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采石鎮依山而建,色彩斑斕的礦石露天分布,分布在黑色的巖體之中,宛如一碗油彩不小心倒入潑墨畫上,鮮艷凌亂的色澤到處點綴,傍晚的余暉落下,整座山體映照出絢爛的霞光。
彩石山是開放的,亞爾林此刻就站在旁邊一座小山丘上朝著遠處眺望,密密麻麻的工人像是搬運的螞蟻集中在西南側一塊密集的礦石上。
一座鋼鐵制造的挖掘機像是吞食的怪獸,發出轟隆隆的聲音,頭頂上冒出濃濃的黑色煙霧和水汽,外表裸露的機械鏈條在瘋狂的轉動著,巨大的鋼鐵臂膀連軸沉重的錘頭砸入礦坑,四周的礦工背著麻袋和編織的籮筐撿滿礦石就朝著碼頭搬去。
“蒸汽機發動的機械?”亞爾林瞇著眼睛,遠距離的觀看讓他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但是從那個大家伙頭頂上蒸騰彌漫的水汽,他心中隱約有些猜測。
撇下腦海中的猜測,亞爾林看向山體一側腳下累累堆積的礦石,那里又一個簡陋的貨倉,貨倉正對不遠處便是豁然開朗的海岸,海岸邊上建立著一排停泊船只的碼頭。
現在海面上一片風平浪靜,但是亞爾林卻仿佛已經看見一排船只正在緩緩的駛來,林立的桅帆帶起的陰影籠罩在海面似乎在悄然吞噬整個海岸。
收回目光,亞爾林撿起幾塊紅藍交替的彩石,指頭在石頭上輕微的摩挲著,石頭質地粗糙,表面是一層細密的顆粒,他指尖用力很快一些細密的粉末脫落,被風一卷飄揚向上空。
空氣中到處都彌漫著這種細微的砂塵,山頂的云層更是終年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灰霧,透過灰霧若隱若現的霾云正在醞釀著一輪又一輪的暴雨。
盡管只在這個采石鎮停留了一周,但是亞爾林已經經歷了三場暴雨,這種頻繁的降雨次數以及恐怖的降雨量,哪怕是臨海島嶼也略微有些夸張。
然而,這是彩石鎮的常態。
鉛層累壓的云層劃開刺目的雷光,細密的雨點嘩啦啦的在山中連成雨幕,亞爾林撐起早有準備的黑傘,慢慢的朝著山下走去。
絕大多數的男人都在礦場做工,雨線串聯下的鎮子顯得很冷清,幾個玩耍的孩童也很快回家躲雨,亞爾林一邊走一邊思考著這幾天打探來的消息。
“蒂亞戈商會,一個跨越萬里海遙的海上商隊,甚至有傳聞是從偉大航道來到這里的,而偉大航道是這片世界上最為混亂和危險的海域,同理也就是最強大的海域;與之相較腳下的東海則是最貧瘠弱小的海域,打個比方,這就像是城里人一路顛簸跑到萬里之遙的鄉下去,而且還樂此不疲,這就肯定有問題了。”
腳步走在雨地上發出“嗒嗒….”的步調聲,亞爾林習慣性的摸著左眼皮,眼角下垂稀疏的魚尾紋讓他看起來平添一種冷靜成熟的魅力。
“問題很顯然就在這些彩石上,不是蘊藏著驚人的暴利就是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無論是哪一點,蒂亞戈商會都一定會小心翼翼的呵護這塊地方。”
這不是亞爾林的妄自揣測,作為一個曾經的走私大亨,毒梟軍閥,他設想自己如果發現到一座秘密金礦,會如何做呢?
“重兵封鎖,隱秘開采,殺人滅口……”只是一瞬間,無數的毒計便涌上心頭,亞爾林臉色頓時一黑。
以己度人,亞爾林無法想象能夠跨越海洋的蒂亞戈商會會扮演“小白兔”的純良角色,實際上,亞爾林已經在這個小鎮中發現了一些危險的端倪。
首先是這座島嶼,他沒有在海岸上發現任何一艘海船,別說一艘海船了,他連一塊舢板都沒有發現,仿佛這座小鎮的人從來沒有過自己出海的念頭,開什么玩笑,這可是大海賊的航海時代啊,出海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主流聲音;其次是無人把守的礦山,這有違常理,這跟開門揖盜有什么區別;最后就是鎮上的旅店了,據了解這個小鎮常年沒有外來人,但是卻一直經營著三家旅店,除了每個月的月末商會的人到來外,其他時間都保持空營虧損的狀態,這tm是何等的**精神。
亞爾林輕輕嘆口氣,他對于手里的石頭沒有一丁點興趣,對于蒂亞戈商會沒有絲毫的惡意,他只是單純的想要搭個順風船,但是……恐怕蒂亞戈商會的態度不會那么友好啊。
他像往常一樣在飯館買了一堆吃食提著回到旅店,空蕩蕭條的旅社內,老頭昏昏欲睡的腦袋就支在身前的木臺子上,目光渾濁的看向亞爾林,然后收回視線,而在木桌子的遮蔽后面,他枯瘦的像是雞爪的手里正攥著陰冷的剃刀。
剃刀狹長扁平,刀把上纏繞的繃帶殷紅一片,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
亞爾林和老板對視打了聲招呼,毫無戒心的將后背轉給對方,慢慢的朝樓上走去,“老板,這樓梯該修修了。”
發潮的樓梯踩踏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仿佛下一刻就會碎裂開,亞爾林站在樓梯上扭頭說道。
“啊?天天下雨的,修不了啊。”老頭含糊不清的聲音敷衍道。
三樓最里面。
亞爾林敲了敲隔壁的門,開門的是菲克,威廉不在房子里,他將食物遞過去一袋,然后用喑啞的聲音囑咐道:“早點休息,晚上有活兒干。”
菲克收過食物,點頭關上房門。
打開門鎖,推門而入,房子里面七個瘦成皮包骨的男人并排坐在床邊和地上,背部對著窗戶,眼中沒有光澤神采。
“下雨,沒有太陽。”
亞爾林將食物扔到地上,然后將窗簾拉上,背后七個轉化體圍繞成一圈,一陣古怪的“吸吮”聲音在房間里響起來。
像是被吸干的木乃伊,薄薄的一層皮肉掛在外面,內里的血肉早就已經被掏干,透過皮膚已經能夠看見黑色的絲觸凝聚成的束枝在支撐著軀干沒有散架,纖細的骨架上滿是坑洼不平,仿佛下一秒就會全部碎裂成齏粉殘渣。
亞爾林冷冷地盯著,一行字跡詭異的出現在他的視網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