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的春節,也是云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春節,身為副廠長的云非沒有跟留在工廠的工人一起過年。
一個人的他,并沒有感覺到傳說中的孤獨感,畢竟,他已經習慣了過年的時候一個人。
從早上起來,他就在自己的單身宿舍里面不停地寫著新年計劃,一直到晚上,揉成一團的紙張以及煙頭丟得滿地都是,卻依然沒有寫出來。
要想自己搞數控系統,憑著自己一個人,根本就是一件不可實現的事情。整整一天,云非也不知道自己抓掉了多少根頭發。他不停地在自己的工作筆記本上面寫各種方案,卻沒有任何一個方案他自己覺得可行。
原因無他,在這個年代的中國,他的方案要想實現,最為重要的就是——人才!不是普通的高學歷就行,還需要各種專業,有著豐富經驗的實用性技術人才!
外面響起的鞭炮聲,云非覺得煩不勝煩。那一直沒停止的鞭炮聲,仿佛在嘲笑他沒有自知之明一般。
到了下午的時候,云非想解決人才知道想得頭腦都快要破裂,都沒有想出任何的辦法來。缺人才,這是一個硬傷,任何時候都無法改變的。
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必須要等到九五、九六年國企倒閉的高潮才行。那時候國家也放開了對于人才的壟斷,大學生也不再包分配了。可是要等到那個時候再開始,不管有多少人才,如果沒有建立起基礎,都是空談!
廣數將來的成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比廣數現在的老總都更為清楚。那時候即使有這方面的人才,都不會到一家由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新成立的工廠里面去。
云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年,就這樣在糾結中度過。
大年初三,慶豐機械沒有回家的工人開始上班。云非身為副廠長,在老板兼廠長的王慶豐回家過年的時候,怎么也得出現在工人面前。至少,工廠開工的時候放鞭炮、給工人發紅包這些事情都得他這個副廠長出面。
也不知道慶豐機械是從那里養成的習慣,以前每年過年開工的時候,王慶豐都得親自去合上整個車間的電源總閘,第一個去開動那兩臺老毛子支援過來的爺爺輩車床,然后工人才會開始干活。
王慶豐不在,云非這個副廠長就得代勞了。沒有回家的每個工人都收到五十塊錢的開工紅包之后,都一臉興奮地盯著云非去合上總閘,開動那兩臺老車床。
等到一切搞完,大年初三就已經過去了一般,中午食堂的飯菜很豐盛,雞鴨魚肉樣樣都有,不過食堂廚師的手藝,云非真不敢恭維。
下午,工人們就開始正常上班了,云非這個副廠長卻沒有什么事情。依然坐在辦公室里面糾結自己應該如何起步。
到廣數去打工,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不過他一個沒有身份證的十八歲不到的年輕人,先不說別人要不要,就是要,也不可能把他當棵蔥。所以這個想法剛剛萌芽,就被掐斷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絕大多數的工人在大年初九的時候都已經趕回了工廠,不過王慶豐這個老板,一直到大年十五都沒有回來,對于王慶豐,云非也無法多說什么。
王慶豐不回來,周斌副廠長的任命就無法下達。總不可能云非這個即將離開的副廠長去任命那個接他班的副廠長吧。云非倒是在周斌剛回來的時候就找他談過,自己離開之后,他就會接任自己的位置。
云非的話讓周斌的眼珠子都驚訝得掉了出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云非居然會給王慶豐提議由自己當慶豐機械的副廠長。周斌一直以為,云非當初說的要離開慶豐機械,只是年輕人賭氣而已,卻沒想到云非是真的要離開。整個慶豐機械,唯一沒有忽略云非年齡的,估計也就只有周斌一個人。最后在云非的解釋之下他才知道,他為什么能夠超過比自己優秀得多的楊光以及程風,成為慶豐機械的第二任副廠長。
從云非找周斌談話之后,云非就主動地把手中的工作慢慢地移交給周斌。雖然因為老板還沒有來,沒有得到正式的任命,周斌依然干得熱火連天,整天仿佛打了雞血,讓人絲毫不覺得他都已經四十多了。
手中的工作周斌已經接手,云非整天如果不想以后的事情,可以說每天都閑得蛋痛。原本帶著小秘回家的王慶豐說過自己等到初十就會回到工廠,卻一直沒有見到人影子,云非這個還沒有離職的副廠長也就只能無奈地呆在慶豐機械等著老板的回來。
“滴滴……”三月一號快要中午的時候,云非正無聊地趴在辦公桌上面打瞌睡的時候,外面響起了汽車喇叭聲。
“臥槽,王慶豐你個龜兒子終于回來了……”云非的瞌睡頓時消失得無形無蹤,向著門外沖了出去。不過當云非看到外面按喇叭的不是王慶豐的皇冠,而是任志國的尼桑藍鳥的時候,原本雀躍的心情頓時黯淡了下去。
“小云,上車……”任志國見到云非站在辦公室門邊,沒有動作,搖下了車窗,對著云非招呼道。
“干嘛呢,請我吃飯呀?”云非沒有好氣地對著任志國說道。這家伙也真是的,從上次給自己送車來之后就一直沒有音信,打卡馬特的電話那邊卻說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云非真的很懷疑,這個家伙是怎么混到副經理的位置上去的。
身為一個不算小的進出口貿易公司的副經理,在老板幾乎不露面的情況下還到處亂跑,也不知道他們那公司怎么運作,居然這么幾年都沒有出問題。
“廢話,這會兒讓你上車,不是請你吃飯還是咋的,快點,還有人等著咱們呢……”熟悉之后,任志國在云非面前就沒有了正形。
“我說,老任吶,你該不會是請我吃飯之后讓我埋單吧?做人真不能這樣,上次咱們一頓飯花一千多塊錢就讓我的小白菜要跟我分手,覺得我這樣的男人不靠譜,你今天開車把我給拉到市里該不會是打算再宰我一次吧,先說好,今天真的沒有錢了……”云非上車之后,想要從任志國的表情上面發現些什么,不過他失敗了。
任志國一臉的平靜。
“我有那么無恥么?再說了,你還真該請哥哥好好地喝一頓,老王不是給你發了十萬塊錢的過年紅包么?”任志國無恥地嘲笑著云非。
“我就奇了怪了,你人都沒在你們公司,老王那家伙消失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你是從哪里知道我得到的紅包情況的。”云非還真的有點懷疑,這兩個家伙是不是一起躲到什么地方嫖女人去了。
當初發紅包的時候,云非也沒有想到,王慶豐居然給自己發了十萬塊錢!當初他覺得自己工資已經夠高了,完全對得起自己的付出,不過王慶豐在云非提出要離開之后硬塞給了他。第一個原因就是,云非提議讓王慶豐拿出純利潤的十分之一給工廠所有的人發過年錢,總數是三十五萬,最后給工人以及辦公室里面的人發紅包也就二十五萬。
王慶豐這個東北人本來就耿直,云非對于工廠的貢獻,他連整個工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舍得給,更加不會在乎這十萬塊錢了。
“切,你不知道,哥哥在哪里都能夠得到任何想要知道的情報。你都不好奇,今天誰在等你去吃飯?”任志國對著云非也不算是吹牛,讓他最為好奇的是,云非這個明明是一個孩子的年輕人,為什么在跟自己接觸的過程中都表現得無比的成熟老練。
“現在好奇有必要么?只要不讓我埋單,都無所謂,一起吃飯的有誰,到了不就知道了嘛……”云非臉上的表情無比淡定,不過心臟卻開始狂跳起來!
原本對于卡馬特背后的軍方,他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了。畢竟這么久都沒有消息,等到王慶豐回來之后自己到廣數一行之后就會回蓉城,未知結果的事情,真的不能夠強求。
不過今天任志國突然出現,云非開始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畢竟,他現在身體表現出來的年齡,太幼稚了,跟別人談高端的科技問題,沒人會相信的。軍方的那些大神們,一天沒有空閑時間來跟他這樣一個嘴上沒毛的年輕人扯淡。
不過任志國說有人等著他一起吃飯,云非就開始猜測著等他的人的身份。要是一般的人,即使請自己吃飯,也不會沒有提前通知,直接讓任志國開著車在他上班的時候來接他到市里面去。常規的,應該會在旁邊的老四川!
這樣一來,等著云非一起吃飯的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任志國的老板是個女人,還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人,王慶豐到卡馬特那么多次都沒有見到一次。她請云非吃飯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些被云非放出去的誘餌勾引過來的軍方的人了。
沒有誰比云非更清楚,這個年代的軍方那些大神們對于四軸加工中心這樣的渴求。而且這樣的四軸加工中心不僅不會受到老外們的訛詐,技術還能夠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想要什么時候生產就能夠什么時候生產,只要有多少臺三軸加工中心,就能夠有多少臺四軸的加工中心,如何能夠不上鉤?
不過云非倒有點好奇,為什么軍方的人明明上了鉤,卻等了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