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英絕不是那種束手待斃的性格,明知局勢極其不利,也不愿就此投降。一聲怒吼,左手一揚,一道寒光激射而出,仔細看去,卻是一枚打造得鋒銳無比的,小巧精致的燕子鏢,直向左首道士面門射去。
這是范英和范樂苦練多年的獨門暗器。
能夠選在這里阻截范英的人,自然絕非庸手,俱皆是元成子的親傳弟子,算起來,也是范英的同宗師兄。眼見這枚鋒銳的燕子鏢迎面射來,中年道士嘴角一扯,露出一絲不屑之意,左手食中二指一抬,就將激射的燕子鏢一下子夾住了。
不過范英這一枚燕子鏢,原本也沒想真的能傷到誰,只是將他往前的攻勢略微阻擋一下。一鏢射出,再也不向這邊多看一眼,迎著右邊的道士就沖了上去,對正正向自己胸前擊來的掌力不聞不問,氣運丹田,“呼”的一聲,也是一掌向著中年道士的面門擊去,兇悍無比,竟然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范英不愧是“梟雄”之性,縱算局面如此兇險,也在瞬間就辨清了厲害得失,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按部就班”,見招拆招是最笨的法子,唯有拼命,才有希望殺開一條血路。
論武功,這屋子里除了早已嚇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林成鐸,沒有誰比他弱多少。連姬輕紗那位跟班,也是玉陽觀的女道士所扮。
以寡敵眾,不拼命哪里還有半點希望?
只可惜,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拼命的打法,也只是枉然。
右首那名道士,倒是被范英的“同歸于盡”嚇了一跳嘴里低低咒罵一聲,不得不將掌力收了回去,先求自保。他和范英可沒有非要拼命不可的“血海深仇”。
一掌逼退右首道士,范英喘了口氣,就要向門外沖去。
背后風聲一起。
范英大吃一驚,不敢再往前去,只能向一邊躲閃。這風聲雖然并不如何尖銳,范英卻能感受到一股極其危險的寒意,假如自己堅持往前絕對是死路一條。背后那個人出手的速度,遠比他向外急沖的速度要快得多。在這種情形下,范英整個后背都等于門戶洞開,沒有任何防備。
“范樂!”
范英冷哼了一聲。
對身后這個人的氣息,他太熟悉了。很早以前,他經常和范樂在一起切磋武藝,只是沒想到幾年不見,范樂的武功居然精進至此。
范英自然想不到,這幾年,范樂都憋著一股勁,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落伽城和他好好算一算賬。相對而言,范英這幾年就要忙得多了,又要練習降頭術,又要擴張生意,處心積慮想將黃家打壓下去,無論哪一樣,都要耗費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武術雖然沒有荒廢卻也沒有多少進步了。
范樂一聲不吭,手上招數卻是絲毫不緩,一招緊似一招,每一招擊出都是無聲無息,卻夾扎著極其雄渾的內力,似乎已經不完全是龍門派的嫡系傳承。
“范樂,這么女人的打法你從哪學的……”
范英幾次想要逼開范樂,奪門而出卻毫無作用,被范樂緊緊纏住了,完全無法脫身,不由得又驚又怒,喝罵道。
“跟我學的。”
姬輕紗嫣然一笑,輕聲說道。
“你又是誰?”
范英幾乎要氣炸了肺。
盡管范英還是沒搞明白,姬輕紗與米哈伊爾之間到底是何種關系,但毫無疑問,這個女人絕對不是米哈伊爾的什么助理。米哈伊爾不會無緣無故跑到落伽城來對付他。
“我叫姬輕紗,是范樂的朋友。范英先生,我勸你還是放棄這無謂的抵抗吧。只要范先生肯合作,我們并沒打算要你的命!”
姬輕紗依舊輕聲說道,語調十分柔和。
“要我的命?簡直是笑話!”
“知道這是哪里嗎?這是落伽城!你們要真敢殺我,以為能夠活著離開么?我師父夷孥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范英勃然大怒,厲聲叫道。
“范先生,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姬輕紗輕嘆一聲,一陣“嗶嗶啵啵”爆響之聲響起,姬輕紗纖巧的右手五指,似乎忽然之間長長了幾分,鮮紅的蔻丹變得極其艷麗。
人影一閃,香風涌動,范英眼前一花,姬輕紗五指纖纖,倏忽間就抓到了他的面前。和姬輕紗蓄勢前的驚人聲勢不同,真正出手的時候,一下子變得無聲無息,只見無數的利指,在范英面前揮舞。
一直在旁邊靜靜觀戰的元成子臉上微微變色,低聲說道:“千手觀音千變手!”
蕭凡微笑說道:“真人好眼力。”
千手觀音千變手是“玉觀音”的成名絕技,在華夏國北方數省,大名鼎鼎。甚至于南方的很多頂尖高手,也聽說過千變手的大名。不過這是姬輕紗母族的家傳武術,很少在江湖中露面。元成子避處南洋,局限海島之上,居然也能一眼就認出來,當真淵博。
在范樂和兩名道士的夾擊之下,范英早已左支右拙,難以應對,姬輕紗這一加入,范英更是頃刻之間就敗像畢現,連遇險招。
這樣的場合,自然沒有人跟他講什么江湖規矩,武林道義。
這是一個“勝者為王”的世界。
“啪”地一聲輕響,夾雜著范英的一聲悶“哼”,一條胳膊已經轉動不靈。
“混蛋……呀……”
還沒等范英怒火發泄完畢,就已接連中招,終于站立不穩,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兩名中年道士一左一右,摁住了他的肩膀,將他的兩條胳膊擰在背后。
姬輕紗和范樂身形一閃,就退到了蕭凡的身邊。
“你們……敢!”
范英滿臉漲得通紅,失敗并不讓他感到如此羞恥,在范樂面前,雙膝跪地才令他無地自容。很久很久以前,當他知道自己的繼承權排在范樂之后,范樂就成了他心目中最大的“敵人”,必欲除之而后快。
而且,他也確實做到了。
在他眼里,范樂不過就是個手下敗將而已。
可現在,他卻這樣毫無抗拒之力地雙膝跪在昔日的手下敗將面前!
范英絕不心甘。
一聲悶“哼”,范英咬破自己的舌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同時嘴里念念有詞,剛才還漲得通紅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血。
原本只是顯得較為陰涼的茶室,忽然之間陰風陣陣,一團黑霧從范英的體內漸漸冒了出來,逐漸凝聚成形,雖然口鼻模糊,卻也能看得出來,是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幼童模樣。
范英竟然將他蓄養的陰鬼祭了出來。
一般來說,降頭師蓄養的陰鬼,都會在夜間放出去活動,白天則藏在降頭師的體內休息。熾熱的陽光,是陰鬼最危險的敵人之一。當然,如果降頭師造詣夠高,功力深厚,蓄養的陰鬼十分凝厚,也可以在日間做短暫的活動。至于功力到了蘇南,摩鳩這等境界的大降頭師,所蓄養的陰鬼是否還有諸多限制,那就不得而知了。
范英成為降頭師不過區區數年,所蓄養的陰鬼,自然并不如何厲害。晚間趁人不備落降頭,或者驅使打探消息,勉強可用。然而在玉陽觀,各種法陣交疊,這種水準的陰鬼,根本就不足恃。
自然,范英也不是想要驅使陰鬼對敵。
面對元成子這種道門宗師,單純以驅使陰鬼發動攻擊,那純粹是找死。
“快,回家去,向師父求救……”
陰鬼剛一凝聚成形,范英便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
他心里很清楚,在這樣熾熱的陽光之下,陰鬼要回到范府向夷孥報信,幾乎要耗盡全部精華。他苦苦祭煉了數年的陰鬼,肯定會毀于一旦,必須要從頭開始。
然而火燒眉毛顧眼前。
落在范樂手里,他還能討到什么好去?估摸著范樂連生吞他的心都有了。
與其坐以待斃,自然不如拼死一搏。只要夷孥能收到他的求救信息,那么一切都有挽回的希望。對于夷孥,范英還是很有信心的。自己這位師父,固然有些貪花好色,降頭術上絕不含糊。更何況,祖師爺已經回到了落伽邦,就駐蹕于數十公里之外的摩鳩莊園,更是范英的大靠山。
投鼠忌器之下,料必范樂也不敢對他驟下毒手。
讓范英奇怪的是,眼看著他祭出陰鬼,元成子他們居然沒有絲毫動靜,似乎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認定他的陰鬼無所能為。
“范先生,難道這幾天你都沒有察覺,你的這具化身,和以前已經有所不同了么?”
這個時候,蕭凡微笑著開口了,就這么居高臨下地望著范英,語氣平靜柔和。
“什么不同?”
范英冷笑著反問道。
這個人,居然會說出如此幼稚的話來。在武功上,以寡敵眾,范英自認沒有翻盤的機會。那需要絕對的實力才行。但降頭師蓄養的陰鬼,乃是身外化身,有沒有不妥,難道自己會不知道?
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華裔青年,竟然想在這樣的事情上擾亂自己的心神,簡直就是開玩笑。
可是下一刻,范英就知道自己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