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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父親的愛

  (再次求收藏啊再次道歉,又更新晚了)

  1982年的中國,各個領域的改革正如火如荼,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將要改變這個古老土地上許多人的命運;一幕幕關于財富、地位的悲喜劇將要在這片熱土上上演。

  而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在暴風雨來臨之前離開祖國的甘有為,則享受著前所未有的平靜生活。

  作為一個出生大家庭,有一定學識,飽受傳統文化影響的中國人,到美國這個地方來甘有為曾是想都沒有想過。

  然而當自己的父親因為地主的身份而在動亂中被打倒,他被扣上高帽上街游行,睡在豬圈,吃著豬食時;當曾經的朋友都反目成仇,自己的妻子離自己而去,只留下一個未知人事的兒子時,甘有為第一次有了離開這個地方的念頭。

  可是他又能到哪里去?

  自己一身的廚藝無處施展,政治成份不好,老婆也和人跑了,只能憑借過去學到的一些算賬本事,做了一個小會計。

  后來動亂結束,他父親甘炳華的罪名也得到洗清,可是已經失去的東西卻不會再回來。

  甘有為雖然看上去瘦高、文弱,有股子濃濃的書生氣,可骨子里卻是個倔強、堅韌的漢子,這也深深地影響了甘國陽。

  他還有一副好使的腦子,終于利用倒賣農機的機會,賺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如果他繼續待在中國,那么隨著改革的進一步深入,他或許會在這前所未有的浪潮中成為時代的弄潮兒,成為變革的受益者;或許他會被這十尺的巨浪拍的粉身碎骨,變成沙灘前的一捧枯骨。

  這時,一封越洋寄過來的長信改變了甘有為和甘國陽的命運。

  解放前移居美國舊金山的遠房表親甘炳光一家,在唐人街開了一家餐館,已經越做越大。

  不過以淮揚菜——甘家菜作為招牌菜的他們,卻沒有一個真正的淮揚大廚;無論是甘炳光還是他的兒子甘有堂,更擅長的還是揚州菜,對于淮派菜系則知之甚少。

  因為甘家菜的真正傳人,甘炳華選擇了留在大陸,也把他那一身出色的廚藝留在了中國。

  甘家菜館想要進一步發展,就必須請一個真正懂得做甘家菜的大廚,能把甘家菜在美國發揚光大。

  甘有為是沒有想到,這個遠房表親竟然能找到自己,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甘家村的人早就在動亂中死的死散的散,也就剩下他家這一支了。

  甘炳光一家本來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發了這封信,沒想到卻真的接到了甘有為的越洋電話,表示他愿意過去。

  甘有為在這片曾經熱愛的土地上,受到了太多的傷害,尤其的妻子的離開,幾乎給他造成了致命的打擊。

  幸好他還有兒子,還有甘國陽,他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黑暗人生中最明亮的一抹光明。

  他突然有著一種極其強烈的感覺,那就是帶著兒子離開這里,因為甘國陽最光輝的未來不在這里,而在彼岸。

  所以,對突然寄來的邀請信,甘有為很快就答應了,并跑到省城打了一個越洋電話。

  而當他帶著兒子來到太平洋對面時,這里的富裕、美麗、發達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他覺得就算中國達到共產主義,也不過如此了吧?

  雖然這里總是少了些什么,少了些讓他魂牽夢繞的東西。

  于是,兒子真正地成了他生活的中心,他的一切一切都圍繞著兒子轉;他努力工作賺錢是為了兒子,認識各種運動產品的牌子是為了兒子,學做川菜是為了兒子——因為甘國陽不知怎么喜歡吃川菜。

  而甘國陽也無比的爭氣,在高中的學習從來不需要他操心;申請大學的時候他雖然幫不上忙,但在錢慧的幫助下還是申請到了一個非常好的大學,這讓一向重視文化知識的甘有為異常欣慰,覺得自己的操心沒有白費。

  當然,兒子喜歡打籃球他也非常支持,雖然他根本不明白一群人追著一個球跑來跑去有什么好玩的,但每次看到兒子談到籃球時那中狂熱的神情,他知道甘國陽是真的喜歡這項運動。

  1982年12月1日,甘國陽已經去洛杉磯上大學整整三個月了,這三個月里,甘有為覺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少了一大塊。

  以前甘國陽在帕羅奧圖上高中的時候也是住校,可他每個星期都會回舊金山,甘有為也有機會和兒子好好相處兩天。

  洛杉磯可就不一樣了,離著舊金山有500英里,開車過去要5、6個小時。

  而甘有為在甘家菜館又走不開,三個月見不到兒子,這種思念是越來越重。

  有時候甘炳光和甘有堂也想給甘有為放幾天假,讓他去洛杉磯看看甘國陽,順便在好萊塢玩一玩。

  甘有堂倒是去過幾次南加州大學了,和自己胖兒子在洛杉磯玩的不亦樂乎。

  甘有為卻一次次拒絕,他總是不想給兒子添麻煩,他害怕自己這個什么都不懂,英語也說不到幾句的外國人,給兒子丟人。

  早上,甘家菜館又一次早早地開了門,再過一段時間,吃早餐的客人就要來了。

  甘有為很是清閑,因為做早點是甘有堂的活,他坐在靠近門口的小餐桌上喝著茶,享受著清晨清新的空氣。

  以前甘國陽住在店里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會到店門口的餐桌上和甘有為一起來吃早飯;然后他就會為店里做些雜活,到了九十點鐘,便會跑出去打籃球了。

  “爸…”

  原本坐在凳子上喝茶的甘有為,正想念著自己的兒子,耳邊卻傳來甘國陽的聲音。

  甘有為覺得一定是自己思念過深,都出現幻覺了。

  “爸,爸?”

  然后,真實的聲音再次響起,甘有為也感到確實有人站在自己身旁。

  他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極其高大卻又熟悉的身影,擋在菜館門口,把門都完全遮住了。

  是甘有為日思夜想的兒子,甘國陽。

  “國陽?!”甘有為是又驚又喜,喜的是,沒想到自己一直想念的兒子會突然出現;驚的是今天可是星期三,學校可是上課的,甘國陽怎么會突然跑了回來?

  而且,甘國陽進門后,甘有為發現他不是空手回來的,而是大包小包的帶了一大堆東西,這些東西都是在開學的時候甘國陽帶到學校里去的行李。

  難道甘國陽在學校里出什么事了?

  不過甘有為沒有著急問,而是先幫甘國陽把東西都放到了樓上,并去廚房給他端來了早餐。

  “是國陽啊,你怎么回來了?國輝也一起回來了?”甘有堂看到甘有為進來端早飯,出來看了看,原來是甘國陽回來了。

  “沒有,國輝…還在學校呢。”

  “哦,國陽,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啊,大清早的就跑回來,是連夜趕回來的?”

  以前甘國陽一直生活規律,又是運動員,臉色一向很好;而今天卻是一臉睡眠不足的樣子。

  “學校不上課嗎?怎么今天跑回來了?”甘有為看著兒子吃下早飯,才開始問道。

  甘國陽在昨晚完成了人生的一個大突破后,就一個人帶著行李坐上晚班車,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洛杉磯,也暫時離開了王撫西。

  想著王撫西走路時都有些蹣跚的樣子,甘國陽真想在留在洛杉磯好好陪她一天。

  可是,倔強的王撫西還是讓甘國陽先回家,因為退學這件事可不是小事,不把這件事解決了甘國陽就算和她一起,也不能開開心心的。

  現在,甘國陽即便回到了熟悉的甘家菜館,一時半會兒卻也是開心不起來了,因為他已經看到父親在聽完他的敘述后,臉上從生氣到怒不可遏的表情。

  甘有為的情緒從喜到驚,再由驚到怒,終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一個巴掌甩在了甘國陽的臉上。

  “啪!”清脆的巴掌響聲,回蕩在還很安靜的菜館中,顯得那樣的刺耳。

  這一巴掌打的甘國陽半邊臉生疼,一下子麻了起來,好像被烙鐵燙過一般。

  “有為!有什么你就和孩子好好說嘛,你打他干什么!國陽他也沒犯什么大錯,就是一時不適應,你好好和他講,他自然會回學校的。”這時,老店主甘炳光看到甘有為打了甘國陽,連忙站出來勸道。

  甘國陽捂著臉低著頭,不敢抬頭直視甘有為的目光。

  雖然甘國陽付諸了很大勇氣,才決定要離開UCLA,但這件事對他來說最困難,最難以面對的就是自己的父親。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甘有為只算甘國陽的半個父親,在甘國陽的靈魂里,已經融入了一個叫黨磊的人。

  但前世的記憶,外加這一年多來甘有為對自己無微不至的愛,無論是甘國陽還是黨磊早就把甘有為當成了自己真正的親人。

  現在,不管他在學校受了多大的委屈,在生活中有多么的不順,在籃球隊受了多少不公正待遇,退學終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也不是一個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尤其對歷經坎坷的甘有為來說,他覺得甘國陽僅僅因為這樣一些“小事”就退學,實在是一種懦弱不負責任的表現。

  這一巴掌他打得自己也很心疼,但他又不得不打下這一巴掌,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愛之深責之切的表現。

  “你現在,立馬拿著你的東西,滾回學校去!”甘有為望著低頭不語的甘國陽,厲聲說道。

  甘國陽卻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這頭倔強的蠻牛,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不回那個讓他厭惡的地方,他的籃球天賦將會在那里爛掉。

  甘有為望著毫無動作的甘國陽,舉起自己的左手又要給他一巴掌,現在哪怕甘國陽長成為兩米多的巨人,在他眼里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小不點。

  “有為!可不能再打了!這一巴掌下去已經夠重的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孩子和你一樣是個倔脾氣,你這么打能有什么用哦!”甘炳光立馬上前來,抓住了甘有為還沒有揮下去的手,阻止了這一巴掌。

  “是啊表哥,有什么事坐下來好好說嘛。國陽說的話也確實挺有道理的,他的籃球天賦這么好,如果繼續待在那個學校,可就是被白白浪費了啊!”甘有堂也在一旁為甘國陽說好話。

  “籃球籃球,他就知道籃球!你這輩子就指著籃球過日子了!你要是真有天賦,怎么不拿個冠軍回來!”甘有為也是憤怒了,過去他一直支持兒子打籃球,并不是因為他喜歡籃球,而是他愛兒子,兒子喜歡什么他就支持什么。

  可現在,甘國陽竟然要因為籃球的原因而退學,要離開UCLA這樣的名牌大學,他自然什么話都說了說了出來。

  這話卻是深深刺到了甘國陽的痛處,揭開了那個被絕殺而痛失冠軍的傷疤,他的頭埋得更深了。

  甘有為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甘國陽已經做的很棒了,沒有冠軍也不能代表他在籃球上的失敗,更不能否定他的天賦。

  “有為,說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國陽籃球打的好可是有目共睹的。你沒看到那個大球星張伯倫都和國陽是好朋友?他以后在籃球上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你莫要被你的老想法沖昏了頭腦,你沒在中國考上大學確實是個遺憾,可在美國,換一所大學沒有你想像的那么困難。有什么問題我們坐下來好好的商量,好好的解決,你這樣又打又罵的能解決什么問題?再說了,不還有有堂的媳婦在嘛,有她在,這方面的問題啊你不呀去多想。”

  姜還是老的辣,甘炳光在一旁幾句話就把場面和氣氛緩和了下來,并指明這不是什么大問題,是可以解決的。

  而甘有為也終于冷靜了下來,坐下來看著依然低頭不語的兒子。

  “國陽,如果你有什么困難,那你首先想到的應該是去克服它,而不是去逃避它,逃避能解決什么問題呢?”甘有為開始試著心平氣和地去勸慰甘國陽。

  “爸,有些時候,有些問題,不值得。”甘國陽終于說話了,卻說出了這一句。

  甘有為瞬間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想到了甘國陽的媽媽,想到自己離開家鄉來到美國,他的心一下子緊縮了起來。

  有些事,僅僅依靠愛,是不能解決的;愛能帶來力量,愛也會蒙蔽雙眼。

  有些困難,僅僅依靠努力,也是無法克服的,遠離有時比斗爭更有用。

  “或許,兒子說的沒錯吧。”甘有為呆呆地望著甘國陽,心中想道。

  在甘炳光和甘有堂的調解下,甘有為還是放棄了讓甘國陽立刻回學校的想法,先讓他待在菜館里,等錢慧回來,由這個大律師來參考解決問題。

  甘國陽的臉已經不疼了,但心卻有些疼。

  他不是疼甘有為打自己,而是覺得自己這樣倔強的決定給父親帶了那么大的煩惱,讓他生那么大的氣,也給表叔家添了很多麻煩。

  “對不起,爸。”甘國陽站起來和甘有為說道。

  甘有為雖然同意讓兒子先留下,但氣還沒有完全消,朝他揮了揮手,讓甘國陽先上樓去。

  甘國陽低著頭貓著腰回到樓上,回到那個一到美國時居住的那個房間,那時他才一米九幾,就覺得房間憋仄;現在他都快兩米一了,自然更加憋屈。

  但他躺在加長的床上,卻覺得無比的安心,無比的親切,這里才是他熟悉喜歡的地方。

  這時,他突然想到一個人,那個在英格爾伍德街頭球場遇到的球探,法爾克!

  他曾經說過,如果需要的話,可以打電話給他。

  甘國陽立馬從床上起來,從自己的行李包中翻出了那張名片。

  “幸好還在,大衛·法爾克,也只能試試了。”甘國陽看著名片上的電話,決定打個電話過去試一試。

  “你好…我是甘國陽,就是那個在英格爾伍德遇到您的中國人…對,對就是我…您現在有空嗎?”電話打通了。

  “是這樣的,我有一件事想詢問你一下……”甘國陽把自己的情況和大衛·法爾克說了一遍。

  “是的,沒錯是他…你說什么?他現在不在高中做教練了?去大學了…什么大學?好的,那麻煩您了,周末我會找機會直接拜訪您的。”

  當甘國陽掛上電話時,瞬間覺得世界美好了起來,因為他得到了一個令他振奮的消息。

  鮑比·貝爾曼去做大學教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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