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劣的圓木桌子無時無刻不隨著船身的晃動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桌子上渾污的油燈忽明忽暗,映照著旁邊陰晴不定的臉色。
維亞船長坐在床邊,露腳踩在旁邊的短腳椅上,旁邊在放著那頂黑色扁平的圓帽,拐劍就斜靠在床邊,以確保他一抬手就能夠夠到劍柄。
在他對面三米的距離,老穆爾就微微弓著身子,腦袋微微頷首,讓視線不會平視對上閉目養神的船長,而是讓視線定格在船長腳下的椅子上。
像是一名謙卑的管家,更甚于一名兇狠狡詐的海賊。
“比爾和查特的確不在船上,應該真是死了。”穆爾眼中露出疑惑,聲音遲疑:“船長你……”
“穆爾,不是我,如果是我的意思,我會吩咐你的。”維亞打斷穆爾的問話,“已經到最后關頭了,我沒有必要節外生枝,羅威想要取代我的位置,維亞號送給他就是了。”
“既然不是船長的吩咐,那下面的人肯定不敢私自動手,那么會是誰呢?”穆爾渾濁的眼球里閃過陰冷的光芒,“維亞號上的海賊可以分為三系,一系是羅威帶上船和這兩年被收買過去的,算是羅威的死忠,大約有13個左右;一系是咱們的人,包括我在內一共19個人;最后一系不是船長的死忠,同樣沒有被羅威拉攏過去,可以算作中立,還剩下14人,但是操作得當的話,這些人是不敢反叛船長您的命令的,所以也可以當場是我們的人,加起來就一共是33人,明面上來說我們的人數是羅威的兩倍還要多。”
“這次雖然不知道是誰干掉了比爾和查特,但是可是幫了我們一個忙,羅威的人數更少了,那么,我們何不趁這個機會做掉羅威,以絕后患。”穆爾露出一口發臭的黃牙,殺氣騰騰的提議道。
維亞心中似乎有所意動,不過半晌還是嘆口氣道:“不妥。”
“船長。”穆爾著急。
“聽我說,第一,羅威很聰明,也很謹慎,我們一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對羅威下手,船長僅僅因為猜忌就殺死大副,這不現實,很難確保那些中立的人會不會因此倒想羅威,說不定羅威就是在等我動手;第二,羅威的人絕對不止這點,這兩年來下面的人對我的吝嗇非常不滿,如果不是我手腕強硬震懾住,他們恐怕早就反了,而羅威又大肆收買人心,這一正一反,那些中立的人里肯定是更加傾向于羅威一邊的,而且,咱們的人里面就沒有暗中倒想羅威的人么,我看未必吧,實際上這艘船上我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一個啊,穆爾。”
“維亞….”穆爾無比感動,臉上露出一絲緬懷之色:“我這條命是當年老爺救的,老爺既然不在了,您是老爺唯一的子嗣,無論您做出什么決定,我穆爾都會一直護衛在您左右。”
“穆爾,我明白的。”維亞擺擺手,睜開一對冰冷的眸子,“你可以算作是我唯一僅剩的親人了,可惜,我做的不如我的父親,恐懼能夠起到一時的作用,但并不能長久,可惜我的時間不多,以至于我必須表現的如此貪婪吝嗇,否則,我未必不能夠收服維亞號上所有的船員。”
“只是一群海賊罷了,船長用不著可惜,他們所有加在一起的性命也比不上……”穆爾激動,臉上更是露出憤然的表情,他憤怒于這些海賊們就像是一頭頭喂不熟的狼,總得時刻提防這群畜生反咬主人一口。
“罷了,事已至此,不必再提。”維亞右手握住劍柄,聲音也變得如同劍鋒一般冰冷:“總之,終于就要等到這一天了,羅威要是識趣兒,維亞號送給他便是了,否則,少不得要拿他的人頭祭奠一下維亞號。”
“明白了。”穆爾重重的點頭,不在質疑維亞的決定,而是費解另一個問題:“那么,羅威說的是真的?會是誰殺了比爾和查特呢?”
“真假并不重要!”維亞心中有了決斷,他不打算在糾結這種問題,“如果是真的,對我們沒有損壞,那就是羅威的問題,我們靜觀其變就好;如果是假的,是什么陷阱陰謀的話,那就等到最后,一并殺光就是。”
穆爾徹底徹底明白維亞的意圖,畢竟苦苦謀劃了這么多年,終于要等到成功的來臨,任何一絲一毫的波折意外都是維亞不能夠忍受的,他不想承擔任何可能的損失,只想求穩,為此他愿意做出一些其他的讓步和妥協。
維亞此時的狀態就像船長室里那只被鎖在籠子里的蝙蝠,饑餓和束縛壓抑著它的兇性,它在等待著被放飛光明,亦或者在最后撞碎鐵籠,來一個鮮血淋漓的饕餮盛宴。
“我發誓,維亞海賊團上的每一位船員,你們不會想要看到那一幕的。”穆爾恭敬的道了一聲晚安,將油燈熄滅,然后轉身離開船長室,隨后將門關緊。
他沒有注意到,在船長室熄滅燈的剎那,船尾的角落里,一顆頭顱側出半邊腦袋正好望過來,被雨水浸潤的發白的嘴唇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
“呦,終于熄燈了。”
維亞是船上武力最高的人,亞爾林為了表示對其應有的尊重,特意將第一晚的獵食計劃定到對方入睡后再行動,這樣會更為穩妥。
亞爾林伸出舌頭舔了下嘴皮子,在他的背后比爾一動不動的站立著,夜幕的籠罩就仿佛一頭逐漸醒來的鬼怪正慢慢的張開血盆大口。
足足等了一刻鐘后,亞爾林伸伸懶腰,然后躡手躡腳的慢慢走回底層船艙,在他的身后比爾就亦步亦趨的跟著,雨幕的聲音將他們的腳步完美的遮蔽住。
船艙的門是關著的,門下左側的窟窿還在往里面“呼呼”的灌風,亞爾林站在門口,慢慢蹲下身子,將臉湊到窟窿處,眼睛往里面瞅了一會兒,然后站起來小心翼翼的緩慢將門推開一半。
門被推開,里面渾濁的熱氣和外面的冷氣碰撞,風聲一時間更猛烈了,亞爾林走進去側身藏在虛掩的門后面,他摘掉手套,然后隨手一甩。
“啪!”
濕漉漉的手套打在一名仰面睡著的海賊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