,他的目的是讓天庭將秦云母子復生,但天庭答應的可能性極小,因為沒有這種先例。對于這種事情通常都是懲罰兇手,但他想要的不是這個,若不能將秦云母子復生,將彩衣道姑挫骨揚灰也難解其心頭之恨。
他此時想的是如果天庭只答應懲罰彩衣道姑,而不答應復生秦云母子他該怎么辦。懲罰兇手給苦主一個交代已經是公認的慣例了,他若是要求的再多就會被視為不知進退,無理糾纏。
這是一個一定會出現的局面,也是一個無法開解的死結,要想讓天庭破例,任何和平的方法都沒用,除非施之武力,但天庭有不計其數的仙人,金仙亦不在少數,還有神通廣大的大羅金仙,他若是沖彩衣道姑和清羽門以及那些天官動手,一定會遭到懲罰和緝拿。
他雖然練就三昧真火,卻未至大成,無法耐受眾仙群起而攻之。若要動手,必須將三昧真火練至登峰造極,凝聚元嬰,幻化分身才有勝算。
自古至今漢人都非常看重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但在規矩之外,還有一個不成規矩的規矩,那就是權宜行事,所謂權宜行事本質就是不按規矩辦事,要想救活秦云母子,只能設法讓天庭權宜行事,而權宜行事的前提是自身要有足夠的實力,因為權宜行事永遠都不適用于平民百姓。
坐至三更,莫問直身站起,站起之后又坐了下去,他本想去清羽門查探一番,確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彩衣道姑行此惡毒之事,但仔細想過感覺此時前往不合時宜,當務之急還是聚氣修行最為緊要。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山下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不多時,馬蹄聲到得觀外。
莫問站立起身前去查看,他曾領兵多年,根據馬蹄之聲判斷出此番來到的數騎都是受到訓練的戰馬。
打開大門,只見門外站著數名常服男子,為首的一人借著月光看清了他的樣貌,“莫真人,我們是大凉的兵士,受命看押那些僧人,您要找的那個番僧昨夜已經回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這些人所說的番僧無疑是佛教的孔雀王,但他此時哪有心情去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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